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月殿前站了有一会儿,浣妍犹豫再三,还是没能跨上石阶,只能纠结着用脚划拉着缭绕于周身的云雾,看它们一下聚拢,又一下散开,就像她此时悬而未决的思量。
自回归天庭,她还从未踏足连月殿,栖居在遥遥相对的落星殿,却好像阻隔着的,不止是这样迷迷蒙蒙的云雾,于是,她从未有勇气,也未有念想,穿过一切阻隔,到这月宫中唯一与落星殿相伴的连月殿。
或许是因为这殿中住着的人是铮远吧!
其实,他是个板正仙人,也是个称职的哥哥,却不知为何,浣妍总觉着与他相处起来的感觉十分微妙,他有时迷离的眼神,有时怔忡的表情,有时深切的拥抱,皆不是他在众人面前的雍容淡定姿态,这让她觉得好像一不小心便会逾越了一个了不得的界限,令她耳颊发烫。
浣妍总觉着铮远在把她当做另一个人,来寄托他的思念,那个人死于千年以前,至今令他刻骨相思,是唯一一根可以拨乱他心绪的弦。
可是,她却记不起那个人,那个据说当年与她要好的姑娘,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云兮,是云莫和柘舞的女儿。
每每想要回想关于云兮的零落记忆,却好像水中捞月,远远地瞧见一只亮堂堂的大月亮,可伸出手去,却搅碎了一池静波,原来那些自以为想起来的回忆,都不过是近来自己四零八落从旁处获知的。
而真正的记忆是什么,她从未真正回想起来过,果然好厉害的封印。
想到这一点,真是令人十分忧伤,她作为封印的受害者,却不知道加害的人是谁,更不知道该如何解,所幸那封印 目前还未有太大妨碍,左不过就是令她没有法术颇失颜面。
说到没有法术,浣妍原本就要跑题的思索,终于又转回了原点。
对,她没有法术,修为不高,如何还能回到水明泽?
当初离开时,她只想着来日若想回水明泽,只消让煜珩带着她回去就可,可是眼下,煜珩伤重,她这重考虑便落了空。
回月宫之前,她也曾想过通过漓水镜将漓戈唤来,没有谁比漓戈更熟悉回水明泽的路了,可是一路试了数十次,漓水镜那旁却是丝毫回应也没有。
于是,浣妍又有了一个迫切赶回水明泽的理由,漓水镜向来都是她和漓戈的联络之物,漓戈对它也是极为珍视,甚少出现无回应的情形,自那日分别,她未再与漓戈见面,却时常用漓水镜不时说些话。
可是,今日漓水镜那头却突然没了回应,实在蹊跷,浣妍隐隐有一种不祥预感,觉着不是漓戈出了什么意外,就是水明泽出了什么事,而漓戈修为高深,水明泽又是一片与世隔绝的神域,这出起事来,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一时间心里焦急更甚,急急奔回落星殿,因为浣妍知道,这天庭里,除了煜珩,辰远是唯一到过水明泽的人。
可是,进殿才知,辰远去了连月殿,不知为何。
听到敛月说辰远去了连月殿时,连浣妍都立马有些回不过味儿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天庭有名的与兄长不和,万年不来往的星宿君辰远,有朝一日居然自己巴巴地跑去了连月殿,简直是晴天霹雳,耸人听闻。
然而,即便晴天上真的来了个霹雳,我们避过霹雳,惊讶过后,还是要接受现实。
于是,浣妍吊着步子,一步一停,一停一纠结地来到连月殿门前。
自从那日从凤族回来,浣妍有意无意地回避着铮远,一重原因在于她的心思皆在煜珩之事上,另一重便在于那日他莫名其妙的拥抱,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和凤陌复杂难辨的眼神。
在刻意回避了一个人过后,又再巴巴地找上那人的门,实在是一件让人纠结尴尬的事,这无异于自己打脸,而且那日毕竟是铮远将煜珩拦下,送往帝后处置,浣妍心底终是存了些芥蒂和疙瘩。
所以,浣妍思来想去,便在连月殿前停住脚步,打算就在殿门前等着,将辰远等出来,那便可继续回避与铮远见面的尴尬。
于是,浣妍用脚拨弄着云雾,等啊等啊,直到双腿已经站得酸麻,辰远还未出来,浣妍不禁怀疑这兄弟二人是否一朝修好,就要把这一千多年没说的话,都要一一说完,这真是太令人受挫了,继续等还是冲进去,成了一个大问题。
在台阶一侧,寻了个墙角靠着,浣妍盘坐着敲打着酸麻的双腿,又是好久没有好眠,而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支撑不了她几日不眠不休,于是坐下没一会儿,就一阵困意袭来。
浣妍的眼皮就要合上的时候,忽然头顶传来两个人的对话,语气里隐隐有些争吵。
“你不必再说了,无论如何,姰远的事因你而起,我无法说服自己再像当年那样面对你。”
是辰远的声音,浣妍一个惊醒,困意顿时消失无踪。
“辰远,其实不必你说,我亦不能原谅自己,除去姰远,云兮之死,亦是我间接造成,你以为这千年来我心中就十分好过么?”
这是铮远的声音,语调哀伤颓丧至极,远不像平日那般从容淡定。
“既然你心中难过,便知道千年以前铸成大错,那么千年以后的今天,就不该再重复当日的错误,可是,你却没有,甚至更加可恨,千年以前你是无意,那么如今呢?你明明知道煜珩受冤,却仍顺着天帝天后的意思,根本就是和帝后一个企图,想要逼妖王廉仓交出真正的神器!”辰远不理会铮远的哀伤,气怒道。
“辰远,你也知道这仙界诸事皆是帝后做主,即便他们确有此意,在冥王的百般挑拨下,你以为我能左右的了他们的决定么?”铮远解释道,语气里也尽是无奈。
“早就料到你会如此说,我还真不该妄想来寻你为煜珩解围,可是我即便护不得煜珩,也会好好的护着神器,就是廉 仓妖王交出来,我也断不会叫你们得到,你们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金之心和折戟萧是如何得来的,仙界的无耻和虚伪,我看得清楚,所以,我不会再让仙界继续无耻下去,这便当做我这个做儿子的,对帝后的一份孝心吧!”
辰远冷冷地说完这番话,浣妍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石阶上传来,似是辰远要离开。
“辰远,当年的事木已成舟,你何必再这般固执,如今姰远已经安然回来,你何必还要再继续与天帝天后作对?”
脚步声停住,铮远似是阻拦了辰远的离开。
一声衣袖的甩响,辰远略低了声音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辰远这句问话有些答非所问,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果然,铮远似乎也静默了一瞬,没有及时回应。
脚步声响起,辰远冷笑一声,“罢了,不管知道不知道,我总是要与天帝天后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