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妍终于安心地在煜珩怀里靠着,脊背贴着煜珩的手臂,却未感到伤口被迫压,想来煜珩这般抱着她也是极费力,如果要贴心地顾及伤口而不敢用力的话。
一路上二人都未再言语,却好像已将许多话说了清楚。
浣妍觉得有些话有些念想需要说出口,才有觉醒才有回应,就像雪婵对煜琏的心意;有些话有些念想则将它妥帖地放在心底,牢牢记着,觉得难捱的时候翻出来想一想,不必说出口也感觉熨帖,就像此时她和煜珩这般。
浣妍一路瞧着随行的影子,她的重合了他的,随着他沉稳有力的步子飘荡着,让人分不清是影子走进了月光,还是月光追逐着影子。只是不管是哪一种,那影子都是她和煜珩共同的影子,这一点令她十分雀跃。
回到东殿,浣妍又被安置在卧榻上,却在将将躺下之时,煜珩弃了躺椅,上了卧榻,睡在了她的外侧。
浣妍惊诧,回头看去的时候,煜珩已经闭上了眼,已经睡去的模样。
这下,她是真的要辗转反侧了。
翻转了几下,耳边慵懒的声音传来:“我睡在此,你今夜就莫要再到处游走了。”
浣妍停住翻身。
煜珩打了个哈欠,继续道:“我知你还想去看俞老板,今夜就罢了,有铮远照应,必不会有闪失,你且浅浅睡一觉,天明我便与你去趟俞鲤珠宝行。”
浣妍乖乖闭上眼,眯缝中瞧见煜珩偏头看过来,嘴角噙笑,似把她一切心事看穿,遂全然闭上眼睛,不知几时跌入一个梦境。
梦中一个小人儿,人形模样,一张俊脸,十分讨喜,却非对着她说,他是只狐狸。
而她在梦里竟还没那小人儿高,围着他转了一圈,没寻见尾巴,便笑话他胡诌。
那小人儿将他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倒不生气,只说:“你要先去树上藏着,不许偷看,我就将尾巴变出来给你看。”
她虽不明白为何要去树上藏着,却好奇那小人儿的尾巴,还是依言十分费力地爬上了树,双手认真捂了眼,让那小人儿快变个尾巴出来瞧瞧。
等了许久,也没听那小人儿让她睁眼,忍不住放下手察看情况,却听那小人儿在树下生气道:“说了不许偷看,你还是偷看了,哼,不变给你看了!”
她顿时无辜起来,正要解释,却见那小人儿对着她狡黠地笑笑,竟转过头跑了。
她瞧着那树委实上起来容易,下起来难,急道:
“哎,哎,你别走啊,这树这么高,我不敢下去,你帮帮我呀!”
那小人儿停住,转头十分无害地笑笑,答道:“等下次见你时,我再救你下树!”
答完,那小人儿该跑继续跑,越跑越欢快,片刻没了踪影……
浣妍睁眼之时,还带着些许恼恨,没想到在梦中被只狐狸给涮了,遂看向早已起身坐于窗边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煜珩时,眼神颇为凌厉了些。
“怎么?浣浣昨夜睡得不好么?如此大的起床气?”煜珩转头看向浣妍,阳光从他的侧脸处斜斜擦过,镀上一侧金辉,看得人炫目。
浣妍张了张嘴,没说话,心里暗道,谁让你也是只狐狸,也偏偏长了那么双狭长的眼。
“唔,看来这舒梦香倒是没以前那般绝妙了,昨夜,我从梦居抱你出来时,还特特拿了些过来,以为你这一夜必会睡得极好,却不想还是……”煜珩停顿了一下,忽然了悟一般继续说道:“莫非因为昨夜我陪伴在侧,浣浣便又看我看到天明,未曾入眠?”
“谁看你了?”浣妍觉得这只狐狸真不是一点的自恋。
“哦?我是记得昨夜有人欲溜出宫前,便是将我望了半个时辰,然后还为我盖上外袍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煜珩笑吟吟地看向浣妍。
浣妍讪讪回道:“来来来,我们谈一下去看俞老板的事情。”
煜珩眼波一转,看出浣妍有意转移了话题,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道:“要看俞老板,浣浣只需带上两件东西即可。”
浣妍会心一笑,不知是该感叹这只狐狸真是聪明呢,还是该雀跃这狐狸有与她想到一处的默契。
浣妍和煜珩走进街市之前,还有些惴惴,唯恐再出现一次女妖精暴动围观事件,于是,当二人走入街市之后,浣妍委实吃了好大一惊。
莫说没有女妖精围观,就是连个影儿都没有,街边除了摆摊的一些男妖老板以外,也基本不见什么逛街群众,于是浣妍头一次觉得耳根清净了很多。
煜珩找了一位老板问了下缘由,那老板瞧见是妖界大殿下,受宠若惊,诚惶诚恐,激动万分,语无伦次,结结巴巴表达了半晌,二人才大致明白。
说是因为闻名妖界的第一美人,柳记水粉铺的细柳老板,前几日飞了仙,这水粉铺子一时半会儿也不再经营了,便托了隔壁间的俞老板将一些货品贱价出售,其中不乏一些独门秘方,限量发售的胭脂水粉,于是,全城女妖,不论老幼,闻讯就集体暴走,连夜赶至水粉铺门前排队,等候今日晨间开始的清仓大甩卖。
那俞老板瞧见这阵势,颇为感慨,就有了与细柳老板一致的想法,便决定将他家铺子的珠宝首饰也来个清仓大甩卖,于是,全城剩余妖精,不论男女,不论老幼,闻讯也集体暴走,连夜赶至珠宝行门前排队,等候今日晨间开始的清仓大甩卖。
好在俞老板体恤群众,将两家货品放置一处,将两队并为一队,方便广大群众采购挑选,于是就出现了这般万妖空巷的场景。
浣妍甚为敬佩地向这位老板赞道:“老板好魄力,居然不随大流,还能如此淡定地在此摆摊。”
老板“嘿嘿”笑笑,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道:“全家老少都去排队了,我在这守着摊子,两头不耽误。”
浣妍:“……”
煜珩简单与那老板告辞,就牵着浣妍的手向街尾走去。
耳边又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议论:
“这女劫匪真是桃花朵朵开啊。”
“没错啊,眨个眼,又勾搭上大殿下了。”
“看起来倒是十分般配,一个劫匪,一个骚包。”
“哪有,和煜琏殿下才般配,一个劫匪,一个妖孽。”
“局外人说配不配是没用的,要看当事人怎么选择,你看,这女劫匪明显比较喜欢大殿下。”
“喜欢二殿下!”
“非也,真相是喜欢大殿下!”
“为什么?”
“你看,他们拉着小手儿。”
……
八卦无处不在,八卦永远都是那么具有娱乐生活,打发时间的功效。
浣妍叹完,又叹:原来拉着小手儿,就代表比较喜欢某一个人,浣妍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红,然后觉得不能太高调,便想弱弱地将手抽出来,才有些动作,就被握紧,遂作罢。
煜珩侧头冲她笑笑,明亮地晃眼,浣妍觉得她一点也不想把手抽出来了,拉着挺好的。
在距离街尾还有数十丈远的地方,浣妍和煜珩二人发现他们走不到街尾了。
整条街道已经被逶迤蜿蜒的妖精队伍挤满,像是以俞鲤珠宝行为出口,流泻出来一股洪水,滔滔地漫了半条街。
“浣浣,我们……”见到此景,煜珩刚要开口,就被浣妍打断。
“煜珩,我有个好主意,街道行不通,我们另辟蹊径。”
煜珩好奇。
浣妍抬头看看房顶,说道:“我们走房顶,一边走,一边还可以欣赏下壮观的排队景观。”
煜珩:“……”他原本想用法术带浣妍直接落在俞鲤后院。
片刻后,二人在房顶乐悠悠地走着,不时俯视下面熙熙攘攘的群众,表示毫无压力。
煜珩和浣妍站在俞鲤家房顶的时候,俞鲤正在后院处一块白石上歪靠着,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令他痴痴地望着。
前厅里,他将买卖事宜交给一名临时找来的小妖打理,倒是既井井有条,又奸猾狡诈地吩咐了注意事项。
比如,将某些货品原价报得高些,然后再讲现价,就立时让广大群众获得一种占到便宜的快感;比如,对于一些多位买主共同相中的货品呢,则是采取竞价原则,谁喊的价高卖给谁,瞬间激发一些群众的哄抢和面子心理;比如,对一些货品采取定时限量贱价,迫得那一众买主需火速在那一时那一刻作出决断,便是佘便是贷也要再那一刻将货品敲定买下,至于之后产生后悔冲动的情绪就与俞鲤他们没半分关系了;再比如,限定一个数额,当买主所采买的物什达到此数额后便可以获得彼货品或者参与彼抽奖。
浣妍和煜珩一并蹲在房顶上瞧了半天,心中无限感佩。俞鲤真该好好活下去,继续为祸妖界,不然妖界民众的购物生活就太单调乏味了。
于是,当浣妍巴巴地将延生递到俞鲤面前之后,心中已不仅承载了于私方面对于细柳的承诺,还有于公方面,对于广大妖界群众丰富多彩购物生活的殷切期盼之情。
俞鲤惊愕地盯着延生瞧了好半晌,圆圆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是没说出话来。
浣妍道:“这是延生,细柳穷尽千年为你所种,缘由我不必说,俞老板自也明了,只因后来我帮了些许忙,细柳便在最后一刻将它托付于我,让我转交于你,让你仔细服下。”
俞鲤脸上惊愕隐去,继续苍白着脸,虚弱地靠向白石,痴痴看向手中的一段柳木,说道:“没有到这世上还有这神草,恐怕六界的人都不知道吧,柳柳当真是有些本事,如此滴水不漏地将它藏匿了千年,只是,现在我不一定用得到它了……”
浣妍急道:“这可是柳老板拼了命保下的,你怎么可以……”
俞鲤摆摆手,不愿搭理浣妍的话,只是痴痴看着柳木。
站在一旁的煜珩忽然开口道:“俞老板变卖那些货品,不过是想短时之内收集大量灵草吧?”
俞鲤微微抬起头。
煜珩继续道:“若我猜想不差,俞老板是想最后放手一搏,看能不能通过灵草救回柳老板。”
俞鲤全然抬起头,看向煜珩的眼神里颇有些赞赏:“不错。”
煜珩浅笑,回道:“那么,俞老板就请收下延生,早日服用。”
俞鲤又颓然靠向白石,郁郁道:“若是灵草无用,细柳不能复生,我活着已无意义。”
俞鲤的反应似在预料之中,煜珩笑道:“灵草无用,那若是洌泉呢?”
浣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只透明的水滴状的瓶子里,乍一看空空如也,细看之下瓶内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绿光,却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在发光。
俞鲤瞧见瓶子那一刻,浑身有如雷击,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