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给了钱就顺着来时的路折返,沿途商店的橱窗都好像被冰冷镀上了一层灰,支楚月和林哲两人的影子就这样投影在玻璃窗上。
外面的风太冰,支楚月被吹得耳朵有些发麻,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周围的人流带来的热气盘暖了两人。
“你的节目排练得怎么样了?下周五就是校庆了。”
林哲一听见这个问题感觉就来劲儿了:“别说了,练习室里一对情侣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得我和宋稔新吉他都弹不了。”
半响,林哲回过神来才发现说漏了些什么,抬头看支楚月,发现支楚月正双手交叠着托着右腮,清纯可爱在眼里流转,那样认真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瞬,支楚月才开口:“嗯?怎么了?”
支楚月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对他偶尔的马虎包容得很,扯开话题:“他们为什么吵架啊?”
林哲很快又被她的话题牵着走,语气愤愤地:“对啊,他们怎么那么多架要吵?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
他抬起眼,有些疑惑也带着认真:“是不是谈恋爱就会让人变得斤斤计较?”
那双钝圆眼角的眼睛揉碎了店铺洒下的白亮的光,变得生动,闪耀在眼里。
支楚月觉得他那样的眼神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她放下支着头的手,语气变得迟疑:“可能?”喝了一口水,颇不自在,“我没谈过,不了解。”
“但是我能理解。可能这是爱的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吧。你看他们不还是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支楚月的表情太正经,讲话一字一句的,林哲咬了一口的蛋糕险些掉下来,他用叉子钩住,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支楚月看他,才发现他的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虽然嘴角还是崩得紧紧的。
两人一对视,林哲就绷不住了,圆括一样的笑在脸上放开,骨节分明的手摁住肚子,笑到靠在椅子上,仿佛真在笑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眼角都要晕出眼泪。
支楚月更加不解了:“笑什么?”
她有些窘迫,放下叉子,感觉盘子里的蛋糕食之无味:“好吧,我不说了。”
林哲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只继续说着,像是笑得不尽兴:“咋了,说啊,我觉得很好笑啊。”
支楚月:“……”
像闹脾气一样,支楚月静默了几分钟,才幽幽地说:“不说了。”
“你知道玛雅人的预言吗?”过了几分钟,支楚月突然说。
林哲拿着叉子的手一顿,抬起眼看她:“什么?”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
他轻轻地提醒着:“我是理科生。”
支楚月笑了:“听说,2020年6月21日是世界末日哦。”尾音轻轻地,神神秘秘地,刺激得林哲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支楚月,你从哪儿看的这些啊。”
“杂志。”
“你怎么还有时间看杂志呀,高三不应该天天写卷子吗?”
一听这教训语气的话支楚月就不乐意了,嘴巴耷拉下来:“谁规定高三就得天天写卷子?”
“你就是不能看呀,看杂志的时间你可以写好多张卷子了。”
林哲的语气颇为认真,他放下叉子,姿势也端正起来,利落的轮廓在灯光下奕奕生彩。
“为什么不能看?那你也不知道玛雅人的预言啊。只有我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我就知道,2012年12月21日才是世界末日!”林哲喊起来。
两人的对峙像一场戏,戏一落幕,两人对视而望只见两人吵得通红的脸颊,透着认真执着的眼睛闪亮着,最后心也随着落幕沉下来。
脸上的潮红褪去,只有心里的平静像石子投入湖中的涟漪,逐步朝周身晕开,像带着凉钻入大脑,支楚月被激得一醒。
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两个人皆是一愣,对上一眼,又从彼此的眼睛默契地读到了笑意。
“我们怎么总是吵这些毫无意义的架?”支楚月问。
“我们没有吵架啊。”林哲很是不解地反驳。
支楚月皱起来眉头:“有啊。”
林哲有些不敢相信地手指扫了一圈两人:“这是吵架?”
支楚月一点头,他就靠在椅子上,笑得睫毛轻颤,眼睛都要眯起来:“支楚月,谁想和你吵架啊?”
“哦。”支楚月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卸下了软和。
“你怎么文绉绉地,好无聊。和许知远一样,和你们吵架没意思。”
支楚月喝了口水,才慢吞吞地回他:“啥呀……我没有。”
“2020年。我可能在给别人打工吧,喝西北风。”林哲思索了半响,开口说。
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转回这里,支楚月安慰他:“不会,你可以留级重读。”
林哲瞥了她一眼,见她立马低下头去喝那杯快见底的水。
“那你呢?你要考什么大学?”
支楚月这次没有犹豫,很快就说:“省内的那所大学。”
“S大?”
“嗯。”
林哲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好啊,省内回南城很方便。”他顿了顿补充,“省外不好,你肯定吃不消。”
“你又知道了?”支楚月抬起头,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就是知道啊。”林哲说这话时尾音上扬,透着少年的笃定,胸有成竹地,好像真的很了解支楚月一样。
冬天的南城看起来灰雾雾地,好似灰色的薄纱从天上铺下来,过滤了灿烂的阳光,变得柔和、不真切。
支楚月和林哲就坐在这样被阴雾笼罩的南城的某一间最普通的小吃店里,支楚月偶尔抬头看见阳光漏下来,细细碎碎地晃入她的眼睛。
这样的瞬间,她总感觉前所未有地平静、柔软。
校庆在周五,秦芯音从周一就开始念叨,一到周四她就坐不住了,趁着午休时间凑上来,坐在支楚月的前面,支楚月正在翻看杂志,亮面折射着光有些刺眼。
秦芯音抬手摁住那反光的地方:“欸,支楚月别看杂志了。和你说个秘密。”
“嗯?什么秘密?”支楚月从密密麻麻地文字和图片中抬起头,对上秦芯音因为激动而瞪大的眼睛。
“校庆啊!你肯定不知道咯。”秦芯音有些得意,“求我,我就告诉你校庆的节目单。”
“不想。”
“欸?你真的不感兴趣?里面还有宋稔新和林哲!”秦芯音激动地压低声音,脸都涨红了。
支楚月不动声色地说着:“我知道。”
“你又知道啦?你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吧?”秦芯音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暗骂一声,“我靠,我忘了你们晚上一起走的。”
支楚月轻轻地笑起来:“我还知道,他们是吉他弹唱。”
“……”秦芯音扭过头去,“支楚月,你少得瑟。”
一到周五,高三生就坐不住了,频频往窗外探头,看路过肆意笑着的换上礼服的某些高一高二生,微冷的风吹着挺拔大树的枝叶,和平时一样,却又和平时不一样。
兴奋像慢性药剂浸入每个高三生的脑袋,脑袋里的卷子、错题在今天都暂时被翻倒出来,只有今天放肆地想着,愉快着。
站在讲台的班主任,有着中年男人普遍的啤酒肚,额前头发稀少,戴着一双金属眼镜,眼看这群学生坐不住了,却也不想提前下课,板起脸:“都给我认真点。”
班里发出小小的哄笑声。
他拍了拍桌子,又开始苦口婆心:“你们现在想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做点卷子!”
温柔的钢琴曲从挂在教学楼最中间的喇叭倾泄而出,像是翻腾着的水倒入大海,在一瞬间掀起了波澜。
班里的一些男生开始站起来,激动地挥动着手臂:“放假了放假了放假了!”
班主任陈老师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那几位男生,终究是嘴角挂着笑,由着他们去了。
“走了走了走了。”秦芯音跑过来,右手提着小书包,“去卫生间。”
支楚月还没回过神就被激动的秦芯音拉入了卫生间。
秦芯音今天扎了了个公主头,头上别着一只蝴蝶结,淡淡的铃兰香在周身环绕,支楚月凑近闻了满鼻:“你身上好香。”
“你要来点吗?”秦芯音打开书包放在洗头台上,支楚月一眼看见了里面装的一大堆瓶瓶罐罐。
“秦芯音,你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欸,等我,我换个衣服。”
?
支楚月困惑地看着她拿着裙子冲进卫生间,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秦芯音,你怎么那么多花样?还以为你也要去表演节目呢。”
“不啊,那我当观众也要是最美的。”
秦芯音一边换衣服一边回她,过了好一会她换好裙子,是一条及膝的白裙,裙边勾着漂亮的蕾丝做成樱花状,裙身蓬松衬得她像闯入人间的小天使。
秦芯音走出来转了几圈:“好看不?”
支楚月点了点头:“好看。”她扯了扯秦芯音,“出来再摆弄,里面脏。”
秦芯音跳出来,披上披风:“有点冷。”
“那怎么办啊,晚上更冷,你把外套也带上。”
她瞪了支楚月一眼:“你懂不懂!?这个时候怎么能穿校服外套呢!那我白瞎了这套裙子了。”
支楚月笑起来:“大小姐,你怎么那么多事啊,那我让苏乐帮你拿着吧。”
秦芯音一把拉住支楚月,表情有些凶:“不许!我自己拿。我自己拿行了吧。我才不想麻烦他。”
秦芯音把外套塞进包里,反手扯下支楚月的头绳,对上支楚月投过来迷离的眼神,开口笑喊:“freedom!解放头皮!”
“秦芯音你真的是!”
“别动。”
秦芯音摁住支楚月,从怀里掏出两个浅蓝发卡,卡在支楚月的耳后的头发处,又拿出口红,认真对着那嘴唇涂抹,支楚月挣扎的手被她握住。
“别动呀支楚月。”
支楚月别扭地僵硬地立在原地,任由秦芯音靠近时气息的接近。
“好了!大功告成!”秦芯音放开她,退后一步,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支楚月看过去,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软软地垂下来,眼里清柔流动,平时素白的唇被染上了粉红色,娇艳欲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