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飞叶在东欧原野飒爽的凉风中尽情起舞,克拉科夫修道院朴素的白石路上,大自然正尽情地播洒着馈赠。
尽管焚烧的痕迹在花岗岩砖上仍然依稀可见,古色古香的修道院却早已恢复了曾经的盛景。曾经的苦修之所已在数年前以另一种神圣的方式涅槃——作为这座旧都中唯一一所还能正常运转的教会大学,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阶层在此投入了海量的财富:将在荒凉北欧传播福音的资深主教请进素雅古典的神学庭院,把千金难得的精密仪器搬进一尘不染的天文高塔,从英伦三岛走私来的数学原稿,自希腊遗迹中掘出的几何图符……皇帝陛下运用他那无上的权威,将一件件珍品在此荟萃。惊叹之际,疑惑的种子也在人们心中发芽,这真的只是一所边疆的学府?
“天哪……你这混蛋果然在这儿。”
“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青年一脸狼狈地用手杖撑起了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光鲜华丽的礼服在爬坡的过程中沾染了不少尘土,加上左膝上灰黄的泥垢,如果再添几抹血迹,半躺在树下的公子哥多半会相信友人刚刚进行了一场决斗。
“啧啧,看来这个月的军训垫底又有着落了。”
喝了口兑了苏打水的威士忌,公子哥辛辣地讽刺着,将剩下的半瓶水递了过去。
青年一把夺过瓶子,狠狠瞪了公子哥一眼,大口大口地将苏打水灌进了快要冒火的喉咙。
“嗝……谢谢,那么跑在我正前方的人又是谁呢?”
一口干完了半瓶子汽水,青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清理尘土之余同样辛辣地回击着。
“我说卡基米,你这混小子挺能耐啊,神学课都敢逃!”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沃尔特一样出生在说德语的国家,”公子哥卡基米摊了摊手,“克鲁格那老家伙比坟地里的猫头鹰还聒噪,我这蹩脚的德语水平懂个屁呀!”
“那可是!因为你一节德文课都没听过!”沃尔特气得跳脚,“德文课和神学课可是受政府监管的,去年那个不及格的连同他的小情人一块儿被塞进宪兵司令部蹲号子,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他们敢,老子可是法国贵族!”漫不经心地怼了一口威士忌,卡基米一脸无所谓地回答。
“可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半波兰血统!”沃尔特压低声音说,“你在这儿就我一个朋友,你要出了事我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咱俩都得吃宪兵部的牢饭!”
“我去,咱俩啥时候成情人了?”
“你你你……你给我滚!”
看着面前气得七窍生烟的沃尔特,卡基米哈哈大笑:“走吧,克伦斯基地下餐厅,我请!”
“哦!上帝呀!救救我吧!”沃尔特捂着脸,“万念俱灰”地大发感慨。
“去不去呀!不去的话你那份提拉米苏可归我了啊~”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想想自己还算可观的学分,再想想克伦斯基餐厅那风味迷人而又贵的离谱的点心,似乎逃几节课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啊!心里打着该遭雷劈的算盘,沃尔特的步伐也逐渐“六亲不认”起来……
不是每个人都有卡基米和沃尔特那样的好运——趴在灌木丛里的温莉·克里汀斯卡可没有闲心去馋什么提拉米苏。虽然是濒临淘汰的老货,但足足四五米的高度仍然使这架【奥托I·改】重装看起来那么不可战胜。
活动了一下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有些僵木的食指,少女轻轻地扣住了扳机——早已记不起自己的第一枪是如何打响,早已忘了手中的老伙计吐出过多少道火舌,残酷的战争早已将这些夺去。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不让下一声枪响成为自己命运的绝唱。
“砰——”
大把的火药在老旧的来福枪中炸响,受惊的飞鸟冲天而起,凌乱的气流将带着焦苦味的白烟驱散殆尽。硕大的弹丸毫无悬念地击穿了重装薄脆的面罩,将观察孔里深埋的【加里波第水晶】搅得稀烂。
“埋伏!”
失去了视野的重猎兵高声呼喊,迅速打开了胸甲下掩藏的备用观察孔。虽然这种行为会使胸甲的防御出现漏洞,但他心中的身为重猎兵的骄傲以及对反叛组织的轻视让他立刻打消了放弃重装的想法,他可不认为一群丧家之犬会有足以抗衡重装的武器!
但傲慢和自以为是害了他:当重猎兵将胸甲抬起,露出软肋的那一刻,炽烈的火焰立刻充斥了他的视野。脆弱的玻璃在近千度的高温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凶戾的火龙一瞬间席卷了机舱。在重装倒地的颠簸中,可怜的战士宛如壁炉里烧透的煤炭,化作了一堆滚烫的灰烬。
“翼骑兵!冲锋!”
雄浑的战吼是重猎兵对世间最后的印象,更是这些流亡者们进击的号角。身着破旧波兰军装的首领丢下了已经空空如也的喷火器,挥舞着军刀和转轮手枪突入了敌群。已经枯叶零落的树冠中投射下大片阳光,为一支支乌黑发亮的刺刀抹上了死亡的黯虹……
“混账家伙,这么几块点心都能喝成这样!”将烂醉如泥的卡基米扶到了路边的长椅上,沃尔特长出了一口浊气,擦着满头的汗水抱怨道。
“叮咚叮咚——”
铜铃清脆的响声中,一位穿着睡袍的老人慢悠悠地打开了厚重的木门。
“您好,请问是捷尔任斯基叔叔吗?”沃尔特弯腰脱帽,彬彬有礼地询问着老人。
“哦,是的。亲爱的孩子,你是?”
“我是卡基米的朋友沃尔特·加斯科尔,卡基米喝醉了,我送他回家。”指了指长椅上醉眼朦胧的朋友,沃尔特有些无奈地解释着。
“哦,亲爱的孩子,真是太感谢你了!”一边将卡基米扶进屋子,老人一边感激地道,“抱歉,卡其这个不成器的孩子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不不,”听到老人的道歉,沃尔特耳根子一红,急忙否认,“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没能让他少喝些。”
“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老人拿起外套,有些担忧地说。
“不用了,谢谢叔叔,我在外面叫了马车。”谢绝了老人的好意,沃尔特正了正礼帽,挥手告别。
目送沃尔特远去,老捷尔任斯基轻叹了一口气,阴影遮盖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伤感。
“咳咳……戒烟果然很难。”
锁好了房门的老人转过身去,方才烂醉如泥青年此时正抓着一只点燃的纸卷,一缕缕满是焦糊味的烟雾随着剧烈的咳嗽从口中漏出。
“身份没什么问题吧?”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果醋,老人关切地问。
“很完美,至少目前还找不出破绽。”沙加敲了敲有些发胀的脑袋回答,“只是,没想到尊夫人会如此决绝。”
“玛丽没剩下多少时间了。而且,她比我更清楚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这个道理,”老人坐下来,眼眶湿润地说,“何况,她现在能见到卡其了。”
“卡基米非常出色,”喝着醒酒的果醋,沙加惋惜道,“【出埃及】再也找不到这么优秀的战士了。”
“那你就尽到摩西的职责,继续带领我们前进吧。”收起了伤感,老人正色道,“情况怎么样?”
“战线应该稳住了,”掏出一张不知何时被塞进口袋的字条,沙加又问,“你那边呢?”
“线人给我送了消息,和你收到的一样。”
“那就不会有错了。”沙加点点头,“让那些波兰人自由发挥吧,之前的举动应该已经引起奥地利政府的关注了。”
“现在就蛰伏起来吗?”老人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乘胜追击的。”
“耐心点,兔子还没出洞,还没到撒鹰的时候。”狠狠地将纸卷捻灭,沙加琥珀色的眼睛狡黠地闪动着,“我得给我亲爱的哥哥送上一份大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