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四溅的炉子,烧红的砖瓦,在铁匠辛勤的锻打声中,宽大的烟囱喷吐着浓重的黑烟,铺子大而宽敞,加宽的大门能让人从外面轻易看到铁匠打铁的身姿,这是出自铁匠对自身手艺的自信。
而在铁匠铺里外人看不到的角落,一间敞开的衣柜里挂满衣服,吟游诗人——
“喔哦——合适!真是太合适了!”
看着眼前的瑞,诗人赞不绝口,
“甲着于汝身,历久弥新,你身上另类的气质让你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访客,从没有人能比你穿的更加得体。”
瑞活动了一下关节部位,觉得四肢松紧没问题后,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一小片铠甲。
从那家饭店里出来以后,诗人就拐进一个路口把他带到了这里,在旁人听到的一声“哦你终于来拿那些东西了吗”中,诗人兴致勃勃的领着瑞到衣柜边给他拿出了一套衣装换上。
起初,是一身墨绿色的内衬垫在底下,长长的衣服下摆触及膝盖,飘荡荡的看起来像身加长版睡袍,不过等到其余的散件安到身上以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手上扣着皮制的护腕,里面的内衬似乎含有坚固的金属薄片,让小巧的护具除了防摔伤外,还有了防范敌人攻击的可能;小腿护胫上的牛皮带穿过金属扣像鞋带一样从脚背到小腿的控制着靴子松紧,没有多的装饰,低调奢华;一层藏青色的卷布作为束腰缠在了瑞的腰际,心口上的一片铠甲包住了左边半身延伸至肩膀,铠甲下垫着的皮革贴合在肋下,柔软又紧密的同时,衣服外观还有局部细腻的花纹,像月季花一样绣在身上,瑞对这件衣服意外的很喜欢。
才换好衣服,瑞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暗道,我们能别待在这么…待在这里跟蒸桑拿房一样。
铁匠铺里,燃烧的火炉烤红了墙壁上的砖瓦,炙热的温度在铺子里盘踞,瑞额头上的汗快要迷住眼睛,擦了流,流了又擦;铁匠的汗水不断生成又蒸干,滴落在锻打的铁器上呲呲作响;全场只有那个神烦看起来还悠然自得,究竟是心静自然凉还是火抗点的高呢?
所幸,布料的触感也很好、很透气,即使瑞浑身冒汗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后颈也有着现代衣装所拥有的一片小领子,让脖子没有被束缚的感觉,整体甚至比瑞原来的衣服穿着还要舒适。
摸着左胸的那片铠甲,瑞发现铠甲上有像涂鸦一样月亮的标志刻画其上,与吟游诗人的衣装标志如出一辙。
在瑞投以视线的刹那,诗人掐好时机的解答,
“诚如你所见,这是我在很早以前就委托制作的服装。”
说这话时,诗人也摸着自己身上的同款标志,
“请看,这些衣服都是我亲自设计后经由多位工匠制作的。”
衣架里都衣服全都被拉出来,每一件都各有不同,但它们的左胸位置都有着统一的月亮标志。
“我一直都有想给我的书中主人公订制很多套自己设计的服装,对于写作时涌现的理想中的人物,我的灵感全都发散在这些衣服里,只可惜总是没有合适的人能够驾驭住这种奇妙的灵感。”
诗人以一种似是歌唱又似是朗诵的吟诵腔调再一次对瑞施展了技能——魔音贯耳。
“但今天——它们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
瑞的视角——
诗人:%@*※¢…
瑞:……
诗人:‰Ψ&…
瑞:(尴尬的笑)
诗人的视角——
诗人:现在这件我的设计理念是…
瑞:(静静的倾听。)
诗人:你真是一个招人喜欢的聆听者。
瑞:(含蓄的笑)
对于服装的探讨在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感知下结束,这个时候,靠着炉子的铁匠抹了把汗,对站在那自我感觉不错的诗人说:
“光顾在那聊天,不期待一下我造的剑吗?”
瑞不知道铁匠说了什么,诗人一拍手,铁匠就从炉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把剑。
“看看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铁匠把剑丢给诗人,诗人兴高采烈的抓住剑柄要拔,但是忽的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交给了瑞,
“我不会舞刀弄剑,它就送给你了。”
在瑞眼中,神烦疑似…是递给了他一根烤黑的木头?
是的,这把剑的剑鞘就是铁匠用两块经过烈火燎烤的木头,经过炭火工艺的按压掰直组合制成。
两块不同源的木材经过铁匠的打磨抛光后,乌黑的剑鞘圆润似棍,阳光下泛着一点反光。
朴实到极致的外表更使人期待隐藏的锋芒…至少诗人是这么觉得的。
瑞上下摸索,摸起来很光滑…可这怎么看都像是根棍子啊…嗯?好像有个把柄。
“木棍”的一端缠上了一捆细绳,手法干净利落,看起来美观的同时,握上去手感也是极佳。
是抓着这一头抡的棍子吗?还是说…
瑞抓着握把的手轻轻一用力,寒芒乍现,晃了晃瑞的眼睛,让他马上丢还给了吟游诗人。
“我的妈呀真家伙!”
瑞后背又被惊出一身冷汗,握着诗人拿着剑的手,
“这种东西你收着就好哈…”
反观诗人,眼里没有诧异之色,而是装满了“我果然没看错你”的色彩,诗人反过来把剑往瑞的怀里推,
“收下就好,这并不昂贵。”
但是诗人再推,瑞也在加把劲回拒。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种凶器还是不适合我,麻烦告诉一下我换下来的衣服在哪谢谢……”
“不要不好意思,流落他乡孤身一人,有个防身的器具总是好的。”
在一阵语言不通的交付与拒绝中,诗人的笑容逐渐凝固,再到消失,瑞也平静了下来。
诗人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所以,是不喜欢吗?”
“……”
语调急转而下,瑞觉得自己身上汗更多了。
“谢谢!我超级喜欢!”
夺过剑,担心对方生气,瑞立刻把它佩戴在了腰上的束腰里,感激的握了握诗人的手上下甩动,表现的很高兴的样子。
诗人随即也马上恢复笑容,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你很喜欢吗?那真是太好了!”
瑞颤抖着肺舒了口气,这个人怪吓人的…
“冒昧的打扰一下,诗人你还满意吗?”
铁匠搭着白毛巾走来,大汗淋漓的询问。
“满意,非常的满意!也多谢你,为我保管这些衣物并帮助我打造设计的铠甲。”
诗人掏出钱袋,一整袋都给了铁匠。
“额——”
铁匠大骇,惊慌失措道:“使不得使不得,委托的钱很早就付清了,现在又给我这么多…”
“不,这是你应得的,而且我也希望你可以继续帮我保管这些服装,下一次需要时我会飞鸽传书通知你寄到下一个城镇的。这些都是委托费用。”
诗人如此说着,铁匠才收下了这些谢礼,这一点也引起了瑞的关注。
这个神烦…他似乎…是个相当豪爽的人?跟着他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也确实说过帮助我来着。
和铁匠道了别,诗人把瑞换下来的衣服抱起来夹在腋下,神清气爽的说:
“好!让我们去下一个目的地吧!你原来的衣服脏了需要好好清洗,而我也正好知道有人此刻非常想要帮助你。”
瑞不知道他怎么了就那么神清气爽,只是感慨终于要走了,不过作为新世界认识的半个熟人,跟上去总是没错的。
一出门,小风吹拂,瑞身心又舒畅了,感受到热量被卷走,瑞的气色连带着好了不少,摊开换完衣服后就一直握着的手心,陪他来到这里的挂坠被手心的汗液濡湿,形态酷似羽毛一样的七彩流苏,现在颜色显得有些深沉,瑞缅怀着它的主人。
即使现在平静了下来,也早晚有一天我会忍不住的哭出来吧?
一声轻笑,瑞把挂坠藏在了腰封和衣服的隔层里。
走出铁匠铺所在的那个胡同,天边的色彩越发的黯淡,瑞依然跟在诗人身后,作为新世界认识的半个熟人,跟上去总是没错的,对方也恰好就有带瑞转转都的意思
喧闹的街道在傍晚的日暮下终于是静谧下来,似是在等待黑夜的降临,诗人走在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与他擦肩而过,来时所见到的零食小车已经不在,只留下车辙印装饰灰扑扑的路面。
“骑士是第一回来这里吧?我可以为你讲述一些历史或者风土人情,曾经…”
诗人又开始口若悬河,瑞被动的一遍遍点头称是。
而他们的身后,[月亮报刊]的记者查理已经趴在墙头一路跟在他们身后,手里的笔“刷刷刷”的记录着收集到的信息——
1.从巷子里出来后,骑士的衣装发生了改变,那是非常独特的服饰,风格简约又不失古典美感,这让我更加确信了他是异域的骑士。
2.骑士与诗人似乎是相识已久的朋友,他们的衣服都有着相同的徽记。
3.骑士非常沉默寡言,且似乎是第一次旅行至此,一路上都是诗人在介绍民俗。
4.我看到了骑士身上衣装的端倪,那不是简单的服饰,而更像是一种…战斗用的武具,独到的设计,他极有可能身怀绝技。
这边查理写的很高兴,前面的瑞被盯的很难受。
当诗人在给他讲述各种历史的时候,瑞的精神就飘远了,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地上走过的虫子都比诗人的言语更容易吸引目光。
在对周围都敏感的情况下,瑞很容易的就察觉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边礼貌应对着诗人 ,一边利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身后那个鬼鬼祟祟的人。
被人尾随了?
在走夜路时被跟了条尾巴,瑞很担心对方跟踪的意图,在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下前面的神烦。
诗人走在瑞的前头,还在知无不言的倾倒自己知识的库存,对于身后的事完全没有理会。
撇了眼一样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的查理,瑞想着,要不我趁人不注意闷他一棍?
还是先看看吧。
这么想着,瑞被诗人引领着在一处住宅下停住,诗人轻轻叩响了屋门,浑厚年迈的声音悠悠的穿出来——
“谁啊?”
“坞维尔老先生,这么晚真是打搅了,我把带来了。”
诗人说完后退一步与门口的瑞站在一起,里屋的人听到诗人的话后马上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含糊不清的似乎还有其他男子的声音。
“嘎吱”屋门打开,瑞屏住呼吸的后退了小半步。
那就是瑞白天穿越时招惹的第一号人物,这个卖麦子的老大爷以为瑞偷了他的钱还给了瑞脑袋一铲子,而且身后还站着两个魁梧大汉,无疑就是“剧情回顾”里老人的两个儿子,自义务劳动那会儿出事后,他们八成也有着想把瑞打成麻花的想法。
现在瑞一见到他们就马上准备好随时躲到神烦后面跑路。
不过不同于瑞见到他们,他们见到瑞又是另外一种光景,老先生格莱·坞维尔见到瑞两眼发光,开门了还在整理衣服,非常高兴瑞能够来家里作客;而站在他后面的两个在看到瑞的第一眼就把头低下去,站在自己父亲身后的两边不说话。
老先生满脸喜悦的与诗人握手言谢,
“谢谢你诗人,把他带到了这里,白天的事情我一直感到很惭愧,谢谢。”
握完手,马上,老先生催促着自己的儿子们向瑞道歉,
“快点!别磨蹭!”
两名肌肉大汉憋着口气,面红耳赤的向瑞弯下腰,
“对不起!”×2
瑞感到受宠若惊的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在向我…道歉吗?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之前不是还想把我手撕了么?
“别乱动!还没让你们起来呢!”
看到两个儿子喊完打算抬起头,老先生大吼一声,把瑞都给一并震慑了。
真是个凶巴巴的老人家啊…
迫于老父亲的威严,刚要抬头的两人忙弯腰保持着道歉姿势,老先生看着这些“哼”了一声,眼睛注视着瑞。
额…看我做什么?
诗人自始自终都笑盈盈的站在瑞身侧,这时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瑞。
嗯?怎么都在看我?那两个又是在做什么?不是说的是三兄弟吗?还有一个最壮的去哪了?
注意力在实现里的老人、神烦、谢罪人之间来回巡视,大脑思维转了好几圈,最终成功顿悟。
“那就…起来吧…”
瑞抬了抬手,也是因为这样,老人才点点头,恨铁不成钢的对自己两个儿子说道:
“起来吧。”
两个人红着脸起来后重新站在老人的身后,也是这时,老人才重新堆上了笑脸,
“不知二位还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诗人向老人示意身旁的瑞,说:“瑞先生原来的衣服脏了,现在又天色已晚,所以…”
“小事一桩!”
老先生笑容满面,
“给人造成了那么大麻烦和误解,如果这点忙还不帮,我老头也会面上无光的。哈哈哈…”
“感激不尽。”
诗人笑了笑,把夹在腋下的包裹递了过去,
“只是麻烦清洗一下衣物,不多打扰,我们明日再来。”
“诶诶诶,先别急着走,天色已晚,两位若不嫌弃,在我这小屋子里住一晚也无伤大雅。”
老人接过包裹以后,伸手拉住了要走的诗人,挽留道。
“这……”
诗人为难的看向瑞,
“你觉得呢?”
社会性死亡警告,没有提示,没有手语,瑞完全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瑞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说什么那么就又会坠入无限尴尬。
“我……”
“呵呵呵,你叫瑞是吗?我的大儿子说他今晚不回来,还有间空房,请务必留宿一晚,若是有事,洗完衣物明天吃了早饭再走也不迟。”
在瑞大脑空白的时刻,老人以为他还在犹豫,先下手为强的踏出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你要是不住下,我也寝食难安啊。”
“……”
瑞的沉默被视为了默许,老人笑着看了眼诗人,诗人也笑着弯腰行礼,
“那真是麻烦您了。”
瑞什么都没做,但是他看得出来,老人家看起来很开心。
“这位是我的二儿子尼萨和小儿子凯尔。”
老人介绍着自己两个孩子,下一秒马上暴风骤雨大喊:
“你们两个快去给客人收拾房间!乱成什么样子了!”
老人对着自己儿子粗暴的吼完,马上又和风细雨的对瑞说:
“来,这边请,要喝茶吗?”
当两个儿子逃一般的离开,瑞也感同身受,他自己在家的地位大抵也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