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救命啊!”
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云天谷的寂寥。
一个蓬头垢面、身着破布烂衫的小孩正拼命穿梭在茂密的树林里,边跑边扯着喉咙叫唤,小脸儿通红,喘息得厉害。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裳更是被荆棘划得愈加破烂,此时的他恨不得爹娘多给他生两条腿。
在他身后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如同勾魂魔音般不断传来。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发出簌簌两响,冲出一只体形稍显瘦弱的山猪,棕色毛皮却是油光发亮,恶狠狠的眼睛亮得让小孩浑身发颤。
山猪盯着小孩,怒气愤愤,随后一低头,朝着小孩拱来。
小孩被吓得脸色一白,赶忙将身子向一旁大树后躲去,险之又险,山猪拱了个空。随后慢悠悠地转身就又撞来,小孩连忙躲闪,瞅住机会手脚并用爬上了一颗还算粗壮的歪脖子树。
山猪见小孩上了树,不急不躁地一次又一次用身体撞击歪脖子树。小孩也是有点被吓傻了,呆呆地抱着树枝动都不敢动,眼泪在框里直打转。看到树摇晃得厉害,手忙脚乱地又向上爬了些,手抱得更紧了。
山猪撞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却也未离开,一直围着歪脖子树转圈,似乎是要歇会等待下一轮进攻,这势头真是不逮住这眼前的娃子不罢休啊。
小孩儿见山猪停了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缓了几口气后,也不管山猪听不听得懂,带着哭腔开口道:“小猪崽我都还你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小猪崽会被狼吃了的。”
“我我我……我肉是臭的,我不好吃。”
“你快走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的肉真的不好吃。”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小孩不敢下来,山猪也不肯走。各自守着一方,谁也不肯轻易放弃。小孩抱着树枝对着上空高喊救命,山猪则是发起一轮又一轮进攻,撞得歪脖子树那是直晃动,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撞倒,却偏偏稳住了局面。
双方累了就停下歇会,歇息好了又是该喊救命的喊救命,该撞树的撞树,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也幸好这歪脖子树够结实。这场人豕大战持续了两个时辰,正当小孩身心疲惫之时,一道仙虹自天边而至,转眼间一个衣着古朴、满头白发的老道人出现在树下。
老道人捋着白须,笑道:“今日下山,我说怎么善缘还未寻到,原来在这等着老道啊。”
“你这豕舒胖子性子倒是挺倔,回去吧,还是差了些火候,若是好好修行,未尝没有一线仙机。” 老道人瞅了眼树下的山猪。
话落,山猪竟然伏倒在地,朝着老道人低下了脑袋。
老道也对着山猪回了个作揖礼,颂了声:“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山猪闻之,起身便走了。
树上的小孩看到这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神……神仙!”
下一瞬便又激动道:“谢谢神仙爷爷救我,那山猪是妖怪,能听懂人说话。还好仙人爷爷厉害,一句话就把它吓跑了。仙人爷爷是特意来救我的吗?一眨眼就飞过来了,那是神仙法术吗?”
老道人突然觉得这娃子话忒多了,淡然一笑,问道:“你个小娃子还知道法术?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也是偷听茶楼说书先生讲的,我叫陆休。” 小孩挠了挠头说道。
“名字不错,我问你,那山猪为啥堵着你?”
“我进谷挖草药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山洞,我好奇就钻了进去,看到里面有三只小猪仔,我想偷一只回去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差点被堵山洞里。然后它追我就跑呗,药篓子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陆休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这娃子,还算气运不凡,那豕舒胖子没想伤着你,就是铁了心想吓唬吓唬你。也幸好你没把它小猪仔怎么样,不然你几条命都不够它折腾,还不下来。”老道人指了指陆休。
陆休麻溜地从歪脖子树上滑下,兴奋却又怯生生地望着眼前这位神仙。陆休还没开口,老道人就又发问了,“云天谷妖兽水怪甚多,这儿虽是外围,但你一个娃子怎么跑这挖药,你爹娘呢?”
小陆休听到爹娘二字,神情有些低落的答道:“我爹娘死了。”想了想,又说道:“也不对,我只是没见过他们,我一个人。”
说完,抬头望向了老道人,眼中满是坚毅,一丝委屈被隐藏得很好。
原来陆休本是个弃婴,十一年前,在一个风雨夜被云天谷外柳河镇上的一对老夫妻捡到,收养了他。老丈姓陆,为了这孩子特意去找镇上的书生求字,取名陆休。
这对老夫妻,年事已高,却膝下无子。对这个捡来的孩子很是疼爱,把陆休照顾得那是个周周全全,尽心尽力将陆休拉扯到八岁。
可惜天道无常,老丈进山打柴不慎滚下山崖,侥幸没死,被进山打猎的乡友发现送回了家。可惜休养了两月,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先走一步。
老夫妻感情深厚,老妇人因为老伴去了黯然神伤,照顾陆休的日子里,夜晚常常暗自落泪,不久后也驾鹤西去。自此,小陆休又孑然一身了。
孤苦伶仃的陆休便吃上了百家饭,跟着叔伯上山采药,帮着婶婶洗衣喂鸡,为邻里传话送信。为了一顿饭,小陆休很是卖力。
镇上同龄小孩嫌他脏,嘲他无爹无娘,都不和他玩耍,不过也没有过分欺负他。就这样,度过了三年。只是偶尔雨夜,陆休多少会念起老两口,至于亲生父母,他倒是还没什么感觉。
直到无亲无友的小陆休遇到了这个让他铭记一辈子的长辈,这样食不果腹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老道人上前摸了摸小陆休的头顶,点了点头,说道:“嗯,骨龄十一,生性纯良,天资下等。咦,不对,这体内为何有一股特殊的力量。”
老道人再仔细探寻,又捕捉不到了那股气息了。
随即左手起了一卦,沉吟一阵,突然张口道:“小娃子,想不想学你刚才见到的仙法?”
“当然想,您教我?”陆休兴奋的叫道。
“请受徒儿一拜。”陆休说完就要跪下拜师。
老道人袖子一拂,陆休却是怎么也拜不下去,仿佛被定在哪里。
“收徒还是免了,我连自己都度不了,又有何法能度你。你且随我去,道法我自会教授,也算结了一段善缘。往后你要勤于修道,定能有异于凡人之处。至于能不能过那道的坎,那就要看各自的仙缘了。” 老道人慈爱地看着陆休。“修道修道,道即是路,路好不好走,都在自己脚下。”
“徒儿谨听师父教诲。”说完,陆休执意给老道磕了三个头。因为这世间他不再是孤苦伶仃了。
“哎,你这娃娃,精怪得很啊,倒也是个好孩子。”老道人叹了一口气,没再说别的,算是默认了这段师徒缘分。
陆休恭敬的问道:“敢问师父名讳?”
“你听好了,你是元阳观的传教弟子,师门祖师元阳散人,为师是元阳观当代掌教祁闻溪。”祁闻溪正声答道。
说完,祁闻溪大袖一拂,卷起陆休,云天谷内一道仙虹远去。
“走吧,为师带你回家。”
途中,陆休好奇地左看又看,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天上飞驰,看着脚下一闪而过的山川树木,陆休心里一阵神往,仙人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啊。
正发呆的陆休突然回过神来,眼巴巴地问道:“师父,那山猪真的是妖怪吗?”
“真要说来,它还算不得妖,妖族大都是天生的,寻常鸟兽在机缘巧合下,要修行到一定程度才能称得上妖。但如今它道行太浅,神智初现不久,且往后想修成人形还需要一点仙机,说不定你们日后还能相见,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场面如何啊。”祁闻溪乐呵呵地为陆休解释。
“那师父我们元阳派还有其他师兄弟吗?”
“你还有一师兄,是我百年前收的徒弟,你师兄他到达明窍九重天就下山寻找突破契机去了,算来已有几十年未见了。哦,你师兄叫墨天养,倒是和你一样,都是幼年被遗弃。我怜他降世无亲、白雪覆身便带他入山修行。”
“啊,和我一样啊。”陆休默默记下。
“那师父,我们祖师元阳散人是何等人物?”
“师祖他老人家两千多年前在东胜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个回山门后再与你细说。”
“师父,我们门派......”陆休话还没说完,祁闻溪一摆手赶紧打断。
“你这孩子好是好,就是长了张嘴,没这张嘴就更好了。你师兄话就少,你们两师兄弟还真是两个极端啊。”
“……”
祁闻溪说完,便全力赶路,不再理会陆休的东言西语了。
收陆休为徒这事,对于柳河镇的乡民,也没必要特意去告知。没谁会在意这个吃百家饭的孩子去哪营生了。是死是活的话语,也就无从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