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头很快从医院里出来，作为院长走不走这些程序都无所谓，我倒是觉得他和秃头王一起说了什么，有可能是关于我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可能最近疑神疑鬼多了。
“我都交代好了，今天陪你们娘俩。”陈老头坐进驾驶座，回过头看向我和老妈。
“真的啊，”老妈很意外，“那我今天可得做顿好的。”
我努力驱散心里的念头，伸头挤进两个前座之间，“快走快走，老爸，我好想家，想我的大床。”
“好嘞，”陈老头笑着系上安全带，熟练地发动汽车，开出医院。
出了医院的大门我才知道自己可能有些过于幼稚。在病房里的时候，见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除去混熟脸的其实也没几个生面孔，也渐渐以为自己接受了这些。可比起繁华的街道比起来，实在有些井底之蛙。在医院里我顶多借着我房间里的窗户看了几眼外面，想来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全是在医院度过的。
我关上了后座的车窗，那股怪异的臭味终于减轻了一点，但还是有味道顺着大开的前车窗飘到我这来。我在医院里也闻到过这种味道，但几乎被消毒水味盖住了，可我没想到大街上会充斥着这种味道，是那种腐烂食物加肠胃液血液混在一起的味道，好像呕吐物发酵了几天的味道。
我尽力的捂住口鼻，但只要我一呼吸，它就会顺着我的鼻子钻进我的肺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老妈注意到了我的异常。
“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车。”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撤下手尽力忍受着这股腐烂的气息。
“那我慢点开。”陈老头把车速降了下来，并入慢车道。“毕竟这么长时间没出来，也没坐车，正常，一会就好了。”
“嗯，”我看着街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行人，“现在比之前好点了。”说起来医院再某些方面确实算个不错的地方，我看着每个行人身上都缠绕着一些黑点，像是苍蝇之类的昆虫。在医院中我从来没见过苍蝇，这也算是被我忽略的一点，现在可正值夏末初秋，正是蚊虫活跃的季节。
我实在有些受不了，“我好多了，快点开吧老爸，我饿了。”
陈老头借着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不行了就说出来啊，别吐我车里。”
“哎，你为什么要我给你带个墨镜啊，”老妈这时企图分散我的注意力，“都在车里了，就不能摘了？谁还看你在这里耍帅呢。”
“别，这是最后的底线，”我窝在后座上，“要是能给我一个口罩就更好了。”
老妈和陈老头对视了一眼，“呵，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腕儿呢，”陈老头笑了起来，“这道上是不是还得站着两排小姑娘恭迎你出院？我跟你说我给你多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可不是让你在外面胡玩的，给你的那几本书都给我看透咯，我这还有……”
老妈怼了下陈老头的胳膊，“业耀他刚出院，什么话不能等他好点说？他这样还能夜不归宿跑了不成？”
“长这么大你就惯着他，要不他能这样？”陈老头回应道。
“怎么啦怎么啦，这样就不是你儿子啦？”老妈说话声音愈渐大声。
我突然想笑，刚才还嘻嘻哈哈的一家人，转眼就为我起了争执。“哈哈哈，”我到底还是没忍住。这下他俩倒是不吵了，只是一脸怪异的看着我。
“行行好吧，两位菩萨，”我感觉笑的有些肚子疼，“之后怎么样都行，做什么也无所谓，快点回家吧，算小的求你们了。”
老妈看着我，又瞅了瞅陈老头，“回家想吃什么？”
“你最拿手的那个，做了二十几年的那个，溜茄子。”陈老头回应道。
“嘶——，我又没问你，”老妈白了陈老头一眼，“业耀你想吃啥？”
“他不能吃辣的油的腻的。”陈老头有抢在我前面回答道。
老妈抱着胸，“这我不知道吗，还用你跟我说？开好你的车，少说话。”
“嘿嘿，”陈老头借着后视镜望着我，“你是不知道啊，你老娘的那道溜茄子，当初约会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医生，在我租的小房子里，因为当时只有茄子，她就给我做了这一道菜，吃了一口我就知道我必须把你娘追到手。”
我坐在后座，默默地听着陈老头嘴里的往事和老妈的附和，觉得这股空气也不是那么令人作呕了，我甚至想让陈老头慢点开，再慢点开，越慢越好。
二十分钟之后，我回到了久违的家。我的家是个越层别墅，在离市中心比较偏远的位置，但环境很好。我的房间在二楼，这是我小时候强烈要求的，理由我是不记得了。但这样也不错，房间够大也不会被打扰。
我记得陈老头说我是冲下楼出门被车撞得，这么说当时我是在房间里。这就奇怪了，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进了家门，老妈把我扶到了一楼的客厅里，“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老头脱下T恤，随意套了一件背心，“还费啥心啊，这是自己家。”陈老头看着我，“把外衣脱了，爱干嘛干嘛去，一会吃饭了叫你。”
行嘞，我脱掉上衣扔到卫生间，赤裸着上身坐在上楼的楼梯间。看着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物，一丝心安渐渐涌了上来。七分裤的后兜有什么东西咯着我，我拿出来看到那是一个被餐巾纸包裹着的东西。我想起来了，我打开餐巾纸，是一张油腻腻的名片。
吴胜烨……，我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我需要借着他去找到那个肇事的司机，但我不能让陈老头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但我还需要一些准备，得让自己不显得那么被动。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能找回记忆，说不定所有人在我的眼里都会变为正常模样，丢失记忆和认知障碍是一个连环反应，解决一个另一个也许顺理成章就能搞定。
能找到丢失的记忆最好，找不到其实也无所谓。我听着厨房里切菜声和两人的交谈声，这样不也挺好的嘛。我看着脚边的收纳袋，把里面一些零碎的收拾出来。
这顿饭我吃了很多。之后陪着两人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刚结束，就在老妈的强烈的要求之下，勉强洗了个澡。
晚上八点多，我在我的房间的书台前坐着，翻着陈老头给我的书。但我的注意力没在书上，而是在书台前的窗户外。八点的时间，过了十分钟左右，外面的国道没有一辆经过的车。这是一种好事，住在这里的晚上会格外安静。但现在都没有车经过，我后半夜出门被车撞，这几率也太低了吧。
这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我也无心看书了，拿起一旁的手机。是一则消息，赵俊先发来的。这算是一个比较让我头疼的事，赵俊先是陈老头同事的儿子，准确的说是我学校一个教授的儿子。家里有点钱，但人属于那种特别能装能咋呼的那种，所以身边总是聚着一群狐朋狗友称兄道弟。跟我关系还行，因为家里的关系走得到是挺近。
“听说你住院了？怎么样了啊业耀。”这一句话让我有些不适，以他的消息网肯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我住院的事，但我今天出院却立刻联系我，给我感觉怪怪的。
“我出院了，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我稍微思索了一下，便回复到，“没什么大事，谢谢兄弟的挂记了。”
“哪里的话啊，”这家伙秒回，“我也才知道，既然出院了明天出来喝两杯？”
“我还不能喝酒，对伤处不利。”
“不给兄弟面子是不是？得，出来陪我耍耍总行吧，明天我去接你。”
满心无奈的放下手机，赵教授在学校里为人师表，对人彬彬有礼，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再想想我家陈老头，不禁苦笑出来。
我硬着头皮读着晦涩的专业书，期间几次困得不行免强忍着不睡着。可算熬到了后半夜，手机里的闹铃让我清醒起来。我看着外面寂静无人的街道，感觉自己有够蠢的。明明晚上的时候已经基本确定了，还非要熬到半夜。
把拐扔到一边，扑到床上转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我看着床头的种，十点多。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提不起一点力气，这一觉应该是一个月以来最舒服的一晚上。我下了床，也没去拿我的拐，单脚跳着到书台前，看着手机上的来电，赵俊先。
我接通电话，“喂，业耀。我在道上了，你准备一下吧。”
“你要带我去哪。”我跳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随意的抽出一套短衣短裤。
“就算你不能喝酒，兄弟得帮你除除晦气是不是，别管了，十分钟后到。”说罢他挂掉了电话。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在楼上的卫生间洗了把脸，换了衣服，拿起拐走下楼。
“起来啦业耀，”老妈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头也不抬，“想吃什么，等我读完这篇论文。”
“不用了，俊先来找我了，他带我出去吃点。”我走到门口穿上鞋。其实我现在基本上不用拄拐的，但秃头王的意思是不要给伤处太大的压力，先撑着一个礼拜再回去看看情况。
“赵教授他儿子来找你啊，也行。”老妈终于抬起头看着我，“注意安全啊，看着点你的脚。”
“我知道。”我选了一双宽松点的鞋，穿起来倒没什么异样。抓起玄关钥匙碟里的钥匙，架着拐走出了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