我,一名光荣的无产阶级的作家,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终于也见鬼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在河边玩,我疑心他是农家乐老板的儿子,于是好心肠的我准备帮“日理万机”的老板看着儿子。
然而这个孩子和我讲了个低俗的鬼故事,就消失不见了。他竟然还要我从这个无聊的鬼故事里找出真相来。
找你*真相!我见鬼了。
第一时间肯定吓得赶紧跑。我一转身,一动腿,就和老板撞上了。老板身子骨弱,被我撞倒了。
我万般抱歉,正准备扶起她来。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这不知什么玩意的玩意之前说是老板的儿子。
指不定和老板真有关系。
“老板,你的儿子呢?”
“儿子?这几天发烧了,在屋里睡着呢。”
——妈的,还真奇怪了。
“是叫覃仁吧?”我试探着问道。
“什么覃仁?”老板一副吃惊的样子。“我儿子叫覃乾。——覃仁,你是听老乡说的吧?”
“嗯……”我装作镇静地点点头,实际心乱如麻。
woc,还真有关系?
“不过……”我佯装疑惑的样子试探道。“老乡们也没说得很明白,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
老板听此,脸上半是微笑半是愁苦,愣了半天才说:“嗨,也过去这么久了,说说也无妨吧。那是我的大儿子,几年前因车祸去世了。”
尼玛……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节哀……”向老板道了歉后,我便赶忙往自己房间奔,不自觉走得越来越快。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可能确有其事,我感觉自己的背上负着什么东西,身子比以前沉重得多,手脚只是运动了几下便酸痛就泛了上来。
待我回到房间时,已大汗淋漓,汗流浃背。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许多事。
鬼故事,讲鬼故事的鬼的故事,给现在已经变成鬼的小男孩讲鬼故事的故事。
他妈的,无所畏惧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怎么会……
——“真相……”
什么?
“真相……”
什么?突然有谁在哪里说话?
我起身来,四处张望,并没有人。
突然,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脚踝。
我冷汗迸出,缓缓低头探去。
浑身是血的一个小孩,正趴在脚边,一步一步向我爬过来。
一瞬,我的身体似乎冻结了一样,手脚全然动不了。
他的手,不,他的血爪,一下,抓住了我的脚。
“我要真相!”
啊!
一阵风突然刮过来,我的手脚凉快了一阵,立马恢复了灵活。与此同时,我也在经历了一瞬的黑暗后,醒了过来,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是……梦吗?
太真实了,使我怀疑自己刚才所经历的绝非虚幻。
我摸了摸额头,是汗,背后,也是汗。
我走上去,走到窗帘前面,拉开窗帘,此时已是夜晚,窗前,是满目的星曜,耳朵边,也有蛙鸣,也轻轻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使我畅快,使我舒心。
我惬意地转头,窗户旁边,则是……
——若隐若现的吊死鬼,正吐血舌头看着我!
“给我去查!”
妈妈呀!
我大叫一声,身体向后倾,重重摔在地面上。
“喂!醒醒!醒醒!”
我再醒来时,已是白天了。我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老板。
“醒了呀?吓死我了。”
“现在……几点了?”
“十点了都。”
“我,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我平时看你这个点都准备出门了的,今天早饭都没赶上吃,寻思你有什么事呢。我就赶到四楼来,一看,你正睡在地上呢!诶,你干嘛有床不睡睡地上呀?”
“我……”我想要把昨晚梦一般的事告诉老板,却一时凝噎。愣了一会,只能骗她说:“没……没事。我觉得地上有助于我写作,找灵感。”
“哦……”老板似懂非懂地回答道。“嗨!这样啊。你们作家真奇怪,有的,写的角色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有的,没钱了就写点,有钱了键盘都丢了。还有的,就喜欢写老一辈的事儿,写得那么惨不忍睹啊。明明自己那时候都还小,什么都看不明白。胡扯倒是胡扯得很好。更有甚者,写的东西狗屁不通,到处说坏话,颠倒黑白倒是好手。”
我点头表示同意。“说的对!这种人,就该拉去枪毙!”
老板调笑道:“那你也该拉出去枪毙,这么多天,就没看你认真写过。”
被老板怼了,也很无奈。我只能尴尬地表示赞同。
待老板走了,我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本来与这个无聊的鬼故事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做任何分析的,现在已然不得不做了。
我拉来一个椅子坐下,试图将自己拉入思想殿堂中。
我的思想,我的脑子,并不优秀,更不用说出类拔萃了。但单单是一个简单鬼故事,我还是能分析出一些东西的。
我于是凭记忆,将耳听之事通通整理在日记本上。
当我将它们全都整理好时,已是中午。
太阳高照,阳光灿烂,夏日灼灼。
而我意识到,必须要去那个老屋一趟了。
这个小男孩,或者说这个鬼,是要我七日内找出真相,那么他必然是很急切。
因此如何再和他联系,如何告诉他真相,并非当务之急。当务之急应该是做出勤奋调查的样子,像个讨好一两岁孩子的家长一样,让他安心。
不然,今天晚上是睡不踏实了。
而做事,要有针对,要有清楚的意图,并不能糊里糊涂地做。
我的方向便是这一个鬼故事。
故事,出自人口,不可避免地会染上人的主观意识。
这个故事也是如此。
前面本来只需要简单介绍家庭背景便好,却偏偏费了很多唾沫,后面的鬼故事环节又讲得非常简单。
最后讲完,他还要问我真相。
意图自然已经非常明确了。
他这个鬼,反倒不相信是鬼作案。
他认为,是人作案。
他以为,有个人,用了某种方法,将尸体隐藏了起来,以掩盖自己的罪行。
鬼作秀,或人作案。
倘若是以前的我,则更愿意相信是人为,但自从见到了他后,我反而有些偏向前者了。
但既然他要的是后者,我也只能去跑一趟了。
之前访人家,探老乡时,早已把这里的情况摸透了。一个老屋的地点也是在我的记忆里有些印象。
但我似乎因为那里久无人居住,所以并未去探访过。
如今,倒不得不去了。
老板家的老屋就在农家乐翻过几座山后的山坳里。
顺着人久未问津的山路上去,就是一片树林,已经枝繁叶茂了。
树林也会变化的,这片树林还能给我用来观察,以驳斥鬼神说吗?我现在有些心虚了。
穿过小树林,上来,就是破旧的,快要倒塌的老屋。
幸亏我来得早,不然可就一点线索找不到了。
如何推翻一种可能?
有两种方法:
一,找到推翻这个可能的证据
二,找到能建立一种新的可能的证据
树林,我看够呛了。只能试试后者了。
我赶忙奔跑过去。生怕这个百八十岁的老人似的屋子,下一秒就塌了下去。
这个老屋的确摇摇欲坠了,可幸运的是里面的东西依旧如他们走后一样的排列。
就像是被放在了一个博物馆里。
本来老屋搁置不用,应该会受到流浪人的青睐,幸好发生了这样的事,流浪者估计是不敢来了。
我并未立刻进去,而是在周围转了转。
这栋屋子,依山而建,背后被人开垦,成了一小园子。
即使过了很久,岁月依旧没有抹去这里的痕迹。
园子似乎什么都有得种,连红豆杉都有。
不过已被什么人砍伐了,数了一下,总共五六棵。
我心里暗自可惜,看这切口,至少是活了一百年了,就这么被人砍了。
“进去吧”我安慰自己道。
于是便回到门口,进入了庭院。
庭院杂草丛生,这些杂草一株株从破裂的水泥缝里钻出来,向世界展示他们蓬勃的生命力。
轻轻一碰老门,老门一声声哀嚎,似乎摧枯拉朽。
黄昏已至,山坳里的阳光不同以人为主的外面,都怯懦地躲了起来。
光明视而不见,黑暗便如期而至。
比如这房子,就已成了黑暗的乐土,鬼怪的乐园。
“鬼都来这儿了。”我向黑暗里的身影吐槽道。
“呵,我就想亲眼看到你查出真相。”覃仁笑道。
行吧,咱走着。
我招呼这个外表无害,甚至有些亲切的小男孩。完全想不到这个人昨晚差点把我吓死。
“第一先看哪?”覃仁问道。
“按时间来吧。先看看你爷爷的卧室?在哪?”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四处打量着。房间布局参照了典型的南方客家风格,可也有新意之处。
方形的客厅,六方开洞,西北取道,长廊一蛇,连通厨房。
不同之处便是房间安排。
房间安排本来应该将本家(祖父)安排在东,然而其卧房却是长廊旁的杂物间。
“诶,”我拍了拍他,却拍了个空。“这个……你爷爷怎么睡这的?”
“嗯?不是睡这的么?”覃仁疑惑不解。
“……”我沉默地看着他,他天真的样子无疑是在表明他真一无所知。从鬼故事里可以看出,这个祖父是一个封建又专制的大家长。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基本知识。
“那……他什么时候睡这的?”
“听我父亲说,我们一回来他就住这了。”
“那他怎么也不住其他的房间?”
“哦,我父亲其实也生过一场大病,医院要钱,祖父到处借,还是不够。于是把一半的房子卖给别人。别人有有钱也需要住房的,就买下了。包了几十年,中途有事走了,人心好,也没说要退点儿。本来在西南住着好好的,突然我们回来了,就去那边睡了。之后……就习惯了。”结结巴巴地说完,他就沉默了。估计是想起爷爷了。
我对安慰孩子并不擅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招呼他:“好啦,我们找线索去,查出真相。”
他低声说好。
我们于是步向卧房,那里已经结了很多的蜘蛛网。我慢慢将它们拂去,走近床去。
自然是最好的保护工具,它将不该存在的抹除,将自然之物保留。
床,自然不必看了。倘若是有人作案,肯定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了。
我要看的是床边的窗户,以及床底下藏着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