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这是哪里?”
阴寒的冬雨化作天神的利矢,无情地刺入维也纳郊外泥泞的土路。被狂风和雨滴无情鞭笞的黑松林哗哗作响,如恶鬼低泣,将少女清亮的嗓音吞噬几尽。
老人默默彳亍着,干枯手掌中的马灯不时发出劣油燃烧的噼啪爆响。尽管雨夜将本就不大的声音掩盖了大半,但安妮娅知道嬷嬷是听得到的,哪怕发出声音的是一只苍蝇。
“呐,安妮娅,”在一处不算高的悬崖边,嬷嬷突然停下了脚步,“看见那个了吗?”
顺着嬷嬷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座破败不堪的教堂映入了少女的眼帘。
“抱歉,嬷嬷,我……我看不清,教堂里有什么吗?”曼陀罗药膏的效力尚还残存,一切都那么模糊,几不可见。
抚摸着怯生生的女孩,老嬷嬷皱巴巴的脸孔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没什么,记住那里就好。对于我们而言,哪怕是路上有几只虫子,都要牢记在心。另外,想象力是武器,没有足够想象力的人……”
“会死得很惨!”
“没错,就是这样。”收起了笑容,老人离开了这里。
那个雨夜,没人知道老嬷嬷是否得到了理想的答案。夜是那么的深,伸手不见五指的崎岖山道上,唯一发出光亮的马灯闪闪烁烁,宛如伊甸之蛇的竖瞳……
“我说你啊!”
粗重的羊皮卷筒狠狠地敲在了青年头上,吓得昏昏欲睡的他一个激灵。
少女曲线玲珑的娇躯微微前屈,手中的纸筒不停地挥下,啪啪作响地敲打着公子哥褐发蓬乱的头顶,“你不会真把这里当宿舍了吧!五天里有四天都在睡啊~”
“这不有你这个美人儿陪着嘛,睡眠质量都提高不少呢!”揉着睡得一团浆糊的脑袋,沙加糊里糊涂地回应着,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逼近。
“嗯哼~这么说来……是我的错喽?”
“喂喂喂……是我的错行了吧?你你你……你先把这玩意放下……啊偶啊偶啊偶……沃尔特你个混蛋,赶紧来帮忙啊!”
一边格挡着如狂风暴雨般抽来的纸筒,沙加一边朝着沃尔特的方向大喊,惹得一众学生抬头“观战”。
“啧啧啧……这就是所谓‘爱的鞭笞’了吧?”沃尔特很优雅地把红茶送进嘴里,一脸坏笑地耸了耸肩,毫无相助之意。
“哦~”
少女拖长的声音让沃尔特嘴里的红茶差一点喷了出来。还未等有所反应,一个紧实的纸团便炮弹一般狠狠地打在了他还残留着贱笑的小白脸上。懵逼的沃尔特右手一松,半杯红茶连同精致的瓷盏一起掉在了他面前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堆上。
“哦不!”沃尔特宛如遭遇了世界末日,满脸崩溃地转向了少女,“汉娜姐……”
“我还有事,先走了!”发现自己闯了祸的汉娜似乎也有些慌乱。但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已经“瞬移”到门口的她旋即指了指桌上的三摞纸张,有些傲娇地说,“今天必须抄完!”
“好了!现在我们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热情”地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沙加幸灾乐祸地笑着,面前几乎没过动的纸摞似乎也薄了几分。
“主啊……请把您忠实的信徒捞出苦海吧!”进行着“放弃治疗”般的祈祷,沃尔特恶狠狠地诅咒道,“顺便把这混蛋扔进去!”
此时奋笔疾书的人并不只有悲催的抄书大学生。波西米亚恢宏壮丽的布拉格城堡深处,伏在宽大木案上的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份份被刷红了边角的文件,右手中羽毛笔锋利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轻响,鬓角上的斑白似乎也被这不动如山的气势冲淡。
“陛下,最新情报,是华沙的。”
“唔……布伦瑞克第二骑兵师包括下辖的九十架【重装】向克拉科夫方向移动,预计将于明日傍晚抵达。”约翰三世吸了吸发红的鹰钩鼻,有些口齿不清地道,“规模不像是演习啊,但如果开战的话……有没有其他部队的动向?”
“目前还没有接到类似的信报。”侍卫长摇了摇头,否定了国王的猜想。
“腓特烈这小子,又在给我出难题了!”长叹一声,疲惫的国王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从口袋中摸出几片药吞了下去,随后往沙发上一倒便不再动弹。
“唉。”侍卫长无奈地叹息着,将桌上的文件整齐叠好。这几年来,约翰三世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每年都会染上感冒。原本两年前还能纵马狩猎的壮年男子,如今已被成堆的红头文件和夜以继日的操劳折磨得两鬓斑白,有时甚至需要拐杖辅助才能行走。
是啊,想想自家不争气的皇上,波西米亚的贵族们大概都会愤愤不平吧——看着急匆匆地冲来的传令兵,侍卫长不禁有些悲哀。
“给我吧。”
接过了士兵手中文件,抚摸着印了铁十字的鲜红烤漆章,侍卫长冷冷一笑:腓特烈,腓特烈,又是腓特烈。这小子当上普鲁士国王的两年来,波西米亚的北境就再没消停过。战争战争还是战争,而那个混蛋的塞德里克一世不知道被哪个姘头吹了枕头风,居然在北方吃紧的时候去非洲的西班牙殖民地掺合!
“好了,把东西拿过来吧。”
虚弱的声音吓得侍卫长打了一个冷颤,不知何时醒来的国王从尚未回过神的侍卫长手中抽出文件,有些充血的独眼死死地盯着纸上的文字,双手竟有些颤抖。
“陛下,怎么了?”侍卫长有些惊讶,他还从未见过约翰三世如此失态。
“安德烈斯,通知米勒,调集第一步兵师去克拉科夫驻扎,同时命令波特的第一装甲兵团前往卢布林和那里的部队会师待命。从现在起,波西米亚全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侍卫长安德烈斯匆忙一应,转身跑出了宫殿。
“堂哥啊,你可真给我留下了个烂摊子啊!”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吞没了国王的喃呢,睡梦中,约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连天的初春……
红日西坠,大街两侧高耸的新楼投射下重重叠叠的墨色。余晖的斜照中,青年瘦削高挑的淡影在石板路上一闪而过,消失在了某个不起眼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