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夕父亲在除夕夜那天回来,下午才到家,母亲不回来好像是意料中的事了,但她还是每天很期待忽然看到她带着妹妹回来了,她把床单都洗过了一遍,房间里的衣服也收拾好,因为如果哪天她母亲忽然回来,肯定要对她唠叨她不爱干净,她意识里怕母亲对她唠叨其实是怕她母亲对她这不满,那也不满,但母亲还是没回来。
除夕那天阿婆帮她杀了一只鸡,她和笠柯去拜了神,人们看到他们,总爱问:“你妈不回来吗?”,灵夕一次次地讲着“不回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灵夕拿着刀对杀好的公鸡怎么也下不去手,笠柯在一旁喊着:“砍啊,姐?”,灵夕还是不为所动,笠柯说:“给我来”,灵夕很不放心地把刀交给了他,笠柯双手握着刀,从中间砍了下去,“姐我砍错了”,他咯咯大笑起来,这时候父亲开着摩托车回来了,他进门看到笠柯砍的公鸡笑了起来,行李也没卸下就接刀过来砍了,炒菜出来和伯伯叔叔一大家一起祭了祖,就吃饭了,阿婆也过来一同吃,灵夕真庆幸阿婆过来了,她实在怕和父亲,弟弟只三个人的饭桌,但她还是心里像打了一层结,很快饱了,父亲和阿婆都说煮了许多肉怎么不多吃点,但她说饱了。
从此她很怕过年。
出了年,父亲去广州前,他对灵夕说“今年不养猪了,不然你们太辛苦”,灵夕说她要养,她喜欢养,不觉得辛苦,笠柯也说,他也要养两个鸡,父亲想了想说“那就只养一个吧,轻松一点”。灵夕也没说什么。她把去年卖猪的钱拿出来给父亲,父亲说是她辛苦得来的,留着她自己用,拿去买一些想买的东西,他会另外给他们买衣服和伙食钱,笠柯听了说,“还是姐姐养猪好,我养的鸡杀了吃了不得钱”,父亲笑了起来,灵夕也难得的笑了,跟他说:“放心吧,这钱我会和你一人一半”,父亲在旁说:“姐姐比较辛苦,是不是应该拿多一点?”笠柯听了说:“姐给我一点就行了,你帮我收着,到去圩的时候我就叫你买东西”,灵夕说:“还是一人一半,我也吃了你养的鸡嘛”,说完大家都笑了,父亲说:“看见你们懂得为别人着想我很开心”,说完他出去了。
很快父亲又去了广州,伯父也帮灵夕买了一个猪仔回来,灵夕又开始去田里拔猪苗了,还有一周就又开学了,她很希望快点开学,又怕时间太快,一个学期很快就会过去。
没想到还没开学,这天她在田里拔猪菜,林书浩忽然在她后面吓她一跳,她被吓得叫了起来,她常常想什么想得入神,林书浩就吓她一跳,然后大笑,这时灵夕就会嗔怪他“吓死我了!”,林书浩很高兴地告诉灵夕:“哈哈,我爸妈终于去工作,我又恢复自由了!”,灵夕道:“那么恐怖吗?”,“你都不知道,他看了我的字说怎么年年都这样,都没进步,然后问了成绩,怎么老是第二名?又问我看了什么书?幸好那次和你翻那箱书,拿了那《平凡的世界》来看,有了点东西交差......”,林书浩一连说了好多,仿佛要把这许多天来没说的话全补上给灵夕听,灵夕只笑着听他说。他说完才想起来问灵夕一点什么,但又会勾出许多他要跟灵夕说的话。终于问到灵夕的母亲最后有没有回来,灵夕笑着说“没”,笑得很勉强,但她很快又说别的事了,显然也不想再提,这样高兴的时刻,谁还要想不开心的事呢?
开学的兴奋已经过去,大家的话题渐渐的变成毕业后读哪所中学,当然大都数是到镇上的公立中学读,但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会选择到市里的私立中学读,去私立中学就相当于半个脚踏进了重点高中的门槛。
这天林书浩也问灵夕,去镇上还是市里,灵夕说去镇上,她知道林书浩当然是去市里的,梁敏华当然也是,但她倒一点不显得失落,她总是要先行一步,越是别人以为她会在意的她偏不在意,一定比别人先坦然,尽管有时候过头得她自己也信以为真,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林书浩果然也还是说:如果我真去市里,周末不能回来,月假也还能回来。灵夕笑道:“我觉得我能接受一切是因为我不怕距离”,灵夕只当是林书浩在安慰她,她阻止了他。而林书浩说如果是因为还有别的可能,但不知怎么,他也没说。
夜里阿公病重,并非突然,前几天叔叔已经接医生来看,医生看了就给他打吊针,阿婆便忙着炒点小菜招待医生,小碗小碟的很精致,只叔叔陪同医生喝点酒,小孩从小被教育:客人来了不可在旁吵闹。久不久就需要请医生来一次,习以为常似的。
但是阿公这次病得很重,不停踹着气,伯伯叔叔不停在给他手脚做按摩,灵夕过来的时候看到阿婆和婶婶在旁,她们和阿公说着:“要挺过去,还不是时候走,许多儿女还没回来看你”之类的话,叔叔也帮衬道,但阿公说不出话来,他睁着眼睛看蚊帐顶,眼角有浑浊物,灵夕不知道是老了眼睛浑浊才这样,还是阿公的泪水?婶婶离开他床前,过来直摇头,低声说着:“难了,气喘出的比吸进去的多”,灵夕听到这句泪水涌出了。
一会叔伯把阿公扶起来,按摩他的背,阿婆婶婶还是重复着对他说的话,她们讲了,婶婶叫灵夕过去说话,她教她:“阿公先不去,父亲母亲妹妹都还没回来见你,要等他们回来”,灵夕过去了,她说不出来,哽咽得喉咙生疼,尽力地说了“阿公你不要着急去”,又说不出来了,她总是这样,要好好说话的时候总是说不出,只一味哭,她母亲很讨厌她这点,她自己渐渐地也讨厌起来。
叔叔问阿公:“阿婆照顾了你这许多年,你有什么同她讲?”,他看着阿婆,眼泪从眼角溢出来,久久的,嘴唇动了动,叔叔耳朵凑到他嘴边,翻译他的话——“辛苦了”,叔叔又问:“对孩子们有什么嘱咐?”,阿公久久的望着叔叔,强打着力气,嘴唇动着,大喘着气,叔叔仍是侧着耳朵凑到他的脸上,他又翻译出来——“好好学习”,灵夕涌出一股股的热泪,她在心里发誓——一生都要好好学习。
按摩了好一会,叔叔伯伯把阿公放下躺着,好像按摩起作用了,他似乎平息了一些,气不喘那么大了,灵夕听到了鸡啼声,快天亮了,叔叔让他们都去睡一会,折腾了大半夜。
早上是周末,不用去上学,阿公也不太好,但人人都在忙着,阿婆在煮肉汤,叔叔从里面喊:“你们来啊!阿公不行了!”,灵夕正在洗着头,还是没有马上跑进去,她快速地冲干净泡沫,随意擦了水就捆着一把,跑进去了,阿婆端着碗也在跑进去,没到床前,叔叔已经拦住不准近前,他大声说着“已经走了,喊半天不见人来”,灵夕看到阿公的侧脸,他平静了。阿婆还在说着“我就要煮得了,就想着他能吃一点”,“我想去端来,他已经拉住我了,我就知他是要去了”,叔叔说着,还是接过来那碗肉汤,企图阿公还能吃下一点,他往他嘴里喂一点汤水,但肉汤从嘴角流出来了,阿公一动不动的,他把碗放一边了,喃喃着“不得了”,“连肉汤都没能吃上一口”,他遗憾地说着,这时候孩子们已经围在离床前几步远的地方了,阿婆叫孩子们跪下,叫孩子们说“阿公你有好路就慢慢走吧”,阿婆刚说完,小堂妹“哇”的一声哭得惊天震地,其他孩子也伊伊哇哇地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大人就说不哭了,孩子们就抽嗒起来。
阿婆让灵夕去菜地里摘一些菜,以备晚上用,她去了,并不感到很悲伤,像发生了一件大事,但什么动静也没有,心有点无着落。
回来她看到门槛上横放一根竹子,上系着一个小锁头,用麻绳系着,门边立着一根木,所以平时把木立在门边总被呵斥。这就是标志吗,有人死去的标志?灵夕在心里想。
阿公被移到厅里了,被高挂的白帐幔遮挡着,只看到他的脚上穿着新棉鞋,灵夕小时候去过一个较疏远的伯家,因为那个伯病逝了,那是她第一次参加丧礼,进门的时候就是看到两只脚穿着新解放鞋,灵夕不敢多看,怕看久了它动。阿公静静地躺在那里,从厅里走出走入,似乎那里是一个禁忌,不能看。
夜里,叔叔伯伯在厅里守夜,灵夕在笠柯的房间,堂弟,堂妹,几个孩子都要在那里一起睡,他们熟睡了,灵夕睡不着,头很昏,但睡不着,厅里是叔伯的谈话声,一直没停,门没关,她往厅里看去,昏黄的灯光,她在想叔伯会感到害怕吗?
早上人渐渐来了,越来越多,都在忙着,喧闹着,倒像办喜酒。
灵夕和孩子们什么也不用帮忙,平时别的事都要帮忙倒茶,洗菜,洗碗,这次他们什么也不用做。
阿公头顶旁放一截冬瓜,在上面插一炷香,不能熄灭的,不多会就看看,快燃完了就续添上,两个小堂弟一起上前插了一支,马上笑闹着走开,灵夕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插上去,那是离阿公最近的时候,他的脸贴着一张纸,他带着一顶帽子,他穿着整齐的衣服,灵夕只敢看一眼。
傍晚父亲回来了,他进门马上过去跪拜阿公,一个手提包放在旁边。
小堂弟们时不时又去看香,很喜欢去续上,父亲说“小孩们也都不怕”。
姑姑们在洗头,很阴沉的天气,其实是入夜了,平时在夜晚洗头总是被阿婆埋怨的,但她从来不说是这个原因。姑姑们把白麻扎在头发山。
也是在这时候,一口棺材买回来了,放在屋外,摆在两个小凳子上,暗红色的,触目惊心,让人不敢近前。
入夜了,放起了降天炮,道人换上服装,敲打,唱起来,家人们全在一个角落里席子上,父亲和叔伯穿着麻衣,手臂上扎着一根白麻,灵夕和其他人的手臂上也系着一根白麻,笠柯也穿着麻衣,妇女们说“长孙如晚弟(最小的儿子)”,灵夕不知怎么记得这句,事实上一切都闹哄哄的,她前晚睡得少,头脑昏重,喧闹像隔着一层,她的世界好像没有声音。还有一件事她耿耿在心——母亲和妹妹没回来。
伯父打电话去,当然是别人家的电话,那家人说做工了不在家,伯父再打去,还是说不在,后来再打,不接了。
伯父说:“肯定是没传话到,这样的事都不帮传话”,责怪的语气。
灵夕心里非常清楚,是她母亲不想回来。她真的决定不再回来了。
道人们唱着,敲着,忽然姑姑们哭声齐起,小孩们也“哇”声大哭,灵夕哭得昏头涨脑,没有力气了。
棺材抬进去,灵夕被叫到屋外,许多人也都出来了,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七嘴八舌的很忙碌,又有人不停点响降天炮,她站了很长时间,忽然道人一声吆喝,一个碗被敲碎的声音,几个人齐吆了一声,接着是哭声大起,是姑姑们。是把阿公放进棺材里了,灵夕想到,姑姑们哭声响起,她也在黑暗中哭了,她最听不得别人哭。
她们进去了,还是一大家人围坐在席子上,对着棺材,道人们唱敲了一段,家人哭一阵,妇女们抚慰着哭不停的姑姑。
不知过了多久,做活的人们有些忙乱起来了,大锅的粥抬到天井边上,人们纷纷拿碗吃粥了,道人们也停下来,大家都散去吃粥了,灵夕不想吃肉粥,她并不感到饿,她去笠柯的房间里,她看钟十二点多了,躺在床上,头痛睡不着,不久堂弟妹们也来了,互说着话,在床上睡着了,好长一会,外面又开始了,大人们又围坐在席子上,但没有进来叫孩子们出去,灵夕坐在一个凳子上,挨着墙壁,她总是无法睡下,烦躁得要起来。
梅伯母进来,看见她不睡觉,说“灵夕你眼睛这样清,不睡觉?”,“睡不着”,她说。
两点钟,三点钟,四点钟,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这样慢,她第一次整个晚上不睡觉,她倒是知道要唱敲整个晚上的,原来这样漫长。
她到阿婆房里去,舅婆们陪她在里面,一会有人进来,阿婆把她的木梳拿出来,掰断了两半,是给一半阿公,一半她自己——分梳(疏),灵夕感到有点触动,古代夫妻和现代夫妻为什么这样不同?
夜里渐静寂的炮声这时候又密起来了,孩子们也被叫起来了,这次是站着了,棺材板盖上去,“砰砰砰砰”地垂起钉子来,震耳欲聋,姑姑们痛哭声齐起,道人们一指示,全家人绕着棺材转,又停下来,等指示又再转,不知转了多少圈,灵夕感到快撑不住了,她头痛欲裂,恶心想吐,再转她就要倒下了。幸而是站着了,她挨着墙站,坚持住了。
外面天光已经大白了。
人们非常忙乱。
渐渐有人来棺前“奠饭”,低台桌上摆着一个簸箕糯米饭,上撒着爆谷花,剪碎的桂叶,柏枝,旁放一碗炒猪肉,一瓶酒,人们进来跪着一拜,把糯米饭,酒,放到一个圆罐子里。灵夕家人每个人都这样做了,后来是来凭吊的人。
吃了饭就该出殡了,大约中午十二点的时间,村里别人家都是这样。
父亲到棺前上了三支香,跪拜着,叫了一声“爸”,忽然大哭起来,惊得灵夕也哭起来,她从来没见过父亲哭,而且是这样嚎啕大哭。久久地似乎停不下来,三姑在旁抹着泪,叫人过去拉起他,在旁说着“可以了,可以了”。父亲过来了。叔叔也过去跪下,也大哭了起来,愤愤不平的,振臂高呼的样子,他平时是有些搞笑的,这个时候完全是喜剧效果,孩子们哭着笑了。到伯父也是哭得很愤怒。
后来灵夕知道是为阿公党员慰问费被他人私用的事,那天早上伯父没有在阿公床前,他是去问党员慰问费的事了,他以为阿公至少还有一些日子,走也不会在那天早上,那天晚上最难的时候阿公都挺过来了。他一直有疑问,今年的慰问费装的信封与往年有点不一样,像被人拆过。他想趁阿公还在去问清楚,果然人家也承认,拿了部分给他人。所以伯父很气愤。
他边哭着边说的话灵夕隐约听得一点:“你一世善良,被人欺......不与人争......”
人们在忙乱中吃过饭,道人们又敲唱起来,即将要出门了,忙乱中梅嫂叮咛着父亲:棺抬出后,你在后一定记得把地上撒的谷花往自己房间门口扫过来——代表大吉大利。
道人一声喝——“起”,一个碗猛地被摔碎,大哭声齐起,抬棺的男人们“一二三喔......”抬起了棺,大笑起来,暗红色的棺被白色帐布缠绕着系在一根木上,棺头扎成白花。前面智真的父亲捧着纸糊的别墅已先走,几个人擎着黑青帐幔,道人们唱着引路,敲锣的已出了门,棺在后,灵夕和家人们每个人被一个妇女带着跟在棺后,姑姑们毛巾捂着脸,父亲叔伯打着黑色的伞,哭泣着,“不能回头看后面”,早已被叮咛过很多次。
走一段,棺停下歇一歇,亲人们齐哭一场,又起棺,炮一路不停。
后面送葬的村人在半路停下了,灵夕被带她的妇女叮咛着:到了摘一把捻子树叶连同手上的香带回来,摘了马上回来,不要看棺放下坑,灵夕点头着。
棺一放下坑,几个人随意填几铲泥土,纷纷急着四散了,匆匆的赶回去,且“不能回头”,灵夕也惊恐着往回走,半路上,外婆在等着,她拿着红色套头衫,给父亲弟弟和她披在肩头上——万事吉利。
天井放一桶淘米水,浸着柚子叶,柏枝,回来就在水里洗手,阿婆钳着烧红的瓦片,浇白酒到瓦上,冒出烟气,熏到回来的人身上——一身清静了?
道人们回去,姑姑等亲戚们回家,人群散去,安静下来。父亲和伯伯带上酒饭,说去祭拜阿公,问灵夕去不去,她说去。
阳光有点烈,灵夕还是头痛,她走得有点吃力,终于又到了埋阿公的地方,只埋了一层土在上面,伯父和父亲马上动手把土填满,灵夕到一棵小树下挨着树闭眼睡觉了,当然是睡不着的,她只是很累了,听到伯父笑说“灵夕这回够累了,昨晚也跟着一晚没睡”,“她本身身体也弱,算她顶得住”,她父亲的声音。
他们叫她过去祭拜的时候,已经垒起高高的长长的一个土丘了,他们祭拜过,就回去了。阿公不会寂寞的,对面岭头就是灵夕家那片荔枝树林,小时候阿公一个人在那间土房里守荔枝,他从山上回来吃过晚饭,天未黑,又要出门了,灵夕问:“阿公你独自去山上怕吗?晚上有鬼吗?”,阿公只一味地笑,笑不出声来,灵夕又翻看他提着去的竹筐,翻到一个拇指大的炮,一些小炮,是从整条鞭炮脱落下来的,一小扎香,灵夕吵着问:“阿公拿炮去做什么啊?是不是炸老虎?还是是炸老鼠啊......”,阿公还是笑,阿婆喊道:“让你阿公去啦,天黑了”,阿公终于往山上去了。
灵夕长大后,知道阿公那是害怕,夜里太静寂,或者有奇怪的声音,他需要点响炮声打破静寂,或吓走什么?她简直不能往下想。她也明白了阿公对她说没有鬼,其实为了让她不要怕,阿公其实自己也怕。
阿婆总讲,阿公在山上守荔枝的日子,一大早起来就到荔枝树下铲草,捡夜里掉落的荔枝吃,他不舍得摘一个树上的来吃......接着她又讲,阿公年轻时扛一条杉木走几个钟头山路去圩里卖,米粉也不吃就回来了,卖米粉的舅七公叫道:“十五老弟不吃碗粉?”,阿公总是说不饿,“十姑也饿啊!”,舅七公又道。十姑是阿婆在娘家的排行。“她饿就吃,我不饿”,阿公回道。“他不吃我又哪能自己吃,又跟着他回来了”,阿婆叹息道。
灵夕想阿公总是想到一连串,这时候已经回到半路了,路边插着一些香梗,路上许多的炮纸,都是早上留下的痕迹,但早上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一大家人一同在厅里吃饭,很愉快的氛围。天黑下来,灵夕已经回房里了,她在父亲同叔伯的谈话中听到母亲的名字,她不禁静静听着了,
“......也还是要去喊回来”,伯伯的声音。
“喊回来同我争吵啊!”,父亲愤愤的。
“吵归吵,孩子还是要母亲”,叔叔道,
“不尊敬老人,死管着每分钱,这样的老婆喊回来做什么?”
......
灵夕的心狂跳着,泪水早已噙满了双眼,啪嗒地落下来,她抓紧拳头想冲下去冲她父亲吼道:“不准你这么说我妈!”,但是她却步了,她不敢,她没有勇气,她是个懦夫!她恨他。
她在床上哭得很累却无法睡去,她的头一顿顿地痛起来,越是静静躺着那痛感越清晰,她想睡着了天亮醒来就好了,迷迷糊糊睡了一阵,还是难受得起来。前一晚大家都不得睡,今晚睡得早,这时候已经静悄悄的了,她去母亲的房间找药片,经过厅里她还是很害怕,常听人说人死去后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魂都会回家来,做出一些生前的动静,灵夕尽量不往那面想,她撑着回到房里,倒水逼自己吞下了一颗“感康”药片,但一阵恶心感从胃里、鼻子汹涌而至,接着是翻天覆地的一阵吐,仿佛要五脏六腑咳出来,终于吐完,脸上是湿漉漉的汗水泪水,她洗了脸,好受了一点,上床睡了,但还是头痛,半夜听到几声鸡鸣声,后才忽忽的睡了一觉,早上被饿醒了,她起床感到一阵昏黑,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又请假了一个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