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空气中还带着些凉意,我换了便装坐在集市里喝茶,忽然便听说了一个消息。
那位叱咤风云的一代草原雄主,原朔北王玄达忽然传位给了朔北二王子,然后自己改名换姓去做了游侠。
我想象着某一天,他执剑坐在小酒馆里,与人喝酒划拳,笑得那样肆意张扬。或是偶然救下了恶霸手中的民女,于是人家姑娘以身相许,从此便娶妻生子,男耕女织。
可在那些所有的人中,终究不会有谁知道,这个男人,曾是堂堂的朔北王,是令中原无数文人武将为之侧目的枭雄。
我并不是想让自己显得有多么重要,可我还是会忍不住猜测,他没有野心吗?
不,他一定有。
所以是什么让他中途离开?我不忍再细想。
无论作为敌人,还是作为朋友,我都清楚地知道,以他的英勇果敢,以他过人的心智,有朝一日入主中原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我太张扬,所以齐衡出现了。他也太张扬,于是我出现了。
苏北怜,镇北将军,朔北王。
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果真有宿命一说,可我想,倘使有的话,那大抵不过如此。
我想起在朔北的王宫里,侍奉我的丫头曾问:“公主,你就当真一点都不对我们王上动心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从她的话语里,我听出了对我的不解,也听出了对朔北王由衷的崇拜。
我闭上眼,然后问自己,有吗?苏北怜?
怎么会没有呢,可是对不起,原谅我不得不去辜负。朔北王已为我做到了极致,我却终是承受不起这样的深爱。
倘若有一天,朔北的子民知道,是我害得他们的王失去了斗志,他们该会有多恨我。
是了,西陵王后便曾对我说过:“其实他完全可以留住你,利用他的权势,你的愧疚又或是渐生的情愫。可是他没有,他最后居然把你亲手推给了齐衡,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是真的爱极了你了。曾经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软禁你,可后来却连看你有一点点难过都不忍心,苏北怜,我可以说王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哪怕比起你的至亲他也不差分毫!”
“早知今日,我当初真该杀了你的。”
只是我们都知晓,这么些年过去,一切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了。只叹我们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并不知道当初的一个决定,会在最后引来怎样的结果。
朔北与南闉之间的利益纠葛短期内无法协调,身为朔北王必须履行职责,可他不忍心与心尖上的小姑娘为敌,也不能弃朔北于不顾,所以他放弃王位,他明白自己已经不配再做朔北王。
他真的好爱好爱他的阿怜。
他真的好难。
后来我再未穿上过战袍,那些刀剑留下的伤疤也早已淡去了痕迹,常常在某一个瞬间里,我会不记得自己是谁,脑海中那些呼啸而过的过往也好像从来不属于我。
我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整座皇城,小贩悠长的叫卖声走街串巷。
我仰起头,看向西北方的天空,大片大片的云霞弥漫天际,真的好美好美。可我知道,那样浓烈而绚烂的色彩下,却是怎样荒凉肃杀的风景。
恍惚间,朔北苍茫,草原上的风沙好像再次迷了我的双眼,眸中夕阳的轮廓一点一点地模糊,而那些曾身披战甲的岁月,如今被风吹来,竟久远的恍如隔世。
“娘亲!爹爹回来啦!”
我闻声回头,那人站在光影里朝我唤了一声:“怜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