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升往回揣令牌时那气呼呼的模样,莫兴元有些无可奈何。他这几年走过多少地方,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尸位素餐之人早已习以为常。虽然心中免不了还会有些许的怒其不争,却也不复当年那般的义愤填膺,觉得无奈的只不过是不知道应当如何宽慰方升罢了。若劝他开看些,普天之下已是习空见惯,到头来冷的却是一颗本就稀缺的赤子之心。若说其只是沧海一粟,管中窥豹并不能以偏概全,如此天真的话莫兴元自己却也是说不出口。
其实方升对现在得到的回馈还是有些许的心理准备,毕竟几次接触下来,无一能留下个好的印象,话虽如此但心中仍旧愤愤难平。一旁的刘浩却是想不明白。他不懂,为何护门的兵老爷们对方升所说的犯村黄巾贼寇嗤之以鼻。他不懂,为何守城的兵老爷们对自己的切肤之痛视若无睹。他不懂,为何兵老爷们的老爷对莫兴元提高戒备的建议置若罔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懂的,他自己讹人钱财横行霸道已非一日,除了那天不明就里地陪方升挨了顿板子,也未曾受到过多少惩戒。一叶知秋。
在城门处一无所获的耽搁了些许时辰再加上不知刘备等人是否回还,方升与莫兴元合计之下决定兵分两路,约定在众人所处之处碰头。莫兴元依旧骑马携刘浩直奔张家。方升则向太守府衙而去,有令牌这一出需去复命,无论如何走这一趟他都是免不了的。刘浩本想跟着他更为熟悉的方升行动,却遭到了两人的拒绝只有服从安排的份。三人在十字街口分别。
方升迈步刚踏上太守府衙门前的台阶一节,之前到张家领走刘备他们的那位兵丁正巧从门中出来。方升心道来得正是时候,伸手往怀里掏令牌上前迎去,却见兵丁行色匆匆目不斜视,用近乎于跑的步伐向外走去,方升嘴还未张两人已是擦肩。
方升喊了一句。兵丁只觉身后的空气发了声不禁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这里还站了个人,细看之下还有些面善却是一时也想不起了,直到看清方升手中自己的令牌这才恍然大悟,抱怨道“噢,是你啊。可让我好等。太耽误事了!”说着收好令牌便走没有多话。方升对兵丁来去如此的匆忙有些始料未及,乘人尚未走远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请问刘兄他们现在何处?”兵丁头也没回,风还是将他的答案带了过来“他们随太守往军营去了,你自己去寻吧,我现在没功夫……”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到得后来的字都被杂声吞没。“大战在即,他身担干系,许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吧。”方升宽慰了自己一句,不知怎的见兵丁竭力奔走,虽是让自己受了冷遇心却比之前暖和了一些。
好在已经知道了刘备他们的动向,但方升此时却是犯了难。总不至于要一直在这等着莫兴元和刘浩吧?他们到张家没见着人定会寻来,念及于此眼前不禁又浮现起了那一方“宝桌”,这城中人多,即便脸面尚且放在一边,却也架不住臀部率先发了紧。可若是自行先去,太守,刘备,与知情者皆不在此,他们探得情报的概率怕是渺茫。正自发愁,瞧得看门的守卫方升计上心头。
无论怎样巧言令色阿谀奉承的委曲求全得来的全是简单粗暴的答案“你当你谁啊!配让我们给你带话?滚!”方升迈下台阶又往外多走了几步,小声道“呸,什么玩意!”却是绝了这一门心思。方升踱步干等“怎么还不来?怎么还没来啊!”一片没有经受得住诱惑被风拐跑的青叶尚未落地,他只觉得已经在这站到了秋天。走到街口望眼欲穿地仍未瞧见两人一马的踪影,茫然四顾之下道旁的小贩再次让他活泛了主意。
“小哥想买些什么,我这都是上好的物件,包你满意。”小贩见客上门很是热情。方升换上同款殷切的笑容,道“我不买什么,只是想烦请小哥给我待会来的朋友带句话。”小贩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嘴巴动了动还是应承了下来“哦,你说。”只是话语里的温度已不比之前。方升将莫兴元与刘浩连带着那匹幼马的形貌描述了一遍,又把要传的话交代了下来“等会他们打这过,你叫住他们把我刚才说的讲与他们听便成了。”小贩略显敷衍的应了声好,直到手里攥着方升交于的几枚铜板,这才喜笑颜开的回馈着春天般的温暖,拍着胸脯保证着“尽管放心,一定带到。”方升除却了后顾之忧往军营寻去。
打围栏向里观瞧,军营里人马奔走整备兵甲正在调动。几辆满载粮草的板车从营中驶出方升识趣的朝道旁挪步避让而行,身侧经过押送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警惕地打量着营外这位独自前行身着常服的行迹不明之人,瞧了几眼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相询。
军营门口守卫的军士站姿还算的上笔挺,不似城中护门的兵丁们那般还要倚墙而立。然而依旧是没等到方升说明来意便迎来了同样的“热情款待”。“滚!”那真是干净利落,言辞里纵然还有其他的话语,但无论是什么,都无关紧要,统统沦为了它的陪衬。若要论起方升与这些当差的打交道以来哪些话听到过最多最熟悉。就这一个字那定是当仁不让了。
两杆长枪错成一把大大的叉阻了去路。方升无法,浑身上下只有一三寸肉舌可用,怎奈于事无补。他一介白身又人脉不通,认识的人两只手就数得过来,何况无一人声名显赫,说起要寻刘备,只道营中查无此人。又想起刘备与太守之事,但那日张飞聊及都是刘太守前刘太守后的,只晓太守姓刘名谁尚且不知,提出要见太守,只道信口胡诌,堂堂大人岂是说见就见。再论起黄巾贼寇犯村那更是难以取信于人,除了一句“呵呵”额外多得了一句褒奖,夸他想象力天马行空,演技逼真却还稍显空洞。许是军士觉他有趣,尚未咄咄逼人的强行驱赶。
方升额头见汗,依他的脾气早想甩袖走人不再伺候这些大爷,但这次的事并非只关乎他一人,实在是人命关天,确不忍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葬身在贼寇的刀锋之下。只求早些得援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方升耐着性子一边哔哩哔哩的念叨着他所知道或许有用的一切,一边朝军营里翘首以盼。多么希望此时刘备也好,张飞也好,关羽也好,无论是谁但也仅限他所认识的这三个人,时间久了觉得气闷能在营帐门口伸个懒腰打上这么一个照面,救他脱离这水深火热的折磨。但终究只是徒劳,他们是否身在营帐,即便在,眼前茫茫多的营帐又是哪一幢,皆是不知,又如何能遂了他的愿望。
突然“叉”被撤了一笔,只剩一条斜杠。“你刚才说什么?”一名军士问道。方升一直机械式的称述着,讲得口干舌燥也没得到回应,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尤自要好好回忆回忆“我刚才说……”刘备的耳,关羽的脸,张飞的肤色。的确让人记忆深刻,提及当真效果拔群。两名军士听得方升的复述低声交谈了起来。
“你怎么了?他说的这几个怪人你见过?”
“嗯,之前你去如厕的时候,太守大人来时身后确实有三个这般模样的人随行。”
“那……”
“你在这盯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知道了,不过……他……”
“无妨。”
两名军士交换了个眼神,把拦路的“大叉”收了起来。左边的军士道“我们拦你也是职责所在,你刚才说的话在理我便替你去通报一声,若察你是虚言定当军法从事。你可明白?”方升见峰回路转,哪里有什么多话,连连称是,只是不知军士既然肯替自己提报去便是了,怎还如此啰嗦。左边的军士瞧得方升的反应,转身朝营内小跑而去,右边的军士板着脸冷言道“休要张望,安心候着!”
没多久的功夫,之前进去通报的军士领着四人朝营门口而来。远观便知三人正是刘关张无疑,还有一人方升却不识得。那一人走在刘关张之前,到得门口只听得右边的军士恭敬的叫了声将军。将军颔首,身子半侧朝刘备比了个请的手势“玄德。”而后在旁负手而立将刘关张让了出来。刘备朝将军施了一礼道“有劳将军。”正要向方升开口,张飞笑得灿烂抢先说到“我说出城这才多远,去了这么些时候,我还真怕你找不到我们了呢。”
听张飞如此讲,便知刘备还未说明其中的关键。方升正想抱怨在这营门外确实耽搁了许久,话到嘴边却突然尝出了一些军士之前那番啰嗦中内藏的滋味,只是笑了笑准备直接谈起正题,却又被刘备的话插到了前面。刘备脸上笑着,却是不着痕迹的用手肘杵了杵张飞的胳膊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来介绍一下。”
刘备把方升领到了将军的身前道“邹将军,这是我四弟,方升,方子显。别瞧他年纪不大,却也是一身的好武艺一腔报国的热血啊!”邹将军略显热情的道了声“好!”刘备又冲方升介绍了一番邹将军,言辞里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词,连到这会都只说了三个字的邹将军听得都有些飘了,话不自觉的跟着多了起来。方升却只用记住关键,这将军名叫邹靖,行军打仗之时,刘关张捎带着自己都要听他的。刘备或是佳词告罄,介绍渐收转而道“将军,我想领兄弟先行回去准备,你看……”邹靖哪里还会拒绝,大有种但凡刘玄德所言一律批准的架势。
入营的路上,邹靖没有同路,全交由刘备自行安置。方升想赶紧把情况说与几人知道“大哥……”刘备摆手一拦,道“几步路就到,进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