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坞维尔家的氛围也是阴霾不散。
把布鲁与尼萨两个人的尸体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得了失心疯的坞维尔老先生拿着布给已经死去的他们擦拭身上的水渍。
“别着凉了…”
“呵呵…尼萨真乖,布鲁也要学学他…”
“……”
诸如此类的话在不断重复着,整个卧室里已经飘出了尸体腐败的气息,苍蝇活跃的在尸体周围盘旋,积极的找机会停在尸体上,被老先生徒手打死后抓住丢地上。
“对不起布鲁…不小心打疼你了…”
“尼萨呢?还疼不疼……”
卧室的门没关,但是诗人和瑞都没有往里看,任谁都能猜到这是什么状况,现在只要有人靠近尸体老先生就会暴躁异常,只能在房间外面一起打屋子里涌现的苍蝇。
在一片沉闷中,除了老先生的喃喃自语和打苍蝇的拍击声外,就只有厨房里凯尔切菜时刀具落在案板上的声音。
“骑士,能寻得坞维尔老先生时碰到你很凑巧,你是去那里看过了吗?”
吟游诗人挥舞着自己的笔记本打死一只苍蝇后,盯着瑞满是泥泞的裤子,那裤子上沾染着些许麦秆的碎屑未被雨水冲洗。
瑞又打死一只,巡视屋子里暂时没苍蝇后,不禁摸了摸手里那把艾尔赠送的扇子,虽然说样子很奇怪,把柄也是弯的,不过弹性出奇的好,打起苍蝇来非常顺手。
放下手里的扇子,瑞听见了诗人的喊话,在喊话中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发音〔骑士〕,瑞料想着是在和自己说话,转过身面向诗人,看到他正盯着自己裤子看。
神烦这么看着我,十有八九是在问我去哪里野了吧?我该怎么和他说呢……还有…目光请不要这么露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的倾向…
当然,瑞的心里话是诗人听不到的。
“你在麦田里找到了凶手的行踪了吗?”
诗人又一次询问道,眼睛里闪出了一点高光。
瑞觉得自己应该和神烦说一说围墙的事,于是从诗人手里拿过笔记本,诗人也适时的把羽毛笔递给瑞。
瑞就自己的所见所闻,被放血的尸体、墙壁上的抓痕、地砖上的脚印、烧裂的骨头与融化的铠甲,最关键的就是那怪异的易燃“黑油”,瑞也写了下来,并且在结尾隐晦的暗示诗人——你觉得这像是人干的吗?
瑞觉得那不是人,但是又害怕那真的不是人。
诗人迫不及待的拿过笔记本,眼珠子滴溜溜的就从左往右把瑞写的东西都看完了。
“不愧是你啊,骑士,事发后不是拘泥于麦田而是探查了城楼,居然还可以把这么多的细节都观察下来,真是心细如发。”
诗人啧啧赞叹瑞的细心,
“连墙上的裂缝都有摸索,这洞察力只能用细致入微来形容。”
瑞要是知道了诗人是这么夸赞自己的,那一定会相当不好意思的抓耳挠腮,哪有什么明察秋毫,不过是巧合中的巧合,顺带把雷都踩了一遍而已。
厨房的门开了,诗人马上收住表情,沉重的对凯尔说:
“他会好起来的。”
凯尔端着重新煮的蔬菜炖肉,看着戛然而止的诗人,只是默默点头,端着碗进了老先生的卧室。
瑞坐在椅子上,无言的感受他人悲剧,这种感觉本应是消沉而枯燥的,对陌生的人没有大的牵挂,只有简短的默哀,可是对于死者的家属来说,两个亲人死去,唯一的一个还活着的又疯了,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穿越的瑞也很有触动,在他眼中这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失去了他的家人的缩影
只希望他们能看得开…这想法既是对于坞维尔家又是对于瑞自己的家。
“别傻了!他们已经死了!”
“你胡说!他们可是你的哥哥!”
屋里凯尔与老先生的咆哮相继传来,声音大的连门框都在震动,紧接着房间里又是碗碟摔碎的声音,吓得诗人和瑞马上冲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个人火急火燎的进来,刹不住脚的两人身子齐齐撞上了卧室门板,进屋就看到两个人红着眼相视而立。
瑞马上眼睛四下扫射,桌椅没事、灯具没事、人没事,纵观全场,只有刚刚被凯尔端进来一只碗破了,还有自己进门时被神烦顶了下膝盖外其他一切都好,没有发生大的争执。
吓死我,还以为要打架了,从外面听起来杀声震天的。
“坞维尔先生,凯尔是在关心你,他也是你的孩子,这样抗拒的把碗…”
反观诗人,进屋后马上拉着坞维尔老先生和凯尔的手试图调解,但伸向凯尔的手被一把甩开,凯尔打断了诗人,
“不是他摔的,是我!”
“!”
诗人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摔的,他这么措辞是为了平息格莱老爷子的怒火,格莱·坞维尔已经受不住打击患了失心疯,诗人知道他情绪不稳定,也知道凯尔很憋屈,便用用关心与孩子等字眼来有效的缓解老人的情绪,谁知这个时候凯尔来自爆了。
凯尔扫了眼诗人,又重复了一遍,
“他没摔,是我摔的。”
诗人张目结舌间,凯尔又丢出了一颗炸弹,
“人死不能复生!你以为尸体是用来过家家的吗?在角色扮演里做无用功为什么不把他们藏好而是摆在床上发臭等苍蝇来舔!”
凯尔心态炸裂,他不能接受自己父亲拿两个哥哥的尸体来制造他们还活着的臆想,毫不留情的刺破了自己父亲的无谓妄想。
果然,话音刚落,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格莱·坞维尔向后跌坐在地上,在诗人的搀扶下,气喘吁吁,颤抖着手指要把凯尔赶出去。
“那你走!你受不了就给我滚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诗人惊诧了。
凯尔震惊了。
瑞被动吃瓜了。
气氛降至冰点,凯尔默不作声的一脚踢开了地上碗的碎渣,冷哼一声走出房门。
诗人想要打圆场,但刚伸出的手马上就被坞维尔老先生拦下,声色俱厉的吼着,
“让他走!”
站在门口的瑞间场面突然变得那么紧张,自己也紧张的想咬手指,家庭伦理剧现场演绎真的是表现张力过于生猛,真实了瑞一脸,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喘。
瑞看凯尔要出门时那走路姿势的龙行虎步,气势汹汹的向他走来,马上识趣的让路给他。
走到门口,凯尔又站住脚一个急转身指着老先生,
“明天!我就亲自来给兄弟们收尸…”
说完,房门一甩,脚步声迅速远去,瑞全程被吓得不敢说话。(虽然也说不出什么人都懂的话)
“坞维尔先生你在酿下大祸啊!”
诗人搀扶着坞维尔老先生,拉了拉他,
“黑暗窥觑着你的孩子,第一个是布鲁,第二个是尼萨,那第三个呢?如果凯尔出去以后再一次惨遭毒手了该怎么办?”
这极有可能是诗人临时向来诓老先生的话,但确如睡梦里的一声惊雷,让格莱·坞维尔如梦初醒,他又有了力气,抓着诗人一把站起来说,
“快、快拦住凯尔!”
老先生向前冲了几步又要摔倒在地上,好在瑞吃瓜归吃瓜,关键时刻瑞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老人家,这才没受什么伤。
老人出声的这会儿已经晚了,三人已经听到了大门门闩被拉开的声响,外面风雨交加,大门马上被风吹着呼到了墙上,接着,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好,请问是坞维尔家吗?”
听到有陌生人提起坞维尔,老先生抄起床头的按摩锤冲出去,诗人一下都没拦住他,直接目睹老先生冲进客厅。
瑞见状知道老人是担心有不法之徒闯进来,想去看看门口的情况,马上自己赶在老人家冲到门口前自己先跑到了门口。
瑞站在客厅,看到了刚刚穿越那会儿,他卷入了骚动被抓去劳改时见到的光头警卫,他身边是四名士兵,其本人也穿着银亮的铠甲。
一群人成功让本要离家出走的凯尔·坞维尔留在了门口,在他们的交谈中,也不清楚说了什么,凯尔情绪明显稳定下来。
瑞还打算站着看会儿,肩膀上就被一片骨瘦如柴的手掌抓住推到了一边。
“凯尔别怕!爸爸来了!”
坞维尔老先生大吼着,粗暴的在一众士兵面前挥舞自己手里的木头做的小锤子,木头锤子砸在盔甲上“当当”响,为不伤及无辜,被砸的士兵躲避不及,又碍于对方是个老人家,无奈的招架。
这时马上有人伸手阻隔了老人与士兵,
“坞维尔先生是吗?请停止你的袭击行为。”
光头警卫严肃的站到被砸的士兵和老先生中间,插手拦住了老先生,其他的士兵也向前走了一步。
“父亲,他们是警卫厅的人!来找我们谈话的!是有关兄长的……”
见老人还有些想发作的意思,凯尔赶紧拉住了他,一席话成功让坞维尔老先生平静下来,不然士兵就要强行限制老人家的人身自由了。
“我们可以进来吗?”
“当然,请进…”
凯尔招待着光头警卫和一众士兵进屋,他们身上也浸满雨水在地板上洒的脏兮兮的,进来时还拖着一个麻袋,口子封的很紧,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诸位请坐…”
凯尔拉出了几张椅子,光头警卫忙示意不用,
“谢谢,我们站着就好。今天…我们是来……”
光头警卫话说一半,眼神瞥见了同样在屋里的瑞,
“咦?奇怪,你怎么在这?”
众人眼神齐刷刷看过来,瑞也认出了他,脸红了红,非常的尴尬。
这个…那个…他还记得我呀………哈…哈…哈……头顶的大太阳真是让人难忘呢……
诗人这时候从瑞的身后出来,站到他的身边,看到光头警卫,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挑眉。
“你好啊,警卫先生。还记得我吗?”
“喔~诗人,你也在的话那这就不奇怪了。还有,不要叫我警卫先生,叫我威尔。”
对着诗人说完这话,光头警卫又笑吟吟的看着瑞,看的瑞一片心虚,心里还想着是不是自己想翻墙的意图被发现了?
眼看着就要变成朋友间的叙旧,光头警卫重重咳嗽了一声,道:
“今天我是向死者家属通报案件调查情况的,我这些事情比较特殊,我们认为应当给大家一个答复。”
听见和自己儿子被害有关,坞维尔老先生马上来了精神,给在说话的光头警卫倒了杯茶,忙不送的递过去,
“请说、您请说!还有这椅子,您也坐!没关系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诗人!还有那边的傻小子,也过来一起坐吧。 ”
光头警卫拿着杯子坐下,身上的铠甲漏出的水把椅子打湿大半,连声说抱歉,
“不好意思,一路赶过来也没有带什么雨具,作为补偿就让我身后四个都站着好了。”
四个士兵站在他身后,像被蚊子叮了一样,巍峨不动的站姿发生了小幅度的动摇。
最后在场的人里除了光头警卫威尔的四个跟班以外,其余人陆续就坐,乍一看桌上,瑞、诗人、坞维尔老先生、凯尔、威尔警卫坐在桌边围成一个圈,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那我就开始汇报了,既然你们出现在了这里,相互结识,那么我也觉得这些信息应该分享给你们每个人。”
光头警卫如是说道,忽然,他的鼻子抽抽,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这里有股腐败的臭味?闻起来就像…尸体?”
光头警卫感知非常的敏锐,进门没多久就闻到了死尸的气息。
身后的四个士兵也是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凯尔急忙站起来打算开口,眼前却瞥向量一旁面色憔悴的父亲。
“没关系,告诉他们吧…他们来这里也是为了布鲁和尼萨……”
老人的声音此刻显得十分脆弱,凯尔闭上眼睛,
“我知道了…”
再睁开,他向光头警卫阐述了尼萨的事。
“威尔先生…就在今天…我的二哥…也就是尼萨·坞维尔…遇难了…”
光头警卫瞪大了眼睛,身后的四个人也面面相觑,警卫顾不上喝茶,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全神贯注的倾听接下来的话。
“今天他和昨天一样去田里收麦子,我要照看父亲,诗人和瑞先生便去给他帮忙,那时我还在为天气下大雨而担心,谁知再开门,迎接的哥哥就…”
“田里…是巧合吗…还是…”
喃喃着,光头警卫指了指诗人和瑞,
“是这二位与令兄同行的吗?”
“是的,也是他们把尸体带了回来…我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凯尔说完一句又急忙补充了一下,口吻坚定的看着诗人和瑞。
“不不不…别误会,我并不是怀疑他们两个。”
光头警卫笑着摆摆手,又问道:
“令兄是在麦田里时遇害,可以让我们检查一下尸体吗?”
此话一出,凯尔敏锐察觉到自己父亲攥紧的拳头,把手搭了上去。
坞维尔老先生愣愣的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手,那是自己的小儿子在给自己鼓励,他扯出一个笑容,自己对警卫说,
“可以,就在我的房间里,现在就可以进去。”
看得出这两个父子的互动,光头警卫威尔也是感触颇多,但一切都是为了抓住真凶,
“那就麻烦了。”
几人跟随坞维尔老先生缓步走进了房间,床上盖着被子,早已死去的布鲁·坞维尔与尼萨·坞维尔映入眼帘。
“嗯?那不是…”
光头警卫第一眼就认出来布鲁的尸体,尸体的检查他也有参与,尸体浑身血管充血僵硬,肌肉干瘪,四肢硬化,手臂肘关节被隔着肌肉拉断塞进口中拔不出来,死因是窒息,能够通过特征知道死亡时发生过剧烈抵抗。
可是…布鲁不是被恶意的禁锢在广场上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诗人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的解答,警卫点点头也就不说什么了,眼神看向另外一具尸体。
想必这就是尼萨·坞维尔了,光头警卫掀开被子欲查看尸首,被褥掀起,眼前光景闯入视线,他手一僵,四名士兵也是呼吸不由自主的加快。
“真是好久都没遇到这种状况了。”
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光头警卫还是对凶手有了新的认知,尼萨比想象中遭遇的对待还要凶残,双腿被使用蛮力撕去,腹部被掏空填补了大量麦秆,两只手的袖子也是空落落的塞了把杂草。
威尔发誓,这可以堪称是光头警卫职业生涯中碰到的最变态的凶杀,比直接撕碎还要更显残暴。
身边的老先生抹着眼泪与凯尔相互依偎,警卫检查了一遍尸体后沉默片刻。
“…可以再和我们详细讲述一下发现经过吗?”
诗人把自己见过的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威尔警卫员。
惊散逃窜的鸟群,被做成稻草人的尼萨,这些都极大都表现出了凶手的可怕与嗜好,就像是对布鲁一样,他喜欢对目标进行肉体上的羞辱。
“你们三个平时都是一起出行的吗?”
警卫思索一番后这么问。
“嗯…”
凯尔肯定的点点头。
如果按着这个思路走的话,从布鲁·坞维尔被展示在广场任人观望就已经有了苗头,现在是不是能假设,这几次凶杀的真正目标其实就是坞维尔兄弟?
为什么要这么做?下一个会是凯尔·坞维尔吗?
想到这,光头警卫瞄了一眼凯尔和他身旁的老先生。
真凶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对他们这么愤恨呢?
回到客厅的桌边,又是一阵沉默,光头警卫端起凉了的茶水故作镇定,暂且抛开了刚刚的画面,
“说起来…几位知道麦田附近城墙的事吗?”
“城墙?”
凯尔懵了,城墙怎么了吗?这和杀人犯有关系?我们要说的不是调查报告吗?
“城墙!”
诗人同样聚精会神的旁听这次信息交流,甚至手里的笔记到现在都没停下来,一听见城墙的字眼,马上一个激灵,转而小册子翻到前面瑞写的笔记交上去给光头警卫,
“这里是现场发现的痕迹,或许对调查有帮助。”
光头警卫双手接过,上下阅览,眼神里带着欣赏的看了眼诗人,笑着翻开,和诗人如老相识般谈话,
“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写笔记啊,诗人…不过这字迹……”
“不,这其实是我身边这位写的。”
诗人毫不吝啬的推出了瑞,这让光头警卫感到诧异,又用同款欣赏神色看着瑞,惊喜的说,
“你居然有这种胆识,也难怪他会相中你。”
瑞头大了,你们这些人的眼睛是一条流水线下来的吗?眼神来来回回那么几种…
“这些记录和我们的调查如出一辙甚至还要更加详细,想必我们在现场发现的有不明燃烧痕迹的提灯就是你找到的吧。”
手指一甩,食指指向瑞,光头警卫亮了亮自己那口白牙,
“居然连墙上是否有攀爬的抓痕都调查了,在下雨天里比我们调查的还要仔细,真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这种夸赞在理想上非常直观的表现了瑞的胆大心细,不过在现实中,瑞只是凑巧看到了墙上有过爬动的黑影,出于好奇才刻意去检查了墙壁。
瑞突然被这么凌空一指,还不知道怎么办之时,身边的诗人听出了些意思,
“你们也去调查过了吗?”
“是啊,但是说来惭愧,我们没有瑞来的仔细。不过我们的发现都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共同点,这不仅仅和受害的尼萨·坞维尔有关,也直接联系到第一个受害者布鲁·坞维尔。”
“是什么?快说!”
格莱老爷子自刚刚起,就一直坐在桌上,紧张的听光头警卫与瑞他们的谈话,如今听到重头戏,马上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逼问警卫。
凯尔忙拉下他坐好听人说完。
“别激动别激动!让我慢慢道来…”
光头警卫稳住老先生,让他坐好以后,指着笔记上的关于奇怪脚印的说辞,
“关键就是这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