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晕厥了多久?当一条湿漉漉的舌尖舔过谢观星面颊,谢观星于恍惚间睁开了双眼。
似是被谢观星的醒转扰到,一只大眼多绒的碧绿小兽忙不迭向后倒退,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差点让谢观星笑出声来。
然而这笑意便只是一瞬,待看清楚了这小兽露出绒毛外的一对脚爪,谢观星面容猛然一肃,随即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
环视四周,齐膝荒草无边无际,而微风拂荡之下,谢观星就好似置身在一片绿色的波浪当中。
“从没听说过涉川有六指异兽,这里即不是落侠山也不像是登云海,可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熟悉?”
草从中晃动的的一抹霞光吸引了谢观星的视线,随着一段晶莹好似玉石般的残骨出现在谢观星掌中,一脸惊骇的谢观星终于将手指狠狠拧向自己的臂膀。
痛!真的很痛!如果是梦,那这梦未免太过真实,可如果不是梦,谢观星相信,这片旷野,自己确实在幻境中见过。
带着些许期待,谢观星缓缓抬起了头,可蔚蓝的天空中除了几片浮云就再也看不到旁的东西。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真的是死了?可要是地府都是这般模样,那死亡又有什么好怕的?”
……
灯火昏黄,好歹算是睡了两个时辰的谢观星决定再次离开。
从朱九斤口中,谢观星对栖霞宗的追踪之术多少存有一些顾忌,可直到自己被栖霞宗弟子盯上,谢观星这才从真正意义上明白了个中厉害。
接连数日,谢观星便好似头顶烂肉,肩挑火烛。无论他躲在哪里,不出一两个时辰,那些栖霞宗弟子就仿佛野狗飞蛾一般寻来,单凭武技,谢观星并不惧怕栖霞宗的寻常弟子,可偏偏这些弟子从不单独行动,而那些宗内长老,一柄剑儿飞的那叫一个快,若非自己气运惊人、胆大如斗又惯长使用一些小手段,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人家砍的。
在试过了二十多种方法之后,谢观星终于放弃了努力,也许还是自己的师父李老蔫说得对,达成目标的手段有很多,但一定不要选择最笨的那个。
乍听上去,李老蔫的话与谢观星当下的处境似乎毫无关联,可这恰恰是谢观星独到的本事。他早已习惯了侧出一步,既然连最笨的方法都寻不出来,那索性就连目标也一并换了。
逃生还是睡眠?谢观星选择了后者。
客栈下面传来的一阵叱骂之声让谢观星心头一紧,栖霞宗弟子既是寻到了此处,想必那悍妇也挡不了多少时日,自己若是再不走,只怕又会生出祸端。
推开房内暗门,谢观星一时有些尴尬,那个被自己绑在秘道中的中年汉子,此刻还蜷缩在角落,而其人望向自己的眼神,惊恐中更带着无尽的幽怨。
口称“得罪”,谢观星抬腿便是一脚,裸身汉子当即晕厥,他今日的气运显示太差,夜会“佳人”本是难得妙事,可谁成想,自己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瘟神。
推开夹墙进入街巷,谢观星已然换上了那名中年汉子的衣物,若只看衣物样式,这汉子大小也是个涉川官员,谢观星刻意如此,自有他独到的考量,做影卫时,谢观星曾翻遍刑讯司内的卷宗,那些道门弟子虽说霸道,却少有对涉川官员动手的先例,而一个无比憋屈并处在晕厥中的涉川官员,一旦被“唤”醒,总是要寻个人泄泄火气。
客栈入口处的争吵还在继续,世人往往容不得本份人造次,若争得急了,难免动刀动棍,可要是遇到了街痞悍妇,却少有人愿意横刀相向,也许是因为杀一个不怕死的鸟货,着实没有什么意思!
不过,万斤城地方虽不大,但要想找出一密室绝非易事,谢观星能有这样的本事,倒是得益于他过人的判断力。
基本上,五柳巷那里始终遵循着这样一条规律。“悍妇、女掌柜、媚眼如丝、衣着光鲜、生冷勿近、大人物!密室!”更何况粮荒之下这家客栈依旧门庭若市,要说没个背景,鬼才会信!
远离客栈,谢观星拐进了一条偏僻巷道,许是惦记着睡眠,直到此时,他仍然没有发觉那些进入万斤城的栖霞宗弟子当中已经少了五名长老。
“这位兄弟,你背上背着的是刀吧?我看你这把刀阴气过重,若不过过火,来日难免断情噬主!”
途经一家铁匠铺,谢观星忽然被人生生叫住。
说话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此人身上的皮靠,手中的铁钳,应该是这家铁匠铺的掌柜,只是这深更半夜,这老者倒是做得什么活计?
“敢问老者如何便能知道我身上背着的是刀?”
谢观星见过“勿悔”抽取生魂,但对于这老者的言语还是将信将疑。
“老夫打了一辈子刀,如何能看不出?你且到后院去为老夫提上桶井水过来,待会总需用上!”
谢观星被这老者说得莫名奇妙,这天下还有如此心性之人,他为什么就不问问自己怀中可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什。
“还不快去,迟了任谁也救不了你,索魂咒再摊上生魂附刀,你这后生当真不知道个怕字该怎么去写!”
“索魂咒?”谢观星第一次听到这么古怪的名字,然而正是因为这三个字的出现,谢观星开始相信,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敢问老者……”
“问什么问,刀放下,去后院打水!”
明知道门修士随时可能会赶来,谢观星还是决定赌上一把,轻信固然不好,可行走在暗夜当中,无论怎样,你总是需要去相信一些指路的人。
略作犹豫,谢观星将“勿悔”长刀卸下,轻轻摆放在身边的铁砧之上。
“故友之物,还望老伯仔细一些,莫要伤及锋刃!”
“若连命都没了,还要一把破刀何用!你倒是去不去,若不去,老夫可要关门了!”
谢观星暗暗苦笑,这几年下来,邪门的事情当真是越来越多,前阵子才遇到个石匠送了两尊石像给自己,只说乃是道门稀罕之物,如今这才过了多久,怎地便又冒出来了个铁匠!
径直走向后院,谢观腹诽连连,这天下高人莫不是都让自己遇到了,一个个装神弄鬼,偏生你还不能不信!
入得后院,谢观星一眼便看到了那老者口中的井。
青铜制成的井口古朴而庄重,可上面的雕刻却异常诡异,分明是一些被束缚的厉鬼图案。最令谢观星感到奇怪的是,这偌大的一口古井,井台居然是用数十块可以随意转动的铜板构成,并且,这些铜板自内而外统共分成四层,细看之下,这每一层的铜板上都铸有涉川文字才有的一些部首偏旁。
下意识的用脚掌划拉着几下,不知这铜板内存有怎样的机关,那些刻有文字部首偏旁的铜板居然可以在各层间隙处反复游走。
一阵怪异的感觉让谢观星仿佛进入道境,他丝毫也没能察觉到,自己看似随意的拨弄,实则有迹可循。
不过片刻,所有铸有文字部首偏旁的铜板便已更改了位置,可等到谢观星看清楚这些重新组合而成的文字,巨大的震惊让谢观星呆在了原地。
那四层文字分明是一首诗句。
“星坠落侠山,四海起狼烟,空门留不住,此界再无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