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墨活生生被他看得眉头一皱,刘蔓樱暗自观察,知晓他神色中已微微生出厌恶之意,心下还有些担心的,万一他一个激动露出本性来将这太监头头给凶上一顿,那可如何是好?
正当她担心竭虑之时,柳惜墨朝着她暗中投递了一记极为温和的笑颜,随后上前握了握那张德全还算白皙的爪子,闪耀着明眸,温声道:“舍妹她虽是被封了娘娘,但到底还年幼,宫里头许多事情也都还不懂的,要仰仗着公公您日后多多帮衬着点才是!惜墨……也自是会时刻将公公铭记在心的!”
张德全被柳惜墨玉手这样一握,心都给酥了一大圈子,美色当头,自然是匆匆忙忙点头来博取柳惜墨的好感,“国舅夜这话说的,老奴哪里会有好的!”这张德全一边撞着胆子十分利索地说完,一边又羞红了脸,那小模样还真有几分跳梁小丑的感觉的!
随后,惜墨佯装左右微微一望,又小心翼翼收了手,朝着张德全轻轻招手,魅惑地眨了眨眼后,在他耳边小声地呢喃了几句,到底说什么旁人也不曾听得真切,只是见那张德全一脸喜气,还带些娇羞便可明了大概。
张德全即刻便掩了手在唇边,咯咯地笑了几声,顺道还羞红了半边脸,他兰花指一动,道:“国舅说什么,奴家都会听的!”
奴家?
刘蔓樱等人一听便皱起了整条美貌,瞬时间便觉着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禁不住低了头在底下偷偷笑。
柳惜墨瞥见刘蔓樱这般调笑,心下也不知怎的,竟也绽出一抹笑颜来,一时间那张德全更是惊为天人,又误以为这惜墨笑是为了自己,当时就差把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索然便是含羞地挥了挥爪,怯生生地如同刚发情的小姑娘般,轻声道:“没什么事情,奴……老奴便先回去了,公子要珍重!”眉目一挑方摇曳生姿地离去。
“你们也都退下吧,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刘蔓樱眼神往后头一扫,对着众人挑起个小小的架子,话语极为犀利地说着,随后又用眼神示意兄长随自己进屋商量。
“大哥的本事果然是更上一层楼了,真是想不到,就连皇上身边的太监头头都被您给收服地服服帖帖的,小妹真是钦佩啊!”进了里屋刘蔓樱便给他沏了一杯茶,然后恭恭敬敬地递到他面前,神色颇有些夸张地调侃起来。
可怜柳惜墨刚抿了一口茶,忽而听到刘蔓樱这调侃的调子,差点便失态一口气给全都喷了出来,他连连放下茶盏,摇摇手道:“你就莫要再取笑哥哥我了,退一步讲,若不是为了你这丫头,我柳大公子能犯得着去受这样的苦?”
柳惜墨说着神情便带了些苦涩的味道出来,自打他出现在杏扬宫的那一刻起,刘蔓樱便不曾忽视过他的满面愁容,即使就是在这么短短的几刻钟之内,蔓樱竟是无数次想要问问他最近过的好不好。
她很清楚他们之间没有男欢女爱的情感,但对于他,自己却是有一种独到的感情的,说不清也道不明。
小愣了一会儿,刘蔓樱摇摇头,温柔地为他顺气,却不想他竞像触电般匆忙避开,为了避免尴尬,她赶忙转了话题问:“对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也算是大抵知晓那张德全的,这人脾气虽不大,却是倔得很,不晓得哥哥是用了什么样的迷魂大法将他打发走的?”一说完,她便眨巴着大眼睛死瞅着他。
惜墨抬起右手,慢悠悠地握住拳在抵在唇边小咳了几声,绽开的眉宇间还带着幽深的笑意,他轻问:“真的要说吗?”
刘蔓樱一呆,瞬间好像就明白了什么,眉眼一挑,十分滑稽地上下瞅着他,随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柳惜墨又恢复了初见之时的超然世外之态,他道:“我不过就是告诉那太监头子一个实情罢了,一个你一早便知道的实情。”
“什么?”刘蔓樱急切地问出口,但才问了一点便戛然而止,脑海中荡漾起当初偷听到的惜墨对漠北的情意,不禁开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是可惜,我便是有倾国倾城之色又如何,缺的便只是一束红妆!”他苦笑地摇摇头,想起漠北,便是无由地心痛。
刘蔓樱如同妹妹般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无声浅笑,“大哥放心吧,江漠北此人到底也不是冥顽不灵之辈,总有一日他会看到你的好的,不过,大哥可曾想过也许……你可以找个妻子的!”她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睁大了眼睛,静静地观察他此时的神情。
她想说,也许,你有了女人之后,尝到了点女子特有的甜头之后,便不会再沉迷于那江漠北了!
男欢女爱,自古便是有阴阳定数的,惜墨对江漠北兴许也不过就是一时的新鲜劲儿罢了,但自己身在局中,又全然不知。
柳惜墨呵呵一笑,呈现出来的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将心头的许多不安都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道:“世上未知的定数太多了,一切不过是命,惜墨如今不会强求便是!”
是啊,他不会强求,他也不会告诉她,自从她离开之后,自己便再也不曾去强求过江漠北的感情,甚至于他心头还时常想象着,若是她刘蔓樱能回到江漠北的身边,漠北他会不会就快乐一点?
爱屋及乌也罢,神志不清也好,总之,他希望她也好好的,如此他便心满意足了!
他明明白白地知晓,他的心里再也安不下其他的人,有时候,为了能让他开心些,他会特意为自己画颜,只需有那么几分像她,漠北他便会不自觉地多看自己几眼。那种满足的心思,难以言喻。
可是他明白,江漠北看的不是他,即使他的瞳孔里映射出的是他柳惜墨的影子,可心头镌刻着的却永远是刘蔓樱。
一个人的孤单,若是能换来两个人的温暖,他也会在所不惜的。
“大哥,你莫要往心里去,若是不喜欢听,就当妹妹不曾说过!”刘蔓樱瞅着这惜墨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儿,心下也有些焦虑,急忙上前去安抚他。
“没事,樱儿何曾说错呢,呵呵,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永远不会来。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相爱时没有理由,而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哪里又多出来这么多的理由?只是我与漠北他,一步之遥。而我……却始终无法上前一步,走近他心里,陪伴他左右,也无法退后一步,重新找回朋友的支点!”柳惜墨低了眸子,眉间心上,结着她不曾发现的愁郁,似有千头万绪在攒动,无法理清。
刘蔓樱偷偷地抬头看他此时的神情,他的脸色一点也不见稍变,接下来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然则举动也还是那么温柔,他缓缓走了几步,径自坐了下来,只是,他那眼眸里素来的深邃与骄傲却变成了死灰一般的颜色。
他明明应该是很累的,背对着光亮,俊逸的五官都隐藏着阴影中,只能大致看见一个线条优美的轮廓,可是,背光之处的阴影中,现出他沉得比夜色还浓的眼眸,白日里,这房间里也没开窗户,可即使在这么暗的角落里,他看起来依然熠熠生辉。惜墨公子到底还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那深邃浓黑得如墨一般的眸子专注地锁住她,那种眼光,好像是要透过她的肉体看到别人一般,不可否认,这样的感觉有些慌兮兮的,可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哀伤。
一时间,寝殿里变得极静,窜升着的红焰将琉璃盏耀出簇簇星芒,凝结到了一处,泛着璀璨的光亮。燃烧过半的红烛滚下泪来,顺着凹雕流淌的声音也似乎隐隐能够听见。
忽然间,刘蔓樱快步跑上前,她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比哭更难看,接着,她伸手抱住他宽阔的肩背,无助地理进他的颈项间,突然觉得很想哭,可是却不敢哭,只能抽抽咽咽地:“大哥,是刘蔓樱对不起你,若不是我,缨络她也不会丢了性命,漠北更不会……”
他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着:“因为我知道,我们不会有下辈子,所以我今生才会那么努力,把最好的给你。我的妹妹”
“好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肉麻兮兮的,这可不像我妹妹啊!”柳惜墨转而拍拍她的肩膀,接着又道:“对了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嗯啊,对了,喏,你帮我看看,这可是解毒之方子?”刘蔓樱抬起小脸,又反射性地瞧了瞧周遭后,将怀中的白玉瓶子拿了出来递到柳惜墨手上,解释道,“定王中毒了,这是皇上让国师调的解药,我不是很相信他!”
柳惜墨目光在刘蔓樱专注的神情上一扫,随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瓶子,放在鼻下轻轻一闻,“我不知那定王殿下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一时间也判不出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帝没有在这瓶子里加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我闻着这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