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号街终究不是不夜城,虽然霓虹灯光依旧闪耀,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街上的熙攘声逐渐消散。
夜已深,此时肌肉男正小酌第三杯我心爱的緑蚱蜢。
“唉,他到底爱不爱我......完全不知道顾及我的感受,好烦啊......我已经3个小时没收到他的短信了,难道是不爱我了?”
就算是酒后吐真言,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男人唠叨起来,连女人都得靠边站,况且有着恋爱脑的男人更是活久见——其实在他如此这般纠结之时,我却在一旁双手托腮悠闲地盯着桌角那只死蚊子,蚊子尸体这会儿已经彻底风干了,被深褐色血液裹着的那根蚊子腿随风摆动,就像一只风向标。
嘴上嗯嗯啊啊地随声应和着他,我心里却在想着明天早饭应该吃啥的问题......不是我不尊重他,要知道世人皆有渴求陪伴与被爱的欲望,这是无法被抹杀的本能,它流淌在每个人的基因里,并且会一直传承下去,所以思念成疾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
只有像我这种活该单身的人才是最不正常的那种。我连一般的男女关系都搞不明白,凭着本事单身二十多年,更别提他们两个大男人之间的爱了,我觉得就是皂滑......弄人,才搞出了他们这段孽缘,说多了就是孽啊。
百无聊赖之时我瞥了一眼座钟,时间将至凌晨两点,在他没有收到短信的三个小时里,我也足足听他唠叨了三个小时......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青仔老早就算完了账,此刻恐怕也是塞着耳机刷了三个小时的电视剧。
就在耳朵将要冒出茧子之际,我晃了晃空空如也的薄荷酒瓶向那肌肉男翻了个白眼说道:“这都凌晨了,他不给你回短信肯定是因为他睡着了呗。人嘛!生活嘛!活在当下就好,患得患失可不行。要我说啊,从爱情的角度看待你这事......只要你爱他,那就接受他的一切好了;从人性的角度的话......血浓于水,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终究是外人喽。以上仅是我的个人拙见。”
肌肉男满脸忧郁,兴许是打算驳回我的观点,他微张的嘴颤抖了那么几下,然而最终还是硬生生把那些话咽了回去,“其实你说的对,道理我都懂,就是会很难过......我还是好纠结啊,我很害怕失去他,但是又害怕我的爱给他造成压力,我实在太爱他了,那种爱你懂不懂?我满脑子都是他,梦里也都是他。”
我只能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智者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鄙人不是很懂你那种偏执的爱,我只知道曾有人写过‘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他要是也爱你,那就不会觉得你的爱令人窒息。如果一个人足够爱你,他可能会觉得你的屁都是香的,应该是这么个道理吧......讲实话,老早以前还真就有那么一个人......我自认为自己是很爱他的,而且那种爱超越了爱情,甚至超越了亲情或友情,但是嘛,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即便我再爱他,我们也是没可能在一起的......对我而言,只要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还身体健康,并且好好地活着,那就足够了。这样的话无论我身处何方,都会有那么一个我所爱的人......所以我就不会去计较他对我的爱是不是和我对他的一样深,人皆有私心,爱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呢?我只是想要保留住我心底的这份爱而已。我的这份爱通透纯粹,永不过期......嗯......这就足够了。”
“听了你的长篇大论,再跟你一比较,我还是个俗人呗?”
“也不是,反正一个人一个活法,你觉得好就好。而且啊,你这个人很有趣嘛,竟然还有第二副面孔!明明一脸的络腮胡,手臂上的肌肉好像要把皮肤撑到爆炸一样,万万没想到你这个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肌肉猛兽竟然还有那么些小心思,简直就是李逵在绣着花的感觉。”
见我这般调侃,那肌肉男并未生气,到底是喝了我的免费酒,他现在可是嘴短得很,“老板你真逗......你说的话我多少还是听进去一点,我确实应该好好处理一下我们俩之间的事了,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当然喽,一切总要变好的嘛。”谈话间,我突然觉得我二人就是两个老酸逼,无依无靠在这互相报团取暖,然后开启“商业互吹”模式,不过为什么今晚的谈话最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那个肌肉男突然正襟危坐,郑重其事地问道:“老板?你是处女么?”
这个骚包,突然来了句这种话,简直是当头一棒,打得我大脑宕机,好在之前看的电视剧里有那句教科书级别的回答方式,眼前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现学现卖就完了。
“我是金牛啊,那你是处女么?”
“额,我白羊......”,见我没接这茬,他似乎开始酝酿着别的幺蛾子,是啊,肌肉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拜托!就是肌肉男坏心思才多吧?他把那张胡子茂盛的下巴靠到我脸旁,往我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后又瞪着两只小眼睛深情地望着我。
“有没有感觉?异性离你这么近,你有感觉吗?”
“感觉?我就感觉你那个眼屎可是挺大一颗......”
听我这么一说,他还真就半间不界地用手指抠了抠眼角,“老板啊,别看你打扮得挺潮流,其实你已经性冷淡晚期了,根本无药可救,你太可怜了,我要为你默哀三分钟。”,说着他翘了一下兰花指拿起他那羊皮小包,其该死的眼神搞得我不寒而栗。
“谁告诉你纹着花臂梳着脏辫就是那种很随便的人了?请不要擅自给别人打标签成么?你可以不接受,但是请你尊重。”,我使劲瞪了他一眼说:“我撒尿去,你自己在这坐着吧。”,我才懒得跟一个娘炮计较什么,找个借口去把身上的臭衣服换掉才是当务之急。
撒尿过后,一切宛若新生,嗅着衣服上那股洗衣粉的淡淡花香,我畅快淋漓地打了个冷战。
当我再回到吧台前,那人已经不在了,台面上静静躺着的两百块钱正压在蚊子尸体上。此时青仔也没有在看电视剧,她正刷洗着高脚杯,留声机也被关掉了,小店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水龙头在那哔哔赖赖地倾泻。
“他咋走了啊?想不到还给咱扔了两百块钱,今天也还行哈,算是有点收入。”,我沾沾自喜地冲着青仔吐了下舌头,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是给了两百块钱......”,不知怎的青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见她阴沉着脸,我很难揣测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那明天,如果老头子有时间,我们去湖边玩吧,夏天的话如果不去野浴,就相当于是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啊,咋样?”
“倒是可以。嗯......阿刕君?你自己好好看看。”,青仔努了努嘴示意我把那两百块钱递过来。
“这!!!咋回事?”
我盯着那两百块钱竟然哑口无言,刚坐计程车的时候,司机大叔讲的那故事我以为只是个笑话,没想到前一秒还在那傻了吧唧的喝酒,下一秒就被啪啪打脸,到头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为啥是冥币?”
“不然呢?他本来就是亡者啊,你没察觉到吗?”
“我一直以为他是大活人啊!几个月前他们俩一起来的时候,我记得就是活人啊......哎?你突然这么说,搞得我还有点小伤感哦,年纪轻轻的......真是闻者且悲伤,难怪你一点都不想参与我俩的话题。”
“人固有一死......等一下!那不是重点吧?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你今晚怎么了?”
“我?我怎么了......我没怎么啊,倒是青仔你很反常好吧?我就是觉得有点累,脑袋很沉......”
“脑袋沉?这就对了!给你镜子,你自己看一下。”
我狐疑地接过青仔手里的雕花小镜,再仔细瞧瞧镜中的自己:下巴上冒着白尖的火疖子,霸气的大鼻头,我可真棒!就算是有一小颗眼屎也挡不住我的芳容,我真是美极了……就在我陷入自我陶醉之时,镜中,一个球状物正趴在我的天灵盖上。
“这是啥玩意儿?”,我吓得一哆嗦,把镜子扔出去好远,那团球状物似云朵似青烟,黑气缭绕,变幻莫测,其中还夹杂着黄色的小闪电......
“刚才你回来的时候它可就一直在你脑袋上,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球正在干扰你的灵力。”,青仔说着冲我脑袋吐了一串小烟圈,结果烟圈被那个球状物吸收掉了。
“我天!这玩意还有排烟系统的功能?你说这玩意儿会不会拉屎?细思极恐!绝对是这玩意儿搞得我灵力混乱,青仔快帮我把它拿下来!”,我一边咋呼一边用手拍着脑袋,无论如何那球状物就是不肯下来,“这玩意儿还有手嘛难道?为什么抓着我不撒手啊!啊!可恶!”
我挣扎了好一会儿,那玩意儿依旧纹丝不动,到最后还是我自己被累得瘫坐在沙发上,就在无计可施之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随即我问青仔:“你不是能看因果么?那你看看这玩意儿是个啥东西,你看看它的因果。”
青仔却无奈地抱着膀,紧锁眉头望着我说:“这也是一个问题,我看不到它的因果,除非它自己肯说话,如果它有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