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闻言,止住哭泣,睁大双眼,慌忙追问:“公主说的可是真的?那公主的那个亲人,现在何处?听公主这么说,小梅好想快点见到她,好想和她一起服侍公主。”小梅破涕为笑,兴奋的说着一切,那眼里全是幸福。似乎服侍长平公主,便是她今生的幸福。
长平闻之,目光为之暗淡,沉默半响,方才低声回答:“你见不到她了!”明明只是在回忆故人,可那眼中的热泪,却毫无遮掩的自眼眶奔涌而出。
长平依然在笑,可那笑,却让人看的如此心疼。
顿了顿,长平继续忍着眼泪,强笑着说道:“她死了,南国覆灭,我以为她死在了乱军之中,早已经遭了毒手。可是却在我被囚禁东魏的时候,她就那样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以为我们的重逢是上天恩赐,我以为我终于不那么孤单。可是却在我回南国祭拜父皇母后,按照和瑶夫人约定的日子,晚了一天回到东魏时,她竟已经遭了毒手!”
说到此处,长平已经泣不成声, 她那美丽的脸庞,早已经布满泪痕。这伤这痛,便是她今生心中最大的刺痛,每揭开一次,她的心便会一次次的生疼。
她早已经在心中发下毒誓,不管发生什么事,今生都不要再轻易哭泣。可此时此刻,即使她再如何克制,那理智终究抵不过心中疼痛的事实,泪已然那样洋洋洒洒流了出来,似乎只是为了要证明她的倔强只是一种伪装。
此时的长平,除了掩嘴而低声哭泣,她的心早已崩溃,原来她也需要一个知心人,在内心深处,她更渴望有一个懂得她心事的人,可以在她无助的时候,静静的听她倾诉苦楚。就算那人痴痴傻傻,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要那个人能安安静静,静静的听着她的倾吐就好。
小梅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长平,跟着她一起流泪。除此之外,此刻做再多的一切都是徒劳,因为心伤还需心药医。这种痛彻心扉的恨和伤,小梅又何尝没有承受过?只是小梅的伤和恨比,却不如长平的恨如此强烈,而小梅的恨,也只是家恨。
整个凤梧宫,顿时陷入了沉默,除了长平的抽泣声。
沉默片刻,小梅轻轻走到长平跟前,拉着她的手说道:“公主,小梅理解你的痛,你的恨,你的伤,可是,我们不该一直活在过去不是吗?既然我们还活着,我们就不能一直委屈自己,活在过去的阴影中不是吗?”小梅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个“不是吗”,而去每句话都说到了长平的心坎中。
可长平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应该振作?她一直在鼓励自己,每次痛到极处之时,都会对自己发下坚定不移的誓言。可事到临头,才突然发现,自己依然一如既往的娇弱不堪。
她曾经无比的鄙夷自己,为何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可鄙夷的最后,却依然没有结果。
终于长平再也无法坚持心中最后的倨傲,突然迅速转身,紧紧的将身旁的小梅搂入怀中,伏在小梅的肩头,放声的大哭了起来。这次她哭的没有一点的掩饰,哭的很潇洒,毫无遮掩。
积压在心头的巨石,今日终于找到了机会,好好的倾吐一番,这一次,她的心中没有任何别的念头,只是陶醉于这放声大哭的痛快!上一次,自己也如这般大哭是什么时候呢?似乎是在东魏,意外见到巧儿的刹那。
仔细算算,也有半年的光景了,原来,自己一直如此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一直在逼着自己坚强,可只是因为自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再加之,那家仇过很,让她备受煎熬,所以才变得如现在这般冷傲么?
而此刻她哭的忘我,竟然没有发现,一个宫女,怎会动的如此深刻的道理?一个小小的毫无身份背景的宫女,怎会有如此深刻的感触,而她的言谈举止,似乎应该说,她是一个经历过某种人生巨变的非同寻常的女子才对。只是此刻的长平除了心底深处欲将那积压已久的怨念,执念,恨念,一吐为快的欲望外,此刻她已经来不及注意旁的任何细枝末节。
半年了,她头一次哭的如此投入,如此忘我,头一次对一个人毫无芥蒂。
而小梅只是紧紧搂着长平,温柔的抚摸着她的乌黑发丝,轻声的安慰:“哭吧,哭吧,哭过了,痛过了,伤过了,就什么都过去了!”说着小梅的鼻子也感觉到了浓浓的酸涩之意,她努力的吸吸那精巧的鼻子,想让那酸涩的泪悄无声息的吞下肚里,可她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
泪水悄悄的钻了出来,湿了小梅的眼眶,和那弯弯长长的睫毛。那秀美的眸子,此刻带着湿润,更衬托了小梅那不同于其他宫女的坚强与妩媚。
殿内二女相拥而泣,相互感受着对方心中,那磅礴的伤感。她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如此之久,竟然到此刻方才发现,原来她们竟然同是天涯沦落人。而在她们的心中埋藏着的,竟然都是同样的伤和恨。
只是小梅,却巧妙的将自己的过去,深深的隐藏了起来,然后自己慢慢的将之咀嚼消化,用那恬静的外表掩饰了她那心中的伤痕。
就在这凤梧宫内殿,主仆二人相拥而泣,感受着对方的往昔时,二人都听见了两声“噗噗”的声响,在这偌大儿空荡荡的凤梧宫内殿,显得尤为沉闷。
那声音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声响,仿佛是什么人为了引起长平她们主仆的注意,而用力发出的一声声响。
那声音很轻,此刻正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中的长平和小梅,并未对此声响过多在意,仍然相拥而泣。此刻她们的心中在流着泪,只为那不堪回首的往昔。
可是,那声音的主人,仿佛是为了抗议自己被忽略的事实,竟然接二连三发出了同样的声响。那“噗噗”的声音,却开始急促起来,一声紧接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