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一十八方石柱台上下,再度哗然,余甘几人更是心急如焚,连忙想要上去将楚刀拦下,却不料几位六长老一脉的弟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前挡住去路,居中那位领头人更是冷笑着提醒道:“既然应下了约战,旁人就绝无插手的道理,这是明心府的规矩,还望几位师兄师姐不要莽撞了。”
以规矩为要挟,向来是六长老一脉的拿手好戏。
余甘冷冷盯住此人双眸,这位公认的好脾气,语气之中竟有了几分罕见怒意,“祁航,我们之间也是时候分出一个高下了!”
祁航瞥了一眼成威手中的碧绿长剑,淡然道:“可以,改日找个机会打一场就是,不过今天你们谁都不能插手!”
一十八方石柱台之上,明心府修士们自觉让出一片开阔空间,通玄境以下的修士由于不能飞行,只能站在远处紧张观望,通玄境以上的修士为了能看的更清楚,几乎全都凌空而立,足有数十位,这还不包括一些正闻讯赶来的。
众所周知,在六长老一脉中,李诨秋或许不是境界最高的,也不是最能打的,但他毫无疑问是打起架来最凶的,因为他所修行的功法对于修士体魄裨益极大,能够使得他的一身筋骨坚如精铁,一拳下去足以洞石穿金。
每次明心府组织弟子进入九转森林猎杀凶兽的时候,李诨秋都会抛开同门,独自一人且不带任何法宝闯入森林腹地,虽然每次出来之时都是浑身浴血的凄惨模样,但不能否认的是,正是在这种极端的历练下,李诨秋的体魄强度堪称明心府同境第一人,便是贺简繁与段载也不能说在这方面稳胜于他。
而眼下这个在境界上要比李诨秋弱上一头的新人,竟如此莽撞的应下了李诨秋约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李诨秋看着楚刀手中突兀出现的黑色长棍,并未惊讶,他冷笑道:“拥有空间法宝?果然有些背景,怪不得府中长老会破例将你带了进来。”
楚刀笑道:“要打就打,恁多废话。”
李诨秋嘴角弯起,连说三个好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他已经许久未曾碰见过了,难不成如今大家族出身的修士都是这般眼高于顶,不知死活?正好,就让我来教教你该如何夹着尾巴做人!
李诨秋缓缓伸出右手,朝楚刀勾了勾,“请。”
打死他之前怎么也要摆出些师兄的风度,好让那些小辈们知晓六长老一脉的道理。
楚刀心生笑意,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气,一脚猛蹬在地,身子如离弦之箭俯冲而去,那根从小天地中抽出的提卢掩金棍更是在刹那间迎风而长,似是活物,等到楚刀于李诨秋身前止住身形,借助前冲之势提棍当头砸下时,那根提卢掩金棍已然三丈有余,称得上庞然大物了,身材高大的李诨秋在它面前反而显得弱不禁风。
而随着掩金棍一同砸下的,还有重达千钧,令这位通玄境最强体魄退让不得的强大风压,好似楚刀这随手一棍就挥出了山岳压顶的骇人威势,封死了李诨秋所有后路。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如此恐怖的出手,便是在远处旁观的成威都感到万分错愕。
“楚师弟看着身形削瘦,可这力气……委实不小!”成威双眼微眯,盯紧了台上的一举一动。
见此情景,柳师诗亦是将提着的那颗心缓缓放下,她柔声笑道:“本以为楚师弟是意气用事,没想到却是我们小瞧他了。”这件事到底是因自己而起,她本想着一旦楚刀陷入劣势,哪怕坏了府内规矩,也要出手将他救下,可如今看来,这位新来的楚师弟的确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提卢掩金棍之下,李诨秋心神震动,以至于他的双眸之中竟然闪过几分少见的悔意。
难不成今儿自己踢到了铁板?
只是此情此景下,他没时间多想,起手便是所习功法《金阳奇典》的最高式,他的浑身皮肤甚至筋脉骨骼,都在刹那间转化为沉稳内敛的暗金色,如同金液浇筑,他高高举起一拳,气旋缠绕而上,狠狠砸在掩金棍之上。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溅起尘埃无数。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使出了八成气力,没想到还是小觑了这家伙的力道!
他脚下堪称与府同龄的石柱基台,顿时如蛛网一般寸寸开裂,崩碎的石块高高溅起,恰如李诨秋当前的心情。
楚刀冷笑道:“李师兄,一棍已尽,再接一棍!”
话音落下,楚刀右脚后退半步,扎稳脚跟,而后腰身猛然扭转,再度抡起体型更大的掩金棍,就像甩动一座山岳,重重砸下。
这一棍之下的威力,比起方才那击,几乎强了一倍!
李诨秋眼角抽搐,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接也得接了!他咬紧牙关,拳如弓箭,全力迎了上去。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两股力道之间的对拼如同投石入湖,炸开了巨大冲击,炽热的劲风席卷开来,使得围观众人不得不横臂阻挡,一时之间谁也看不清场上结果。
余甘透过双臂间的缝隙,隐约能瞥见那两道模糊人影,在此等破坏力下,他猛地想起之前九转森林中的那片废墟,莫非当时楚刀所言非虚?摧折的林木与砸出的大坑确实是他所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楚刀当前通玄初境的实力,说不定真能在体魄强度上胜了李诨秋!
而就在在众人等着尘埃散尽的时候,又有两位年纪相仿的修士结伴而来,左边那人身材修长,面容英俊而硬朗,他不苟言笑,脸上线条如刀削一般,看起来就是生人勿近的脾气。
右边那人倒是温和,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笑意,此人与他旁边那人相比,就如冬日暖阳,和煦宜人。
大概是因为附近所有的气势都被楚刀与李诨秋夺走的缘故,所以这两人的到来显得极为悄无声息,再加上两人又都站在人后,并未挤上前去,因此没人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在场上尘埃将散未散之际,忽有一道气旋凌空而起,破开尘埃,展露在众人眼前。
率先重回众人视野的李诨秋一把扯去上身破烂的衣衫,他面色因为用力过度而一片紫红,甚至压过了金阳奇典的暗金光芒,李诨秋胸膛起伏不定,还未稳住呼吸,他便托起一座凭空出现的巨大宝鼎,朝着楚刀所在的方向砸了下去。
那宝鼎在空中倏地变大,足有山丘大小,宝鼎通体呈肃穆黑色,其上有密密麻麻的印文压镇,真气流转如虹,不必多说,又是一件法宝无疑。
在此宝鼎下,一切真气流转都会短暂凝滞,就像粘稠的浆糊,无法为修士所用。
楚刀仰头瞅着迅速逼近的巨大阴影,不由得会心一笑,手中掩金棍再度变长,他一手反握住棍尾,另一手支住棍稍,竟是如擎天之柱,生生顶住了坠下的宝鼎,不过长棍似乎已到极限,发了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李诨秋终于露出一抹得逞笑意,他祭出这尊宝鼎,本意就不在镇杀,而是限制楚刀的行动,眼下对方精力都在掩金棍之上,无异于自缚手脚,破绽百出!
谁料他正欲给予楚刀致命一击时,楚刀蓦然轻喝一声,围观修士眼角微凝,倒吸冷气,那尊重达千钧的宝鼎竟在微微晃动?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楚刀一脚踩碎身下基石,蓄足了气力,向前方斜挑而去。
那弯曲到一个惊人弧度的掩金棍就像被全力拉满的硬弓,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绷断。
楚刀再度用力,棍挑宝鼎,宝鼎终于化为离弦之箭,飞掠而去,从李诨秋的头顶擦过,砸向明心府远处一座高耸建筑,与此同时,楚刀亦是将手中掩金棍掷出,长棍后发先至,洞穿宝鼎双耳,像是要将其插在远处建筑之上。
修士之中有人率先反应过来,他瞅着宝鼎飞去方向,慌张惊呼道:“坏了,那是藏书阁!”
要知道明心府几乎所有功法秘籍,都被收藏在这藏书阁之内,若是此地损毁,那么造成的后果将不可估量!
便是向来肆无忌惮的李诨秋,也不由得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好在忽有一只巨大手掌在宝鼎与掩金棍的必经之路上悄然浮现,藏书阁台阶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向来势汹汹的宝鼎,面色极为不悦,他催动掌印将宝鼎与掩金棍一把握住,就像捏死一只飞虫,举手投足之间就将这场祸事泯灭于无形。
待得看清那位长老的模样后,便是成威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冒然直视,因为此人不仅是府内最为严苛的大长老,同时还兼任掌律一职,掌管府内赏罚,向来铁面无私,成威没少在他手上吃苦头。
大长老猛一挥袖,宝鼎与长棍就像两片无用碎石,被其随意甩在地上,没了楚刀与李诨秋真气的掌控,这两件法宝瞬间恢复原来大小,失去光泽,如同凡物。
大长老抬起双眸,正欲出声训斥,只觉肩头一沉,原来是铁如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这位府主笑着劝慰道:“年轻人之间的打闹难免会有磕碰,咱们明心府要的就是这种朝气,只要不是有心为之,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且放他们一马,让两人争个胜负。”
府主发话,照理来说应该不用继续追究,但大长老却不愿就此了事,他自认身为掌律,就要担起掌律的责任,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们只是普通的弟子呢?
“过错便是过错,不分有心无心,唯有赏罚分明,方能正得人心,依据明心府规矩,这两人可以免去闭门思过之罚,但必须停奉一年,这点没得商量!府主若是有意见,大可以在长老会上提出来,老夫绝无怨言!”大长老不卑不亢道。
铁如城无奈一笑,这个老东西还是这般顽固不化,也罢,就且随了他的意,楚刀的那份薪俸,由他自掏腰包补上就是,不是什么大事。
他扭头看了眼那根横躺在地的掩金棍,若是所料不错,应当是件品相不错的中品法宝了,以楚刀的身份,能拿出这种级别的宝物也不算奇怪,只是与这根长棍相比,更让铁如城感兴趣的,是他身上那件黑色法袍。
因为自他与李诨秋交手以来,那件法袍就始终没有太大动静,熨帖合身,仿佛长在身上的鳞甲,而两人厮杀时产生的冲击落在这件法袍上,也如泥牛入海,未曾引起半点波澜。
像这种可以为修士卸去部分力道的法袍,明心府内倒也有那么几件,无一例外都是上宗赏赐下的宝贝,极为珍贵,除非核心弟子需要外出执行危险任务,否则不会轻易拿出。
铁如城双眼微眯,心中感慨道:“不愧是上宗长老的后代,这一身资源真是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