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点灯熬油不睡觉是真的不行,夜里不好好睡觉,白天再怎么补觉也无济于事。
特别是躺在沙发上睡觉太让人蛋疼——虽然我没有蛋。不过脖子僵硬,身体酸痛倒是真的。店铺门前过往车辆也是够讨厌,天一亮那汽车喇叭声就开始滴滴哒哒,隔着耳塞都听得一清二楚,喧嚣声声声入耳,菜市场里大爷大妈排队抢鸡蛋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我半睡半醒,隐约间听到水龙头哗哗啦啦地倾泻着,似乎是青仔正在擦地板,说起来她还真是刻苦,也没睡几个小时就爬起来打扫,拖布撞击桌椅板凳所发出的哐当声,让我回忆起小时候我妈趁着我还没起床的工夫就开始打扫卫生的场景,虽然有点聒噪,但是让人很安心。
新买的这副耳塞看来是过了保质期,上次用的时候感觉隔音效果还不赖,加一起也没用过几次就失灵了,八成是看我好骗,售货员卖给我一副水货!我翻了个身没有理会青仔,任凭她在一旁折腾,重新摆出最舒适的姿势我一捂脑袋渐渐睡去。
昏睡约有十几分钟,只觉脚底板一阵瘙痒,多半是苍蝇在搅扰本大爷的美梦,我晃了晃脚踝,那苍蝇便飞走了,再一翻身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可以说是睡出了昏天暗地!要是没有闻到一股浓烟味,我大概能睡到明年开春......
“着火了?!青仔你着火了?!”
我慌忙地坐起身来,体位性低血压使我一阵眩晕,这滚滚浓烟莫不是青仔吸烟导致的失火就是她做饭导致的......种种可能性,一时顾不上那么多,我赶忙扯下眼罩。
“哎呀我去?!”,我哑然失色道。
眼前,青仔举着烟枪蹲在沙发前,一如既往的低领装,胸内乾坤与我咫尺之遥,此景看得我心头一颤!见我喉咙一紧咽了口吐沫,她脸上浮现出颇有韵味的姨母笑,继续做着将烟雾一口一口吹在我脸上的动作,呛得我是涕泗横流、老泪纵横。
有了对比也就有了伤害,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心底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你这?搞咩啊?我他喵的以为着火了!吓死我喽!”
“你睡得太沉了,谁都叫不醒你嘛!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哦,你睡得真久。”
且先别说我睡得久不久,这一片岁月静好是怎么回事?我环顾店内,这般祥和宁静的氛围让我好不适应。
店中,午后黄昏透过玻璃橱窗,它洒在桌子上,将玻璃壶中的咖啡照射成透亮的红色,也照映在一群和蔼的老人肩头,桌前围绕而坐的老人们各个白发朱颜、面容慈祥,他们喝着咖啡,捋着胡子,谈笑风生,似许久未见,似世纪之缘......这一个个的精神抖擞,竟有种容颜焕发的意思。
“这老哥几个咋回事啊?”,我一头雾水地望向青仔,叫醒我以后,她又站回桌边为这帮老头子斟水。
循着咖啡的香气,我赶忙起身融入到他们的祥和之中:“青仔你就不能多穿一点?这几位我看各个都是老色鬼!嘿!老哥几个喝咖啡也不招呼一声,咱这手艺都没机会施展了!”,我操着客套话定睛一看,人群中竟然坐着那位光头地缚灵。
见他有说有笑,我一个垫步上前扯住他的衣领没好气儿地问道:“你这个老猥琐怎么也在这?难道是狗找到了?按理说你这么猥琐,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去女澡堂偷窥么?”
我突然乱入的暴脾气,瞬间就打断了他们的岁月静好,老头子们也停止了谈笑风生,他们十分鄙夷地盯着我,看得我臊得慌,“啊呀!年轻人,你火气别这么大,你就不能跟你姐学学?同是女人咋就差距这么大呢?”,要说我最讨厌的莫过于假正经了,光头男人的这副嘴脸真叫人反胃,他不紧不慢地松开我的手继续说道:“不是我们不叫你,那时候我挠你脚心,你都没醒过来,我一想,你可能真是累了吧,那就让孩子再睡会儿呗。”
“切,我才不是孩子!对了你们这群老家伙是怎么聚在一起的?不赶紧做事反而来我这儿开起了茶话会?可恶!竟然还喝了我珍藏的曼特宁豆子!”,我气急败坏地重新薅住他的衣领。
“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刚好借着这次自由自在的机会联合了我的这几个兄弟,大家一起帮忙找不是能快点嘛!”,说着,光头男人慷慨激昂地举起了咖啡杯:“我们哥几个可是好几年没见了,现在也算死后团圆了啊!让我们以咖啡代酒,为友谊干杯!”
我真是无语,这群人简直是从某交友软件的朋友圈里走出来的活体表情包!什么“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一声问候送上我的祝福!”、“祝福朋友平安快乐!”诸如此类的寒暄语,再配上觥筹交错的敬酒动作,着实辣到了我的眼睛,最可气的是按着这群人一饮而尽的喝法,我有多少咖啡豆也不够他们祸害的!把咖啡当酒喝,这群家伙实在是嚣张!奢靡!简直就是舌尖上的浪费!
“你们哥几个的孽缘先往后放一放,我的事情办妥了以后随你们怎么叙旧,现在我就想问那只狗找到了没有?”
其中一个穿着老式汗衫的老头说道:“咳咳......狗找到了......咳咳!”,这位估计是死于肺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光听见咳嗽声了,我担心他话还没说完就得先把肺子咳出来,没准儿是活着的时候烟抽多了。
“就是它不太好。”,接话的是一副体育老师模样的人,他拥有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壮硕的肩膀,头发花白却很浓密,人群中就属他看起来稍显年轻,但是也属他看起来最惨——两条腿呈粉碎性骨折样,一截粉色肚肠从下腹冒出,盘在腿上,他还时不时用手抚摸几下,如是对待爱宠。比起他说的那只狗不太好,我却觉得他的状态更糟……这肚肠的颜色瞅着就挺新鲜,倒是够炒一盘溜肥肠。不用说,这位明显是死于车祸,能把他碾压到这个地步,得是多大的仇恨?
“至于咋不好呢?老五你来说吧!”,放了一句没味屁的人是一身暴发户模样的装扮,这种人暴发到极致就成了土鳖——大金链子小手串是标配,墨镜往领口一挂,满脸老褶子跟沙皮狗成精了似的,还龇着几颗金牙,生怕别人瞧不见,使劲儿把嘴往大了咧。此人摇头尾巴晃,不知道咋嘚瑟好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简直找抽!但显然我不想同死人计较什么,一辈子好吃好喝,胡吃海塞,整个人胖得像一座肉山,说他是死于三高并发症我都信。
“对对,让老五说!他吐字清晰。”,这位估计岁数最大,他头发全白,说话直漏风,头上顶着渔夫帽,脚踩塑料拖鞋,胸前的小衣兜里还揣着一团鱼线,这位慈眉善目的老爷子寿终正寝以前准是酷爱钓鱼。
老哥几个一共五人,老五就是先前从电线杆里钻出来的秃头,他慢调斯文地喝着咖啡说道:“我们哥几个为你这事儿好顿操劳,可是够辛苦的,我们转遍了大街小巷,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在公园长椅下面发现了它,当时呢,是这么回事......”,放下咖啡杯,他故意将音调拉长,似乎话里有话。
“哼?我看出来了,你们哥们儿可是个个身怀绝技!我也听出来了,你这是想要好处?不给好处就不往下说了?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就直说得了!还兜什么圈子?在这弄景给谁看呢?喂喂!别挤眉弄眼!你那死眼神是几个意思啊?”,第三次薅住他的衣领,我毫不客气,上来就是一顿摇晃。
不是我暴力,我也不可能真把他如何,怪就怪他自己的长相和说话方式吧!一见他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要薅住他的衣领,若不这样做,我感觉自己没办法同他说话。
“快别折磨我这把老骨头了!我可不敢多要好处哦!我们现在能来回走动,还能一起坐在这喝咖啡我就觉得挺好了。你要非得给我好处,我也乐意接受!”,见我举起拳头抡圆了胳膊,他突然话锋一转:“我往下说,你往下听。你们要找的这只狗现在少了一个魂魄,毕竟是人有三魂七魄,它们也一样。这只狗阳寿未尽,但是鬼差却来勾它魂魄,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不知道,多是阴差阳错。”
“所以呢?”,我松开他的衣领并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哎呀年轻人,老五的意思是说,那只狗的肉身是找到了,但是它少了一魂,行尸走肉说有也无啊!”,体育老师一拍大腿说道——虽然他的大腿已经折得稀巴烂了,但是似乎并不耽误他那一记重拍。
听罢,我恍然大悟,事情有了眉目本应高兴才是,可是一连串的疑惑却涌上我心头:“啊!我算听明白了,只要我现在找到它丢失的那一魂,这事就算成了!是这个意思吧?不过我得去哪里找那一魂呢?”
“阿刕,我觉得最好是先找鬼差打听一下那一魂的去向,知道了事情经过再找司命,看看有没有协商的余地。”
“司命啊……总觉得这件事情在朝着难上加难的方向发展了......”
“你不是想退缩了吧?”
“退缩......那倒不至于,毕竟我的人生词典里压根儿就没存在过这俩字!不过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问题是如何制造一次与司命相逢的机会呢?咱们这各司其职,也没机会能跟人家搭上边儿,别看只是一只狗,但这事难办啊!”,我陷入苦思冥想,久久不得其解。
窗外两只喜鹊落在电线杆上嬉戏而歌,它们整天就只会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我巴不得布下天罗地网捕住它们,再将它们的尖嘴用胶带绕上几圈......那只绿屁股的苍蝇也很擅长火上浇油,只认来路、不识出路的它撞得玻璃窗嘤嘤作响。世间烦躁之事诸多,可是这种事本不值得我去烦躁的,这不像我这种乐天派的作风,但是一联想到司命我便心生忌惮。
回顾一下,我来到灵界时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司命。在我印象之中,他们好像破四旧一样古板,面无表情,做事决绝,不给你喘息的余地,威严且冷酷,只做事不讲情理是他们的“职业病”也是特质。他们说你死了你便死了,名字往名簿上一写,你这一生就在此画上句号,这名字也不再属于你,无名之辈或清风飘零或轮回,我选择了前者,再后来就遇见了九像老爹......
现在好不容易混成了挲沱师,即便我只是个半吊子,好歹大家同为灵界之人,我就更不想与他们产生各种瓜葛,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没办法舔着脸去求着他们,就算是我求了,人家也得能搭理我算。
见我志气消沉得像一个废物,那暴发户却捡了个笑话,他嘿嘿一笑说道:“到底你只是个年轻人!再怎么扮猪吃虎你也就是个孩子,经历的还是少。这事情还没做呢,自己先胆怯了。你这事有的办,有钱能使鬼推磨!”
“能管用?”
“不试试咋知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钱你出?”
“那我走?要不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你这种人,一提钱你就避而不谈,老哥这么现实的吗?”,司空见惯了某人放他娘的狗臭屁,我反倒没了脾气。
“阿刕君,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惆怅什么?”,在关键的时候,还得是青仔最能感知到我心有波澜。
“司命啊,我们之间有点隔阂,现在遇见事情有求于人,我拉不下来这个脸......哎呀!说实话吧!我之前把一个司命给打了,他拉个大驴脸,好像我欠他八百万葬似的,上来就死牙赖口问我叫啥名,我不说他偏问,一来二去的我也不知道为啥,一冲动我就把他给揍了,现在想想......后来他把我揍得更狠,我挺心有余悸的......”
“——噗”,青仔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就这事?你别把他们想得像你这么小气行吗?”
“啊?我小气?那是你不知道他们打人有多狠!”
“那也犯不上发愁,没事的,你大大方方自然而然的就行了,直面自己的错误很难吗?再说那不都是过去的事了!”
“额......其实不简单呐!”
“又不是所有司命都一样,试试嘛,多个朋友可也多条路。”
“跟司命谈感情?得了,那还是谈利益吧!”
见我情绪萎靡,青仔却干劲十足,她一把扯住我的辫子道:“走,现在就找鬼差带路,咱们这就去司命典!”
我这倔脾气当然是不可能乖乖地跟她去了,我认为自己还能挣扎一下,于是搂着房间中的圆木柱子死活就是不撒手!
青仔看我彻底成了怂蛋包,她没有气馁,反而优雅地朝着桌边那老哥几个挥了挥手说道:“你们要能把她拽到店门口,以后每星期都可以摆脱一天地缚灵的身份来这里小聚一次,但是!得付钱!”
一听到每个月能摆脱4天地缚灵的身份,他们几个屁颠屁颠地蜂拥而上,有的扯我头发,有的拽我胳膊,虽然这感觉糟透了,但是有一点我很欣慰——也可能是飞机场的属性救了我,他们没有人敢借此机会袭胸。
“停!都给本大爷滚开!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几个都是一伙的!全让青仔给收买了!我自己有腿有脚的我自己会走!”,一声长吼,我松开柱子重新站起来:“本大爷!挲沱师是也!都给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