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见到谢知菲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把她和学校里那个容貌普通，性格安静，从不显山露水的女孩儿联系在一起。
此刻的她，穿着一身偏汉风的黑色装束。
这套衣服并非紧身，甚而设计上还略显保守，但却掩不住年轻女孩儿身上那满溢的青春活力。
谢知菲目光在口红架上辗转反侧，最终落在了那款YSL的12号小圆管上。
一番打理之后，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谢知菲轻哼一声，取过一副白色红纹的妖狐面具，盖住了那张堪比明星的脸，只露出尖俏的下巴和温润的朱唇。
随后她手指一翻，一张方片7出现在手里。她两指夹着扑克牌轻轻晃了晃，这张牌竟然变成了红桃A。
她又晃了晃手，那张牌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一张，两张，五张…扑克牌在她洁白的手里仿佛变成了有生命的精灵，不住地出现又消失。
终于，随着她一个响指，所有的扑克牌都消失不见。
还不错。
谢知菲对自己现在的状态表示满意。
那么…热身结束。
好像心有灵犀一般，铃声响起。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谢知菲心里一喜，立刻就接了起来。
“大小姐，今天的天狐众，可就交给你了哦。”
谢知菲使劲点头：“没问题！”
推开房门，谢知菲朝过道尽头的直播间走去。墙边的气氛灯与头顶的星空灯适时亮起，行走间，衣物的边缘与褶皱处反射出点点光华，仿若星光环绕。
她高昂着头，仪态轻灵优雅。就像一只精灵正踏着月色走向森林中央的湖畔，预备来一场颠倒世人的舞蹈。
来到直播间门口，谢知菲将手机放在台子上，做了个深呼吸。
这可是自己的第一场独立直播呢。
没有他的第一场直播。
一定，一定，得漂漂亮亮的！
直播和短视频是在互联网时代才野蛮生长起来的新生事物，诞生至今也不过短短三五年的时间。
堪称疯狂的三五年。
摆个摄像头，直播日常生活，都能吸引数十万眼球关注！
当诸多引流神话爆炸开来，无数的经理人们疯狂了。
他们挥舞着钞票冲进这个行当，为大大小小的主播们送上堪称日进斗金的合约，为的就是让主播们在自己的节目里植入自家的广告。
当然了，只有最优质的主播，才能拿到最棒的合约。
无论从热度，话题度，在线人数或者别的什么指标来看，谢知菲无疑都可以划到优质主播的行列。
在这两年，谢知菲使用化名妖妖，与另外两人组成了一个名为‘壶间楼’的幻术组合。三人配合无间，在直播界掀起了一股幻术狂潮。
但之前，洛水蓝从不允许她独立直播。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用略加改变的嗓子念着定场诗，谢知菲施施然来到镜头前，手腕一翻，凭空摸出一副扑克牌。
她双手一搓，整副扑克牌如同一张扇子展开，明明白白展示出了每张牌的花色。接着她双手反向一转，十指连动，眨眼间就将整副牌拆成了六七组。
“我是你们的朋友幻狐妖妖，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今天我终于获准独立登台啦！只要今天不捅娄子，以后我就能独个儿给大家直播了，大家一定捧场呀！”
她口里说话，手下未停。一副牌在她手里乍分乍合，如同穿花蝴蝶一般，间或组成各种图案，吸引着观众的目光。
这是花式切牌，魔术表演里常用的暖场手法。
伴随着她的出场，直播间的弹幕连成一片。
“来了来了，幻狐小姐姐今天好赞！”
“这洗牌手法好帅！爱了爱了！”
“洛水蓝哥哥呢？我想看洛水蓝哥哥！”
这些弹幕从全国各处的观众处汇集而来，到达直播平台的服务器，再经过网络信号的中转，最终传递到室内的mesh网络，被投影机投射在谢知菲对面的幕布上。
谢知菲看着弹幕，随口解答着观众的问题。
“不卖课的哟，我们守的是彩门立子行规矩，卖艺不卖技。卖课的是厨拱行，你们就没发现，不管哪个幻术直播间，都是卖的不变，变的不卖吗？”
“解释一下？就是卖课教技巧的，不收卖艺打赏这个钱。卖艺收打赏的，不吃卖课那碗饭。”
“啥叫彩门？彩门就是以前的街头表演，戏法幻术这个行当。变戏法的叫立子行，卖戏法的叫厨拱行，杂技都归签子行。”
“能不能说？这些又不是黑话！“
“哈哈，当然啦，厨拱行卖的多是无伤大雅的小技巧，怎么会把核心的东西卖出去？”
“什么是核心？戏法核心就是各家的道具原理、手法、门子这些东西。”
“揭秘？那不可能！在行话里这叫千金难买义，万金不卖道！”
望着层层叠叠大呼涨了姿势的弹幕，谢知菲竟有一霎的失神。
“谢家家规！内门小手段，传子不传女！”
“谢知帆明知故犯，当断指三根，以儆效尤！”
往事如跑马灯一般涌现在脑海，谢知菲掩住情绪起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酸。
那些死板愚蠢的老古董！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天才！
心神摇弋间，直播间忽地闪烁起红光，一台大鼓在屏幕里渐渐显现。咚咚的鼓声中，直播间的图像一分为二，化为两扇拱门。
PK之门！
这是直播平台搞出来，在两名主播之间比拼热度的玩意儿。
只要谢知菲单击拱门上的铜环，就可以接受这场PK。
届时她需要带着她的粉丝，和对面主播的粉丝进行一场热度大战。
平台直售的鲜花鸡蛋、汽车游艇、乃至枪炮手雷、火箭航母都是粉丝的武器。粉丝们可以用这些武器构建防御，或者进攻对手。
这是专属于直播平台的战斗方式。
这种PK将持续到一方主动承认失败，或者热度被对方清零为止，输掉的一方需要按照对方的要求做一件事。
通常都比较难堪。
“妖妖姐开门吧，我们天狐众是你的坚强后盾！我们不怕PK！”好多观众在弹幕里叫着。
然而良久，谢知菲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任凭屏幕上的红光急促地闪烁着。
望着直播间里喊着要支持她PK的弹幕，她忽然关掉了拱门。
“很高兴你们如此支持我，我诚恳地感谢你们。”
“如果大家因为喜欢我的表演，而进行打赏，那么我会觉得开心。但打赏这种东西，应当是出于自发自愿的，量力而为的行动。”
“前几天我听说，我的一个粉丝，动用了家里治病的钱帮我PK。经查证是真的，我很痛心。”
“我的粉丝包括天狐众，有很大一部分是还在上学的学生。我不希望你们因为一时的情绪，参与到PK这种烧钱的活动里。”
“所以我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那位粉丝的钱，我会如数退还。第二，本人自今日起，无限期拒绝PK。”
“喜欢本身，真的并不需要用金钱来证明。”
听得谢知菲这番话，直播间里先是安静了一下，继而爆裂开来。
“我听到了什么？”
“我花街老五闯荡直播间无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劝人不要掏钱PK的主播！”
“不PK怎么行？主播你是怕了吗？”
不再看观众的弹幕，任凭他们吵成一团。谢知菲继续着自己的表演，直到自己预设的下播时间到来，她才微微点头，关掉了直播间。
走出门外，谢知菲看向台子上的手机。
果不其然，手机上已经有几十个未接来电。没等她拿起手机，屏幕便又亮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一个郁闷到几乎气急败坏的声音：“我的好姐姐呀！你这是想干什么？”
“你是说拒绝PK的事情吗?”谢知菲淡然地道。
“还能是别的事儿吗？万主管表示非常不开心，要咱们给个解释！”
“解释？跟他那个只知懂收钱，好玩女人，爱出风头，压榨下属的混球？”
电话那边，助理方晚晚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姐姐啊，你的合同是有条款的呀，我们有义务配合平台组织的活动！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我怕他给咱们穿小鞋呀！”
谢知菲的脸色放柔了几分，且不说两人的亲族关系，单这份关切的心意，就让她暖心得很。所以她觉得也有必要解释几句。
不为别的，就为了让这丫头安心。要是放着方晚晚自己胡思乱想，过会儿她多半会哭哭啼啼跑过来，求自己赶紧去道个歉。
“他是个混球不假，但是有眼色。所以你放心，他顶多吓唬吓唬你，不用理他。”
“可是他是主管呀，他说...”
两人正在交谈，忽然有电话拨了进来。谢知菲看了看号码，切换到了会议模式。
“大小姐，干的漂亮哟。”
洛水蓝那似乎永远都不会着急的声音柔柔地响起。
“哥！你帮我劝劝知菲姐姐嘛，万主管那边发飙啦！”
谢知菲还未开口，方晚晚就似乎发现了同盟军。
“就他？那个一心搂钱的衣冠禽兽？不用理他。就凭他和那帮春池嫣韵的手下，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哥你说话可真损！”
方晚晚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
谢知菲在电话这边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说都没用，他一句话你就放心了？”
洛水蓝淡然道：“本来就是这样。现在形式还是内容为王，他是栏目主管没错，但也只是个栏目主管。业绩对他是有压力的，咱们是他这个栏目的台柱子，他疯了才会给咱们穿小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