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名总捕的婆姨,柳如烟懂得许多取证查验上的规矩,也见过自己丈夫彻夜不眠的对着某件从官衙取回的物证苦思冥想,可真当谢观星从怀中掏出那件女子才会用到的秽物,柳如烟惊诧之余难免有些羞恼,好在谢观星也觉得此举甚为不妥,连连解释,这才将柳如烟那颗快要凉透的心再次暖热。
出于一个捕头的习惯,谢观星没有过多提及客栈那里发生的刑案细节。与小武的相遇,更是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之所以不愿意让柳如烟知道的太多,是因为小武言语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即便是谢观星自己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尤其是其人劝自己莫要回五柳巷官衙的那一句,更好像是预知了将要发生的事情。可是客栈内刑案和五柳巷的官衙又能有什么牵连?难道是因为事情牵连到了什么大人物,有人想要封住悠悠众口?倘若如此,那自己今日所见之事,还是少对家人说些为妙。
做过影卫的谢观星自然明白“封口”意味着什么?但他能做得也就只剩下对柳如烟少说两句。
如果五柳巷官衙真要出事,那自己和方胜做为主官,如何能置身事外?就算今日能逃过一时,又如何能逃过一世?更何况自己根本就不打算逃,因为在五柳巷的官衙内,还有一些与自己同过生死的兄弟。
街面上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即便是踌躇满志一心想着到五柳巷官衙去畅聊一番的安平王单勉也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其人寻到了谢观星夫妇二人的寝室之外,几次想要开口问询,可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不过一丝莫名的兴奋,还是将单勉扰得有些心焦气躁,其人在谢观星夫妇的寝室外走来走去,那份焦急,丝毫也不弱于想要赶回官衙的谢观星。
如果这涉川境内,有一个人唯恐天下不乱,那当属单勉无疑。乱了又如何?自然比看蛐蛐打架有趣的多!
房中的谢观星已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他明白,自己想让柳如烟明日一早前往诸子巷的打算已基本落空。虽然外面“兵慌马乱”,那红菱父女未必真敢如约前来,可谢观星不敢去赌,和一众兄弟相比,自己的婆姨柳如烟他同样割舍不下。
狠了狠心,谢观星取出了自己那块刻有“沿街走马”的令牌塞入柳如烟掌中。这等在旁人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的假公济私,对谢观星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其人胀红着脸,唠唠叨叨的叮嘱了柳如烟两句,只说过了明日,若是见到街面上安生,还是前往诸子巷较为妥当。自己要是不能及时返回,不妨让府上的仆役拿了令牌先往诸子巷那里知会一声,左右让岳丈大人租来车马接你过去,即便遇到军士盘查,这暗地里的规矩,京都之内又有哪个不懂?这“沿街走马”的令牌,若遇到个事,天下的官员都是这么用的!
看着自己丈夫那张红的好似赤果的脸,柳如烟几乎要笑出声来,可心热情暖之际,柳如烟又多少有些担心,外面乱成这个样子,现在出去,就是将那个安平王顶在头上,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既是谢观星定要返回五柳巷官衙,柳如烟也不好阻拦。
做为一名涉川官员的家眷,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柳如烟都如同今日这般提心吊胆的度过,既然这份担心与失落,从嫁给谢观星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那自己又有什么好去抱怨?
送走了自己丈夫和那个安平王爷,柳如烟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可当她再次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时,柳如烟脸上的笑意渐渐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柳如烟一直想要一个孩子,这一点谢观星也明白,可谢观星并不清楚除了传宗接代,柳如烟想要孩子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担心也罢,失落也罢,对于柳如烟来说,都可以忍受。可独独那份独守空房的寂寞,早就让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厌倦,而这厌倦从谢观星做上总捕之后,就愈发变得强烈。
对于那块羞布的出现,初始之时,柳如烟曾觉得心头好似被人用钢刀搅动一般,可真当谢观星给她解释清楚之后,柳如烟的内心又莫名奇妙的涌来一阵失望。这失望即使是柳如烟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忘了去提醒自己的丈夫,自己同样识得昌余文字。
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失望,柳如烟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只能将结果定在了“寂寞”之上。也许自己真的想要找个人说说话,也许自己真的太想要一个孩子。
随着两串泪珠滑过柳如烟白皙的脸颊,柳如烟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失望的原因。但这个原因她永远都不愿意对任何人提起,天下从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与人分享来自自己丈夫的关爱。她柳如烟的肚子就是再不争气,也容不得另外一个女子出现在自己的家中……。
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相比,谢观星想要将那两件物证放在家中的想法也就算不了什么!即使到了此刻,柳如烟也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对她而言,那羞布放在家中虽是咯应人,却强过揣在自己丈夫怀中,更何况自己丈夫说得又是如此慎重,那薄片上写着的昌余文字只怕又牵扯到了某位高官见不得人的“私事”。自家男人是什么心性,柳如烟清楚无比,既然劝也无用,不论对错,柳如烟都不想过多参与。
呆坐在床榻之上,已经从恍惚中回过神的柳如烟终于将视线停留在了那个被塞到妆柜下的小包袱上面。
无来由的一阵心慌,让柳如烟越看那个包裹越觉着哪里不对。外面传来的厉声叱喝和这两日谢观星的反常举止,再加上这两件诡异的证物,都让柳如烟在清醒后开始怀疑,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卷进了什么祸事当中?还有一件事也让柳如烟顾虑重重,以往自己丈夫从官衙取回物证观看,那下面通常都压着一张签名画押的官家凭证,今日取回的这两件却因何未见那凭证?
“听夫君的意思,将包袱留在家中,是因为那薄片上的昌余文字可能牵连极大,而夫君不识昌余文字,难知就里,所以当下不好做出决断。可夫君却不知我自幼便在店铺内帮闲,对这昌余文字却是识得,方才夫君走的急,自己心乱也忘了此事,现下既是想起,倒不如先看上一看,来日夫君回返,也好告知一二,省得那方推官又借识得昌余文字在夫君面前招摇。”
如是一想,柳如烟便寻到了合适的借口,当即上前取出了那个妆柜下的小包袱。
皱着眉将那块羞布提至一边放下,柳如烟小心翼翼的将那写有昌余文字的薄片取到掌中。虽然柳如烟也知道这样做不合衙门里的规矩,可其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犹豫再三,柳如烟还是将那写有文字的薄片凑近了纱灯,并借着内里的烛火仔细观瞧。
烛火照耀之下,那薄片上的文字小的就好像一个个蚂蚁,偏偏那文字却极为清晰,眼力若是不差,上面所书一幕了然。
略微一扫之下,柳如烟发觉这薄片正面所载不过是一些账目,观其内容,好像记载着一些昌余官库中的粮种出入,不过再看了那粮种后面备注的银两数额之后,柳如烟被惊得几乎吐出舌头。
“这是什么粮种?莫非颗颗都是黄金做成?”
压制住自己的惊奇,柳如烟将那薄片翻了个面,这次记载的却不再是账目,若仅看规制,更像是某人所书写的一份供状。
供状这等东西,柳如烟当然见过。一想到自家夫君在官衙内朗读供状时的潇洒模样,柳如烟立时便来了兴趣,其人轻轻将那薄片举到眼前,亦学着谢观星平日里的样子,正色而观,可就在柳如烟想要摇摇脖子念出声来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那上面所书的大致内容。
一阵颤抖开始从柳如烟捏着薄片的手指向全身蔓延,那薄片仿佛也在转瞬之间变得无比沉重,而随着那薄片的掉落,面色惨白的柳如烟就如同被击中了周身穴道,半点征兆也没有,就从座位上瘫软了下去。
……
就在谢观星与安平王进入五柳巷官衙的同时,从晕厥中醒转多时,且呆坐了能有半个时辰的柳如烟终于拿定主意。其人缓缓取下灯盏上的纱罩,将那张薄片凑向了燃烧中的烛火。
随着“啪”的一声,薄片并未像柳如烟想象中那样烧成灰烬,而是在烛火中渐渐扭曲变形。当写有文字的表面覆层卷曲成柱状后,一枚刻有厉鬼的红色铃铛出现在了柳如烟的手中。
听说过和亲眼见过原就是两回事。不论是刘半山还是江湖上的某些大人物,又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噬仙红铃?这红铃的出现,能代表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是一个承诺,一个关于杀人的承诺,噬仙铃的承诺!有此铃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能见到噬仙铃的铃官出示此铃,无论你想要杀的人是谁,噬仙铃都会替你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