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说的淡然,仿佛死的不是一条人命。然而这天下本来就是当权者的游戏,人命甚至有时候胜不过半颗棋子。
“我要活的。”简单的四个字,龙元光从黑鹰手中接过万事兴的供词,懒洋洋地走了。看样子静儿该好好谢谢他了,他心里这么想着,不觉欢喜起来。
黑鹰对着龙元光左摇右晃、自在非凡的背影狠狠甩了两个大白眼,少主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又不是华佗转世。
“黑舵主,飞舞在此谢过了。”在黑鹰腹诽的当口,叶飞舞竟然从小隔间里出来了,对着黑鹰深深一福,感念的模样异常真挚。
“飞舞姑娘。。客气了。”黑鹰别看对龙元光拽拽地,对着飞舞竟直脸红到了耳朵跟,有些憨憨的模样。
原来飞舞是真的心灰意冷,出来的时候,恰巧无意间听到一个下属对黑鹰汇报说服毒的人只怕是无力回天,飞舞这才毛遂自荐。
黑鹰原本就不怕龙元光的,一听飞舞这么说,他是听说过飞舞的医术和毒术独步天下,所以便当机立断同意了让飞舞留下来,甚至还帮她忽悠了龙元光。
“那闲话少叙,先让我看看那两个中毒之人?”飞舞仍旧是笑眯眯地模样,虽然面色还是苍白的,但眼眸里的气度已然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
黑鹰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即亲自领了飞舞前去。
飞舞看了那两个人一阵,眉头皱了皱,这才掏出一根透着幽光的银针刺进其中一人的百汇穴,随即一掌拍入。
黑鹰当即脸色一变,要知这百汇乃是人最为脆弱,又最为重要的穴位,飞舞这一来,只怕不是救命,是催命了!!
然而让黑鹰惊讶的是,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那人竟悠然转醒,一口黑血吐出,随即两眼一番,又昏了过去。
“好了,这个人就按照寻常解毒的法子便可。”飞舞秀美红润的唇勾出一个骄傲的弧度,随即又向第二个人施针。
黑鹰看着飞舞的眼神不自觉中竟多了一分炽热,分明是藏了几分情愫,几分崇拜。
可惜飞舞垂着头专心救人,根本没有察觉,即便是察觉了,只怕也无力回应。
“都好了,你自己。。。”飞舞话说到一半,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无力地向后倒去。
在她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黑鹰及时接住了她,免得她跌在地上。“飞舞姑娘。。。”
黑鹰搭上飞舞的脉搏,眉头紧了紧,他又不是没替她把过脉,明知她身子那般弱,怎么能让她施针。
他在心底里将自己骂了个透彻,小心地抱着飞舞离开了诊室,脸上的焦急前所未有。
黑鹰吩咐了药童煎药,自己则替飞舞又施了一回针,直至见飞舞脸色好了少许,这才松了口气。
却说龙元光只当飞舞真的学乖了,便没想这么多,直接回了万府,此时颜静正在和张帆“把酒言欢”。
实在是张帆以接风为名,颜静想探探他的底细,便一口答应了,可是随后又寻不到龙元光和小瞳,没有半个能商量对策的人,只得硬着头皮“孤军奋战”。
“多谢张大人一番美意,让本宫背井离乡也有皇城的菜肴可以吃。”颜静小心措辞,举起酒杯,竭力表现出对张帆地“感激”之情。
“这杯酒,本宫就敬张大人以及各位大人,还请在江南水患一事上多费些心。”颜静见张帆笑得不冷不热,虽面上恭敬,实则根本不买账,只得索性以退为进,敬起酒来。
果然张帆坐不住了,毕竟一桌子十几双眼睛看着呢,让准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敬他酒,不论他日后能不能功成名就,只怕都是个口实。
颜静心里暗自得意,仰头便吞了酒。
谁知酒液入喉,仿佛火烧一般灼烫,从舌尖一直热辣辣地烧到胃底,如同在腹中起了团烈焰。
颜静苦着一张小脸,面上立时染起酡红,眼泪涌至眼眶又被逼回。她抿紧了嘴唇,只觉得舌头快要麻木了。
张帆这只奸猾狐狸怎么会漏过颜静的反应,一时间笑得满面春风,“娘娘酒量不错。”说着又起一杯:“这杯酒,下官回敬娘娘。”
“诸位也要好好陪着娘娘啊,莫要让气氛冷了。”说完,张帆仰脖干杯。
颜静嘴角暗自抽了抽,显然她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了。。。那就喝吧,她还能怎样?也就是硬着头皮上呗。
她故作斯文地抿了一下,意思意思,免得这一群家伙明显摆出灌醉她的架势,她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龙元光赶到的时候,正瞧见颜静吃不住的模样,虽然苦笑她不听话胡闹,嘴角却禁不住笑了笑,果然是她的性子。“想来大人们也饿了,何必敬来敬去的客套,这就开席吧。”
他散漫的话一出,在场众人居然无人吭声,其实作陪的人只怕没有一个不清楚眼下三王之孙和太子爷剑拔弩张的形势,他们之所以不表态,就实在等结果,好站在最有利的一方。
自然了,这龙家也是得罪不得的一方,所以才无人言语。
“龙公子,你可来了。”颜静见到龙元光,简直比见什么都欢喜,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样,也不避嫌,拉着他就邀他入席。
龙元光难得见颜静对自己有几分主动,虽然知道她此举“目的明确”,却还是忍不住心底里得意了一分。
“娘娘不胜酒力,太子殿下交代过,但凡又这样的宴席,由本官代为饮酒。”龙元光薄唇微翻,假传着旨意。
颜静暗地里一乐,这龙元光说起谎话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马大人,江浙的盐铁归你们工部官员直属管辖,账目怎么做的这般凌乱?”有人撑腰了,颜静自然也就胆肥声大了,直接就开始整顿起来。
难得这些江南核心的官员能聚在一起,她平日可抓不住这样的机会。
这些当官的不是称病,就是跟张帆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个都是老人精。
正在埋首喝羹的马大人一听,当即呛到,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龙元光此时已然入座,摇着扇子看着下首的马大人,反正有他在,这一桌子人也没几个敢动颜静。
马大人果然立刻冷汗涔涔,背后一阵湿湿黏黏,“微臣。。。臣。。臣不知。”
他吭哧半天,才吐出这样一句不知所谓的话来,听得张帆都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眉。
“不知?那本宫不知道是不是这工部该换个人来比较合适。”颜静学着龙元光慵懒的腔调,冷着眸子,刀锋一般刺着那马大人。
她早先已经无意中听到萧珏提起江南异动,知道盐铁都在暗暗流失,而这关键一定是在工部派遣的人。
换言之,此人必然是罪魁祸首。
“你!”这马大人显然已经投靠了逆贼,对颜静表面上的恭顺和畏惧,不过是撕破脸前最后一丝容忍罢了。
颜静凌厉地回视回去,龙元光也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反正龙家的人早已暗地里安置在各个角落,他一声令下,只怕这一桌子人都身首异处,也不是问题。
马大人打了个激灵,随即颓唐地垂下头,心底里却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即便是被关了,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苦头,日后军师一定会给他奖赏的。
颜静本意是要激他说些料的,没想到他竟低了头,她不免有些失望。“来人,革去此人一切官职,压入大牢。”
沉着声,颜静面色宛若无私神祗,原本活脱俏丽的面容竟带了几分肃杀。
“诺!”龙家堡的人突然从暗中出现了两名,架着那马大人离去了。
在座的“异党”忍不住脖颈寒了寒,这。。。这两个人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这马大人当真是高兴不知愁来到,不再是工部官员的他与废人无异,那个所谓的军师怎么会花心思救他,一得到消息,立刻派了人。。。不是救兵,是杀手,免得再出一个万事兴来。
龙元光怎么没料到这一点,所以他才故意任颜静犯这样一个“错误”,等的就是那班杀手。
有些时候,盲目的忠诚无坚不摧,却可以因了一个小小的不信任而全盘崩塌,而且具有多米洛效应,墙倒众人推。
当然了,这是那马大人侥幸保了一条命之后的后话。
“何大人?”颜静随即转向另一个目标。
这穷寇莫追,这一桌子人若是被逼急了,非但起不到任何分化的作用,反而会让他们同仇敌忾。
龙元光脚尖轻轻碰了碰颜静,给她暗地里递了个眼色。
颜静微微一顿,立刻会意,脸上已然换了一副神色,眼底竟是盈盈笑意,“何大人,即便太子吩咐了本宫不可饮酒,本宫也当敬你一杯才是。”
她竟带了几分客气地起身,大抵是头一个如此对待臣下的主子。
何大人匆忙起身,毕恭毕敬地举起酒杯,虽然他早已对军师投诚,但不过是权宜之计,心里仍记挂着圣上曾今待他的好处。
只不过大势所趋,要么顺,要么死,生死关头,本能让他不甘就这么“捐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