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了些许人气的颐翠宫在一片祥和中似乎没有之前那般幽冷了,柔嘉领回皓雪那天之后,第二天就带着木棉去了母妃青蓝的水卿殿禀明了身份。
水卿殿依着高句丽的习俗而设置,里面的摆设跟自己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一模一样,软靠在地上铺着,只有些许矮凳和桌子,与依照奴颠国装饰的颐翠宫完全不一样。
柔嘉刻意避开昭羲带自己去青楼偶遇木棉的那段,择重避轻的将木棉之前的来历身份给说了清楚。
母后听的时候,一直注视着木棉的神情,见她倒是没有胆怯的样子,神色自若,应该是一位有担当的丫头。
既然能从走散的机缘中遇见曾经的主子柔嘉,想必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况且女儿来这里这么久,这算第一回正儿八经的跟自己这个做为娘的要一样东西。
“一会儿就跟王上说明此事的缘由,你带着木棉丫头好好熟悉宫中的生活。”青蓝的眉宇中间透出几份关爱,一想到女儿曾经跟自己的挚爱在偌大的圣宫生活在一起,还曾有过名分,就觉得很不舒服。
但他始终是死了,柔嘉究竟是谁的骨肉,她其实也不能肯定,毕竟柔嘉出生后的一个月,自己就假死在圣宫中,随后紫珠又想尽办法将自己救出生天,这些往事每每回忆起来就如同千万条禁咒同时施压在自己的身上,身上不能动弹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娘亲,那没有别的事,孩儿就跪安了。”柔嘉一声呼唤打断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蓝青蓝,额心醒目的朱砂痣晃进青蓝的眼帘中。
“柔嘉,你额心的朱砂一直都有吗?”青蓝不禁示意她先不要着急走,拉她过来盘腿坐在美人靠这边,拖着沉重的发髻问道,“为娘生下你一个月后,竟然没有注意到你额上的朱砂,为娘惭愧。”说完又用手摸了摸,以为是点上去的胭脂膏。
“义父说孩儿出生的时候就有的。”柔嘉轻轻地回道,跟面前女人的相处仅仅只有一年的光景,说拥有母亲的感觉,那一定是闭着眼睛乱说的。
蓝青蓝虽然跟蓝冰水一样的面容,她骨子里透出的热和冰水姨娘骨子里透出的冷,柔嘉是能感觉出来的,就从这一年来,一日三餐事无巨细,样样都分析的稳稳当当,还派了细心的贴身侍女善雅照料,这一点就跟姨娘完全不同。
可是冰水毕竟照顾了自己十六年,虽然冰冷,也能带给柔嘉母亲的错觉,而蓝青蓝极力的弥补也未能有一点让柔嘉感受到母爱的伟大。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吧,见青蓝闭着眼睛似乎又在思考什么,柔嘉也就没有再多说一句,面向蓝青蓝行了个礼,就与木棉一前一后消失在水卿殿。
回到颐翠宫的时候,那一身蓝莹莹光芒的皓雪小奴正在院子里精心照料柔嘉心爱的花花草草。只见有团肉乎乎的银白在花圃间来回追着飞舞的蝴蝶,有那么一瞬间,柔嘉竟然以为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长白山下的仙人洞前。
“主子,看奴才种的豆荷和白芽。”皓雪一口一个主子称呼的柔嘉心口有些麻麻的,但是看见那长相甚好的兰花品种,不由喜上眉梢。
“嗯,还不错,只是小了些,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长大。”柔嘉装作并不在意的上前嗅了嗅,又高傲的抬起头卖弄关子。“一会来厢房一下,记得干完活洗干净手。”
木棉跟在柔嘉身后,转头与皓雪会心一笑,陛下真是扮什么像什么呀。幸好这里是皇宫里,不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否则将奴颠王自甘为奴的消息传回去,只怕完轩鸿翰驾崩后好不容易稳下的国土又将遭到不安分子的抨击。
柔嘉的厢房依照奴颠国的设计,没有高丽族的成分在里面,可见平海王对柔嘉的宠爱程度不亚于自己的亲生孩子。皓雪一身奴才的装束站在异彩纷呈的厢房之中显的格外寒酸,只是本该停在肩头的小银狐此刻又不知窜到哪里去了,可能也不想打扰柔嘉和皓雪的二人时光吧。
“公主找奴才有什么吩咐?”皓雪毕恭毕敬地说道,说来也怪,自那天得知灵玄宝镜被傲诚毁掉了之后,曾经谦卑自在的皓雪仿佛又回来了,现在的性子倒是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了,柔嘉眼眉间是存着疑问的,这一点皓雪哪里会没有注意,只是不愿去迎合着目光,深知自己现下的身份是不能够逾越的。
“这里没有外人,我不会绕着弯子问你。”柔嘉目光如注,藕荷色的轻纱仙褶裙衬得微红的脸庞极其水润,“你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凭你的本事断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皓雪没有立刻回答,青灰色的奴才短衫愣是被俊秀飘逸的他穿出了失意书生的感觉,雪白的手背与充满肉茧的手心形成鲜明的对比,自小在地殿练武的皓雪,虽说武器最终选择的是扇子,但是双手明显都需要勤加练习,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么厚的肉茧。
就是这样一双手在无声中放在了柔嘉纤弱的手上,柔声地回了一句,“若果说是为了你,你相信吗?”
“不信。”死过一回的柔嘉不会再相信面前这个相貌堂堂的男人,虽然她明白骗不了自己的心也骗不了他的心,但是爱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问题的,如果只是无谓的流血与伤亡,她宁肯将爱深埋在仙人谷底,不将它释放出来。
“那奴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了,公主请休息吧。”皓雪面朝柔嘉轻轻躬身,转过身就走向门外,那道背影显的很孤独,至少在柔嘉的眼里是这样的。
“就算你不说,我又怎会不知。”柔嘉喃喃自语道,心口处一阵心痛,傲诚通过内丹的心声传递,让自己的心也在瞬间凉到了谷底。
傲诚说,下个月是你的生辰,我们成亲。
“陛-”木棉在颐翠宫的柴火房对着忙忙碌碌的皓雪小声叫道,只是那后面的字哽了半天就是没吐出来。
“叫我皓雪吧,这里不是奴颠。”皓雪闷着头将敬事房运来的煤炭一筐筐的分好,眼下就快春节了,天气也越发的冷,既然在这里委身为奴,安安分分做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叔父已安顿好,在新罗安插了眼线。”木棉的声音细弱蚊声,脸上带着笑容,远远望去以为两人正在八卦宫里的秘事。“残运回燕都了,太后吩咐的。”
皓雪听到此面无表情,只是轻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就没有管木棉的去向,继续在柴火间挑挑捡捡。
当日玄江西岸,皓雪以声东击西之计,将鬼面精锐兵力吸引过去,藏身在千人之中的完轩皓雪佯装成军队头目故意战败,而木震霆带着上万人的军队奔向处处暗藏礁石的玄江北岸,伪装成难民的身份悄悄在高句丽的边境登陆。
而木棉口中的叔父正是曾经的木震霆,完轩鸿翰死后,私下被皓雪招安的七行阵门主,毕竟绿舞已经在皓雪的后宫占据一席之地,原先被鸿翰赐死的木震霆再无躲避的必要,绿幽嬷嬷虽不喜跟间接害死绿竹的皇族再扯上关系,但是碍于绿舞对皓雪用情至深,只是待在燕都一处府邸,不再进宫。
父皇最后一个孩子完轩残,不对,应该称呼完轩皓璨比较恰当,成为了母后年迈的依托,此次协助皓雪上演这么一幕虎落平阳的好戏,残的戏份可是做足了。
深知鬼面军一定也安排了人分散追逐,所以木棉抱着足岁的小皇子在百济城郊的小道上,也在隐于暗处鬼面的眼里,被一群安排好的贼人掳走。
实际却是皇子被安排好的贼人秘密运回燕都,而木棉这边则被送往百济城中最大的青楼。
跟踪的鬼面人见木棉与那皇子分道扬镳,当然就会弃掉木棉,继续去追那皇子,他们哪里知道那些贼人可是七行阵一等一的高手,一旦进入了他们的阵,想出来可就难了。
这边百济的眼线只说皇宫里一年前新来的公主与喜好玩乐的王子关系十分要好,只要公主有机会出宫,那花花王子定会不顾男女之嫌带她来这处青楼长见识,眼线没有细说为何选在这里,只说给足份子钱,保管消息无误,结果就被木棉给撞见了。
皓雪回想先前鬼面人将自己抓走尔后送进宫的时间,竟与木棉进宫的时刻算得刚好不差,反复琢磨了几遍确定没有纰漏,捏着的拳头总算是放了放。
只是这趟高丽之行却让舅舅做了炮灰,赤辽将军带着剩下的兵力将完轩皓璨救下后就先撤退了,实在不是皓雪原先的计划,兴许太多的兵力驻守在玄江只会引起更多的注意,不是计划也只能执行了。
另外,灵玄宝镜竟然是传说中的妖王物件,细细想来,之前莫名的焦躁情绪的缘由就很明显了。想着想着,眼前的煤炭已被皓雪堆成几座小山的模样,善雅细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皓雪小奴,公主现在要去祥乌宫温习弓术,你收拾好柴房就一同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