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霍言虽然有了苏醒的迹象,但独孤婉儿却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那微弱的气息并不能支撑他太久,被震断的心脉令得他连呼吸时都会带起血的芬芳,只有轻轻的握起他的手,将他拖在身前,这样的姿势才能让他在死前不要太痛苦。
很奇怪的是,眼前这人是邪教的少主,原本独孤婉儿应该十分恨他,可是不知道为何,也许是当他替自己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之后,所有的恨都随着男子即将的逝去而消失了。
“阮霍言你听着,莫要再说话了,我现在就替你疗伤。”那看似柔软却蕴含着力道的手指轻轻的搭上他的手腕,独孤婉儿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之色。
此时正值深夜,而此处又是距离小筑尚远的桃花林子,就算她想要救治阮霍言也确实有些困难,这些年虽说是勤加练习医术,但和她预计所想的还是有些差距。
“不……不必白费力气了。”他稍稍的睁了睁眼,满是疲惫,“不必为了我而白费力气,这样并不值得,你懂么?”
“救助病患原本就是我的职责,不必再说了。”
“可是你原本就不是医者,独孤家本就不是个医术世家,你的医术能够在短短三年内增长到这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我本就是你的杀父仇人。”
他濒死之前的那一句话令的独孤婉儿是二丈摸不得头脑,他虽然为邪教的少主,可是当初杀了她独孤世家的乃是白启,害的她险些还误会了夕忘川,也不知道深受重伤又藏着毒的夕忘川如今身在何方,不知是否会深陷险境。
但眼前这男子却又微微张了张口,告诉了她一件惊人之事。
原来,当初杀人的虽然是夕忘川,但也不能将事情全怪罪在他头上,要怪只能怪,夕忘川的父亲,翎翔山庄的庄主利欲熏心,被邪教蒙蔽了头脑,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肯牺牲,正是因为邪教那高深莫测的术法所困扰才会使得夕忘川失去了神智,变得模糊不清,也正是因为此,他才会受了邪教的教唆,亲手砍下了独孤婉儿父亲的头颅,这一切,本不是他真心所致。
然,独孤婉儿却撇过头,冷漠的说:“真真假假,我自然会去判断,你们说的,和我所见的全然不同,此事究竟是你做的还是夕忘川,亦或是白启,这些已经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保住你的命。”
他感激一笑,那原本紧握住她的手却颓然松下了……
就在他尸体逐渐僵硬之时刻,独孤婉儿静静的跪在地上,回味着他所说的那句话:“婉儿,我本就不想伤害与你,真是抱歉,为你增添了那么多烦扰,我阮霍言曾经伤害过许许多多的人,我从来都不后悔,唯独此生后悔的唯一一件事,那便是因为我们邪教的野心而伤害了你,这种伤害,或许只能拿命来偿还了。”
那一日,白启被人压着上了山,跪在止岚空风门那已经破败的门庙面前,那些曾经受过止岚公子恩德的人却全都蜂拥而至,立誓要杀了白启为了被他杀死的人们而报仇。就在那一日,当一身黑色浑身沾满了血污的男子被推上了山,人们完全无法想象,眼前那人居然就是白启。
“白启?”人群中忽然拨拉出一妙曼而又纤细的身影,只不过,她脸上以轻纱拂面,完全看不见容貌,“为何会变得这般模样?”
白启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呆滞,然,就在见到那蒙着白纱的女子之后却又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暗淡的目光变得澄清而又明亮,看向那女子时,的眼神是从未出现过的。
“是……是你呀。”他嘶哑着呢喃般的说道。
白启是曾经想过再见独孤婉儿时的场景,可那全都是在梦中出现,就在他从修罗场里滚爬而出,成了人人都害怕的杀手之后再看见她心中仍然充满着柔情,可是这并非是白启所想要的见面方式,他其实更不想让独孤婉儿知道,自己的手早已经沾满了血腥。
“恩,是我。”她缓缓而走近,有两名武林人士挡在了她的身前,示意她不要再向前一步了,免得多惹些祸端,可是她仍旧是毫无听到一半,依旧走上前。
“你是何人,眼前这人可是武林中人人除之而后快的白启,你是他的同伙党羽么?”
独孤婉儿嘴角扬笑,目光确如往日一半的温和,她看向那拦住的两名武林中人,问道:“在他成为杀手之前,你们可曾记得他是谁?”
“他?他是十恶不赦之人,如若不是他,当今武林也不会搞成这副样子,全都是这人在祸害。”
“对他害死了我们的亲人一定要得到最严厉惩罚,否则绝对对不起大家!!”
看台之下有人甚至愤怒的挥着东西砸向男子,那些东西十分的沉重,砸在他的身上倒也起了些作用,那些锋利的,犹如铁片一般的物件深深的扎入男子的身体之中,他穿着黑衣,原本就沾满了血,已经模糊的看不出究竟是刚刚才染上的鲜血还是早就已经存在的,看的让人心中直慌神。
然,那蒙面的素衣女子却又是挡在男子的身前,也不知从袖中掏出了什么物件,之间那灰黑色的迷雾笼罩在众人身上,是一阵的晕眩。
“大家先听我说。”
“你这妖女,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事?你跟这杀手是一伙的。”
“你们觉得,如今的江湖还能算作是江湖么?就算没有邪教的捣乱,像你们这些人的内心,也已经撑不起一个江湖了。”她如是说道,目光看向男子, 露出了罕有的温柔之色,“如今这动荡的江湖已经算不得武林,那么他所作事又如何了?”
她指向其中一人:“我记得你,你是中原的飞燕大侠,可是你能够担保,你从未害过或是说伤过谁么?”
顺着所指的视线,那白衣中年男子略微低了低头,面露尴尬之色,甚至拉直了衣袖,像是想要躲藏起来一般,紧接着,女子又指向了另一个体型略微有些壮硕的男子,“飞鸿帮的少帮主,阮惊鸿,你敢说,成为帮主之后你未曾伤害过任何一人?想必你培育的杀手和修罗场的并无任何差别,不是么?”
女子的话虽然十分的轻柔,但听在耳中却让人觉得是尤其之古怪和心寒,再加上那笔直站立的身姿,原本有几位气焰嚣张之人都悄悄的退后,想要离去。
对武林之中的人如此的熟悉,但见那女子的身形和被遮掩的样貌上来看却又分辨不出究竟是那一路的女侠,但是凭借着能够认出他们来的这份心,并不会有人将她看作是寻常的普通女子。可是虽然有人退却着想要离开,但又有人想要在这混乱之中再造出些事端。
“你是何人,为何对我们武林之事如此的熟悉,还蒙着面,难道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真面目?呵呵,我是怕吓着你们。”白皙如莲藕一般细嫩的手轻轻抬起,她清扫一眼在场的各位,“有些武林同道不明事理也就罢了,可为何连身为止岚空风门之人也是对他如此之不理解?你们这般来,可真让人心寒。”
止岚空风门,她竟然认得有些曾经是止岚空风门之人,真是太过离奇诡异了些。
“婉儿,不必再对他们多做口舌,这些年来我确实也做了不少错事,更何况既然被生擒住,也没有想要活着离开,就让他们杀了我便是。”
她如仙子般飘逸到男子的面前,轻声说道:“白启,我错怪你了。”
“何事?”
“当日我以为,独孤家是被你陷害而死,就连夕忘川也遭了你的毒手,才会做出那般疯狂之事,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大白,都是我独孤婉儿对不起你。”
当男子挣扎着想要开口之时她却又说:“阮霍言全都告诉我了,你是无辜的,夕忘川也是无辜的。”
“阮……霍言?”
她轻摇摇头:“我爹的事不干你们俩的关系,可是为何,你们都不跟我说实话。”
“呵呵,就连我也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又有何能够开口去说的?这事也怨不得那人,都是我们自己上了邪教的当。”说罢,却又觉得有些嘲讽,所以自嘲般的说道,“不……也不算上了邪教的当,如今我也尚算是邪教之人,怪只怪罪,命运太过于捉弄人了些。”
她轻笑着说:“如今,该是我替你偿还一切的时候,也是替他。”
白启抬起头,瞪大着双眸看向女子,他是想问,女子究竟想以何种方式来替他偿还一切,究竟是想如何?刚想开口,只见束缚住自己双腿的铁索忽然间的断了,露出一节紫色的内芯。他方想要说话,却又见到女子那十分刚毅而又锐利的眼神,这才有些岔开了视线。
“白启,快走!”亦不知道何时,女子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将他远远的推到了外边,却又盯着看向他,那目光,令他有些无措。
“婉儿……咳咳,你这是作何?”伤口被撕裂之后的疼痛却依然比不上女子挡在身前替他挡下无数刀剑之后的痛苦,他的目光变得迷离而又凄冷,像是要向前,却发觉自己的内力居然已经被那女子所化解。
他的视线,早已剩下那漫天的血污,和女子僵直而又曼妙的视线……
忘川河,本就是通往地府必经的一条河流,而那河流却又不是很早之前便已经存在的,而是因为某个,也许是某两个男子的思念幻化而成,当思念逐渐的膨胀,河流也缓慢的变大变大,最后是川流不息,弥漫着浓郁的哀伤和忧愁,所以也有人会说,正是那忘川河流的哀愁,才会引得无数路过的魂魄黯然落泪,也正是那忘川河,和忘川河外的那一束曼珠沙华,似乎谱写了一段不为人之的爱情故事。
言偲静静的站在忘川河边,听着那男子缓慢的倾诉着许久之前的事,久了,就连她似乎也被这动人的故事所感动,暗暗的落了泪来。
可是,当故事越是往下,站在身旁那有些虚幻的男子却又更显得模糊,像是在沉思,却又抬起头搭上两句话:“夕忘川,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那是自然,这些事你原本也是记得,也许是因为你太害怕悲伤了,所以才会选择将这段记忆自动的遗忘,可是你能够忘记,但分享了一半记忆的我却永远也忘不了,也许你早就已经不记得了,留在地府的原因。”
白衣男子那略显通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之色,他似乎真的回忆不起,自己为何要留在地府的原因,就算夕忘川,不,也许是现在的许皓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告知,他还是觉得整个脑子昏昏涨涨,什么也回忆不起。
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那修长的手松松垮垮的揉了揉发涨的头脑,是一片的空白。
“先不要再往下说了,我的头有些疼。”他无奈的摇摇头,踉跄两步,像是要摔进忘川河之中,“夕忘川,你让我好好的想一想,想一想。”
“白启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言偲见到男子面色苍白,且紧咬住双唇,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慌张的上前两步,想要搀扶住他。
言偲就是这般的善良,虽说久在青楼待着,对所有的男子都有所抵触,可是在外逃亡和游历的日子里,言偲也想清楚了许多事,也看清楚了许许多多的人。就像那为自己所牺牲的白穹,也像现在生死不明的七曜,还有让她不知是爱还是恨的林瑶华,最后,最为抱歉的仍然是一直对自己体贴照顾的男子伽箬,对于他,她是唯一感觉到歉疚和抱歉的。也许,故事中的那个女子的心境也和她一般,得到的太多,却永远也无法给任何的回报和回应,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