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升体验如此怪异座驾的新奇劲还没过去,亲密接触的臀部就已叫苦不迭。凹凸不平的路面还则罢了,无非有些颠簸。保不齐压到一些稍大的坑洼与石块,却着实叫人忐忑。好几个弯道都险些直接翻了过去。唯有亲身经历了如此之后,方知莫兴元叫他不要乱动的话并不是一句戏言。
莫兴元再次回头确认没有人追来便渐渐降低速度停了下来。方升虽不清楚他的用意,却是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揉着屁股道“怎么停下来了?”莫兴元翻身下马伸手去搀扶刘浩,道“我瞧了好几遍,没人追来,这里应该安全了。他受了伤需要处理一下。”方升有些意外“啊?”了一声走上前来。刘浩坐在马上摆手拒绝,心急地说道“我没事,还是赶紧去找刘哥吧,村里那些人,还有我娘都……”之前自己都生机渺茫除了逃命无暇他顾,现下初脱虎口忧思愁绪又涌上心头,这点小伤与娘亲和邻友的安危比起来已是不值一提。
刘浩右侧大腿上的裤子被箭头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周遭一片都已被血染得失了原本的颜色。从中显露出的伤口满布已凝结的暗红血痂看不真切,仍在渗出新鲜的红却是能瞧的分明。莫兴元没有让刘浩继续说下去“只是简单包扎一下,用不了多少时间,墨迹久了怕是已经完事了。”方升之前都不知道刘浩负了伤,此时也在一旁附和着莫兴元劝刘浩莫要再多耽搁。
刘浩扶着莫兴元与方升的手笨拙的从马上跳了下来,抽了口冷气虽然没有喊出声,但身子还是不禁地朝伤腿侧屈了一下。莫兴元扶刘浩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又指挥方升从马上取了些携带的水然后麻利的处置了起来。方升手头无事问起刘浩事情的始末,哪知刚提起刘浩就神情激动,没说得两句便被莫兴元制止。
莫兴元处理伤口的手法驾轻就熟,也用不着人从旁搭把手。方升一人独闲,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索性研究起这一路的座驾桌子,一把将它翻了过来。只见桌面上靠两边的位置多了四个轮子。轮子从两列凹槽而出,能拨回收拢进槽里,槽边还有翻覆的盖板。将其合上之后又恢复了寻常的桌面样子,其严丝合缝的程度不仔细去寻找怕是难以发现。方升探究着桌子的奥妙,同时也发现了更多不明显的缝隙,也不知道这张看似普通的桌子上还藏着多少神奇之处,就像它的主人一般。若不是时机不对,方升真想一一弄开见识见识,现在只能强压心中的求知欲望,莫兴元已经催着上路了。刘浩的大腿之上此时多了一朵与莫兴元衣衫同款布料的蝴蝶结。
方升依旧半躺在‘桌车’上随飞马疾行。不管怎么调挪身体,都无法如愿的找到一个舒适的乘坐方式。他终是放弃了尝试,与马上的两人聊起天来。虽说是聊天,却是用一种近乎于吼的方式,这时若不如此只怕温言细语都与嗡嗡叫的蚊子无异。即便是这样也不会有第四人能听去他们的对话。来路城中戒严,去有贼寇阻路,这一道怕是已被他们三人承包。
方升道“我说你怎么能想出造这么一个玩意?还能加上几个轮子的。”莫兴元也没回头专心架马道“原来觉得好玩加上去的。反正能拆,只要有材料我想装什么就装什么。总共也没使过几次,想不到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方升又道“那你给我说说这桌子上还有些什么秘密呗。”莫兴元却是笑笑“要是有机会你会看到的。”
与莫兴元聊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向刘浩问起了正题。刘浩木讷的扶着莫兴元的腰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事情,方升起初叫他也没有得到回应。莫兴元用后肘推了推“唉,他叫你呢。”刘浩这才如梦方醒,脸上神色复杂“啊?怎么了?”莫兴元把方升的话复述了一遍“他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浩痛苦的垂了一下头,苦涩的声音描绘起了他初识的地狱“狗子他们昨日上了山,一夜都没回来,今早……”
原来自从山上遇巨汉袭击,刘备他们对这一片的警惕从来都没放松过。尤其是尝过苦头之后,起初以为的方升口中那子虚乌有的几百号人马不见踪影,更是让人如鲠在喉。虽是不让方升独自回他那偏僻的家中居住,但每日都有安排机警的小伙扮作猎户进山小心戒备探查着。只待纠结好己方人手但凡发现了蛛丝马迹便可直捣黄龙。计划如此,但面对人迹罕至的广袤大山,却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接连这些时日都没有任何的发现。
就在众人紧绷的神经出现松懈,以为敌人确实已经离开之时。一夜未归的巡山小伙们的尸体在今早赫然摆放了村口,人们还来不及吃惊黄色的头巾便涌入了村中,见人就杀,连途径村过的路人也没有放过。一时安逸的村庄,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兴奋的嘶吼,悲怜的哀嚎,哭声,笑声,从那时而起,却不知何处为终。
早晨刘浩已经醒了却不愿起来,昨夜在床上辗转了大半宿都不知道折腾到了什么时候才得以入睡。只因傍晚隔壁石头说是买了坛好酒请他待会到家中去喝,到了才发现还有几个住得近的伙伴。石头一边说着以后要做将军杀敌立功之类的话与大家共勉,一边为大家倒下第一碗酒。待到刘浩这里,也不知谁说了一句“他又不去。”石头明显愣了一下,倒酒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疑。索性还是斟了一碗,却不似之前倒的其他杯子那么满。刘浩虽心有不悦却又不能说些什么,负气与众人饮了一杯便悻悻离席而去。
之前刘备回村号召大家随他投军共襄盛举,同龄者应之十有七八。更有一天生有缺的小伙报名,被刘备好言婉拒还惆怅难平。刘浩却是在那另外的三二之数当中。他就不明白了,人各有志,只是想安然度日,苟且了这一生有什么错。仍是赖在床上,还想再去一次他的世界再逍遥上几个时辰,只是屋外吵闹非常好不安生。
突然娘亲火急火燎的挑帘进房,惊慌的喊着“贼人杀来了!快逃!”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刘浩拽了起,也顾不上其他便往外跑。两人刚跑到院中,便见隔壁石头在门口被一黄巾贼寇当胸一刀砍了个鲜血四溅,整个人仰倒压歪了一列篱笆。黄巾贼寇刀往石头身上一抹,血还未擦净便发现了院中的两人,踏倒将倾的篱笆直直挥刀向二人直直冲来。若是留下让刘浩母子用来恐惧的时间,都能算他仁慈,然而这类人并不知那是何物。
刘浩随手抄起院中打书的木桶接下袭来的利刃,一脚踹过去。明明踹了个空贼寇却依然栽倒了下去。只见一旁的娘亲紧紧地握着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扁担,身子仍是止不住的颤抖。刘浩拉着娘亲的手刚跑出门外,不远处的几个黄巾贼寇又发现了他们,皆是快速的解决了面前的羊羔向他们二人追来,更有甚者已经搭弓拉弦。
贼寇从村口方向杀进来,两人只好朝村里逃去。娘亲边跑边大声呼喝,告诫着或许还有尚不知情的乡邻。刘浩刚想出言劝阻,一支利箭从两人之间射过,刚觉得庆幸第二支又从他的身侧飞过,第三支,第四支。现在除了祈祷不要射中自己,刘浩也别无他法,想再跑得快上几分,但光是维持现在的速度都觉得有些吃力了。
七拐八绕的,凭借着主场优势总算甩开了紧追不舍的贼人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身处何处刘浩虽心知肚明,却不便将此户主人的名姓直言相告,他家这茅房味道实在太过浓烈。娘亲此时的脸色有些发白,慈爱的看着刘浩的大脸盘道“儿啊,你没事吧?”
刘浩喘着粗气,浓郁的气味却让他不想呼吸“我没事,娘您没事吧?”娘亲笑着摇了摇头。刘浩虽是惊魂未定却是信誓旦旦地道“您放心,我会想办法带您逃出去的。”他自己犹未发觉说这话时的声音都是带着颤抖。娘亲依旧笑着点了点头。刘浩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还当真想出了个主意,他道“娘啊,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您赌气,您满村的找,又让大伙一起找也没找到我么。”娘亲听着他的话亦是勾起了回忆莞尔一笑。刘浩道“那时我就在村后头发现了一个山洞,除了我,全村没人知道!咱们躲到那里准行!”娘亲笑的越发的灿烂。
“然后我带着我娘就往那山洞去,路上还碰到了刘大娘。我们一起躲在了里面。我本来不想出来,但那里面没吃的也没喝的,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忍忍就过去了。这不,想出来再想想办法弄点回去,没想到又被发现了。我只能跑,总不能带他们去洞里吧。然后我就碰到你们了。”刘浩向方升和莫兴元说着。
方升问道“刘大娘是谁?”刘浩道“刘哥的娘。”方升“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话匣子一开,刘浩却有些收不住了,之前还不觉得,现在看来还挺随她娘亲的。开始没完没了念地叨起他娘的好,与乡亲的惨况。急切惶恐之心也是溢于言表。
刘浩的话没有尽头,路却有终点。只听得莫兴元“吁……”了一声,道“令牌!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