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丁豪听闻屋外来人所言,不由得心中一颤。他后退几步,双眼不离门锁,上身紧绷,半蹲着从地砖上拾起那列齐整整的金币。
借着门缝漏进来的几道亮光,丁豪快速观察着这些金币。只见它们的大小、材质都与市面上流通的别无二致,唯独所刻图案大相径庭。市面上的金币正面刻着“天佑中华”四个字,分列上下左右,顺时针依次篆刻;背面则是一条栩栩如生的海上盘龙,大口喷张,庄重威严。而他手中这五枚金币的两面分别刻着一位头戴皇冠的女人和一头咆哮怒吼的雄狮。
丁豪定了定神,冲门外喊道:“朋友,恕老朽年迈,耳朵不灵光,你刚刚讲的话,麻烦重复一遍。另外,店铺的规矩是先做事后收钱,你的金币还请暂且收回。”说罢,丁豪右手腕一抖,五枚金币竖向排开,一齐窜出门缝,直奔屋外人面部而去,所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屋外人眼见金币袭来,不闪不躲,深吸一口气,两腮鼓胀,对着迎面而来的金币蓄力吹出,金币倏地停在空中,恍如画面定格,接着纷纷掉落。只见那人不紧不慢,弯腰捡起金币,装入袖口,又从腰间布包取出一根雪茄,叼在嘴角,左手打了个响指,雪茄就冒起烟雾来。
屋外人吸了几口烟后,清了清嗓子,像是要重复刚才讲的话。顷刻间,他将嘴里的雪茄奋力吐出,雪茄好似钢钉砸入般硬生生穿透木门,凿出一个圆孔。
屋外人放声大笑道:“老鬼丁,我是什么人恐怕你不知晓,你是什么人我可是一清二楚。人生从双脚落地起,就只能向前走,纵使回头,身后走过的路也只是看看罢了,不可能重走一遍。你过去踩下的脚印,永远都会留在那里,我就是踏着这些足迹追踪到你的。我劝你别逃也别跑,因为无论到什么地方,你都逃不出我的法眼。我是千里迢迢来和你做买卖的,刚刚那点雕虫小技,不过助助兴、解解乏罢了。”
听完屋外人这番高谈阔论,丁豪扭头瞅了瞅穿门而入的雪茄,又透过雪茄凿穿的圆孔向外看去,影影绰绰地看得到那人的体态轮廓。此时,丁豪心里对这人的来路已有八九分把握。他双手一推,店门应声而开,门锁断成两截,“咔哒”落地。
丁豪信步向前走出店铺,与屋外人相向而立。这个时辰各家各户都忙着起灶做饭,加之细雨未停,夜色来袭,湿蒙蒙的街道上除他俩外空无一人。
丁豪这才得以真切打量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此人年不过四十,厚发浓须,口阔脸方,体形硕大,通身上下是农家佃户装扮,上身的灰色粗布短褂被壮硕的肌肉崩得几欲炸裂。任谁见了,都不会猜想出此人是一副手握金银,口叼雪茄的阔佬做派。
丁豪双手抱拳,欠身施礼,说道:“尊驾刚刚这番高见,老朽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听后,还是云山雾罩,不解其意。只怕魔都的瓢泼大雨都不及尊驾这一盆雾水来得凶猛啊!”
“哈哈……看来人上了年纪,都爱装糊涂了,那我就说明白点。我想请老掌柜代笔写五封书信,内容由我口述,写好后麻烦令郎代为寄送,酬劳嘛,就是刚才的五枚金币。这金币虽不是城内流通的,但材料货真价实,都是纯金铸造,斤两只多不少,请老掌柜务必接下这单生意。”此人说着又从袖口里摸出刚刚飞来飞去的那五枚金币,拿在手中颠了颠,斜视着丁豪。
“丁家字铺做的就是写字送信的生意,开门笑迎天下客,既然贵客前来惠顾,敝店自当效劳。只不过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倘若真像尊驾说的这么简单,老朽责无旁贷。但是眼见您刚才那几手,老朽自感事情并不简单,恐怕才疏学浅,难堪重任。不过您既然千里迢迢专为老朽而来,老朽岂有不招待之礼,尊驾里面请。”说罢,丁豪跨步进门,点起油灯,来客也大步流星进入屋内。
丁豪排开桌椅,取来文房四宝,又倒上清茶两杯,说道:“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哼哼,我是谁你当然不知道,不过我的师傅是谁,你现在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吧。我只能告诉你我姓贲,其他的时机到了,你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客套话不必多说,快快动笔吧”。贲某忿忿地将金币拍在桌面,把茶水推到一边。
丁豪镇定心神,收敛面容,继续说道:“那就请尊驾口述信件内容吧。”
“稍等!你该不会想用桌上这些破烂儿替我写信吧。我读书少,但我也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要写的书信可不是你这些笔墨纸砚写得出来的。我要你写的是血书,我要你寄送给冤魂。你还是别再装疯卖傻了,否则的话,我就不客气啦。”贲某怒目圆睁,拍桌而起,好似要吃人一般。
眼见此人数次无理冒犯,自己一再忍让,对方却步步紧逼。丁豪心中无名火起,实难压制,几欲愤而起身,轰他出去。转念一想:“现在一家老小都在院内,若是激化事态,动起干戈,难保不会伤及家眷。此人先前出手挑衅,现今又进到店内撒野,明显是有备而来,对方功法路数我已略有知晓,绝非善类。况且拳怕少壮,我若贸然出手,未必有胜算的把握。”
想到此处,丁豪咽下胸中闷气,又把茶水推到贲某面前,说道:“老朽实在不知尊驾所指何意,何为血书,哪里来的冤魂。敝店只能以桌上此等写就,您说的那些,实在不能效劳。”
贲某听闻此言,脸色骤变。一把抓起桌上的毛笔,反手向丁豪扎去,嘴里喊道:“血书就是用你的血,冤魂就是要你的命。老鬼丁,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丁豪见他手握笔杆,晃臂刺来,连忙伏在桌上,弯身躲过。
贲某右臂挥空,身体顺势转了个圈,左手恰好抄起桌上的茶杯,张开大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紧接着鼻孔阔开,猛然吸气,口成锥形,一道水剑倏地喷射而出,水剑随着贲某头部的摆动,自上而下砍向木桌上的丁豪。
丁豪双掌一拍桌面,身体前倾,腾空而起,跃到窗前。只见水剑所至,木桌应声被劈成两半。丁豪心想:“看来已退无可退,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须得将此人引去他处,不然家眷和店铺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