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的震动让我几乎把这玩意撇了出去。熟悉的铃声响起,我抓起手机,上面显示大刘的来电。
“咋了耳东,出啥事了。”电话里的大刘的声音很是松散,听起来应该刚睡醒。
“我出车祸了,在陈老头的医院里。”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九点。
我听见大刘那边“叮咣——”一声,“啥玩意?你出车祸了?”
“对。算是出车祸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大刘拖个底,“这个东西我有点说不清楚,关于出事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你还记得什么吗?”
“屁啊,”我能听见大刘走动的声音,“咱俩一块玩游戏来着,后来你就没影了,发了消息你也不回,这么晚了我也懒得去你宿舍找你,谁知道你出事了……”
“等会,”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你是说我们两个不在一个宿舍?”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耳东你不会失忆了吧。”
在我的印象里大刘和我是一个宿舍的,但我宿舍还有另外五个人也没错,一个宿舍只有六个人,为什么多一个人?现在大刘却说他不是我宿舍里的,虽然数是对上了,但为什么和我的记忆不一样?明明和我是一个宿舍才对……
“喂,耳东,你还好吗。”
“别废话了,赶紧来,有事问你。”我想当面把这些事情盘清楚,便把病房门号告诉了大刘。虽然我没出去过,但我知道门号是多少,肯定和梦里的一样。
“成,我现在就来。”我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便挂了电话。
一波接一波的信息让我有些应接不暇,我几乎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了一种感觉,之前的那不是梦,那是我亲身的经历,和现在一样。只不过那时全都呈现在表面上,而现在却全都藏在隐晦的深处。我望向窗外,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每个人又变成了那种血肉模糊肠肚外翻的模样。
我扶着床站在地上,晃晃悠悠的走进卫生间。脑袋好像灌满了铅,晃动一下都是很费劲。我倚着盥洗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缠满了纱布,就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苦笑了一下,却牵着后脑疼了起来。比在梦里的时候要好不是吗,起码不需要摊在床上大半个月。
解决完私事,想回到床上眼睛却盯着病房门,我想要出去。我真的想要出去,但是我害怕,不是那种像是恐怖电影里一惊一乍的恐惧,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不知为何我感受不到一丝来自夏季的闷热。
咽了一口唾沫,我颤颤悠悠,好似一个垂暮的老人踱到门前,拉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场景再正常不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停地出入或者来往于长廊和病房之间,有护士医生,有伤患和家属。没有遍地的红色和不明的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这倒是稍稍安慰了一下自己,虽然这里和梦里是一个地方,但那种血肉模糊终究是不存在的。
想到这里也是没那么怕了,抬起脚向前走着。
我病房旁边的房间关着门,但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可以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老者,插着鼻管白发苍苍。和在梦里的一样,但是现在她在我眼里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倒不至于是那种瘦骨嶙峋不成人样的形象。
我迈出脚继续向前走着,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了。之前在梦里我也后悔过,但那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而现在是打心底里发怵。第二个病房里面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坐在床边,胸前吊着一直缠满纱布的胳膊,另一只手撑在床上,一个梳着马尾的女人坐在他的对面,扒开一只香蕉送到男人面前。在我印象里,那只香蕉沾满了血红。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看向我。女人反应了一下,也扭过头看向我。我看不出什么异常,但这正是真正的可怕之处。我咧了一下嘴,不知道这算不算笑,然后快步从门前走开。
我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抖,我不打算再走下去了,接下来是什么样子不用看我也知道。脑海里有一阵阵眩晕和疼痛袭来,我扶着一边的窗台。
“你没事吧……”一个护士自我身后走过来掺着我,关切的问着,“诶你不是陈院长的儿子吗?”
“对,是我。”我实在没心情搭理她,只是撑着床边,“我没事,张护士长。让我自己待会就好。”
“我记得你的房间在那头,我送你回去吧。”她不由我说什么就拉起我,“小李负责你对吧,她今天应该在班,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我稍微缓过了一点劲,“是我自作主张想要出来走走的,小李她不知道的,不要怪罪她。”我摆脱了她的搀扶,示意我自己能走。
“你一定要注意休息,老王说你因为后脑撞击是有脑震荡后遗症的,可能会经常性的头疼。”张护士长也知趣的没跟着我,只是在我身后嘱咐着。
“没问题,我会小心的。”我走到自己的病房门前,望着上面的门号不由得一阵苦笑。
有做过这样的梦吗?如此的真实且荒诞,与现实有着微妙的相似甚至是预知。仿佛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把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耳东!我来了,你怎么样?”我不知道自己愣神了多久,一声熟悉的呼唤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说真的听到这个声音我并没有多激动或者兴奋,甚至有些畏惧,毕竟在梦里大刘是那样存在然后又消失。
我看着大刘推门而入,提着两袋水果。“我日,芋头精啊。”他把水果随意的放在柜子上,站在床边打量着我,“咋搞的啊,糊成这熊样。”
“别废话,”大刘还是那个大刘,他的嘴还是那个棉裤腰。“去搬个凳子自己做,仰着头跟你说话我头晕。”
“行嘞,谢陈公子赏座。”大刘搬过一个凳子放在床边正对着我,“诶,你知道我怎么找到你房间的吗?我问一个护士陈院长他儿子在哪,她就……”
“打住打住,”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有正事要问你。”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大刘看我表情认真,态度也严肃了起来,“得,你问吧。”
“昨天晚上你是几点联系不上我的?”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挠着头,“九点钟吧,九点半熄灯,我本来想问你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再玩会,你小子也不接我电话啊。”
“慢着,”我听出了端倪,“你不光给我发了信息,还打了电话?”
大刘“嗯”了一声,“先是给你发的消息,看你没回应就给你打了电话你也没接。”
我拿出手机解了锁,昨天晚上并没有未接电话。刚刚给大刘打电话时我还特意注意了一下,确实如此。
我把手机递给大刘,“我没有收到你的电话。”
“怎么可能,你还不信兄弟我?”他翻了翻我的手机,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把通话记录那页给我看,昨天晚上九点多他确实给我打过电话。
“我怎么可能不信你。”我的大脑有一丝混乱,九点到后半夜我经历了什么?
“你没事吧耳东。”大刘上下来回的看着我,“你不是被撞傻了吧。”
“你这张臭嘴,等我好了一定要把它抽肿。”既然想不起来也没有思路干脆也不去为难自己了,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你说你和我不是一个宿舍对吧。”
大刘盯着我看了一会,把我看得发毛,“对。”
“可为什么在我的印象里……”话说到一半病房门被推开了,小李手里拿着一瓶吊水走了进来。到这时我话也不太好问,只是看着大刘。他倒是完全和我的印象里一致,两只眼睛都不带眨的紧紧咬着推门而入的小李。
“陈少,刚才你出去了吗?”小李把吊水挂在床边的支架上。
看来张护士长跟她说了,不过这也无所谓,“是,我有些坐不住。”
“下次要出去的话记得按铃,”她熟练地把针头扎进我的手臂里,“你要出了问题我基本就不用干了。”
“抱歉抱歉,”我感觉到了一点点尴尬,脱口而出,“你有男朋友吗?”
小李调吊水流速的手猛地呆住,大刘也终于把粘在小李身上的眼睛转到我的脸上。
“还没有,自己都养活不起,哪有心思去谈那些。”她转过头看着我。我看着她的脸,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她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一时间我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