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雅身着呈素色的宫服,从颐翠宫行至水卿殿的后门,扮成伙房的丫鬟鱼贯而入,这个过程在外人眼里看来十分平常。皇宫里的宫女是按照品阶来穿戴服饰,善雅换了一身行头,他人自然是看不出来。
只见她绕过后院,径直走到内殿寝宫,轻叩房门,小心唤道,“娘娘,奴婢来了。”
“善雅!”蓝青蓝披头散发的用力推开房门,惊恐又害怕地看着眼前的善雅,不停地哀诉,“哀家梦见他了,哀家又梦见他了,他要带哀家走了,善雅,哀家不甘心!不甘心!”
“娘娘,不要怕。善雅在这里。”房中空无一人,除了眼前这个言语疯癫的梅妃,善雅忧心的一面轻拍她的背心,一面安抚她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人死了自有归处,如花瓣落入泥土释放最后一抹芬芳。”
青蓝痴傻恐惧的神情在善雅凝视的目光中缓缓聚焦,这不该是梅妃的神情,善雅心中犹豫,今日所见的事看眼下娘娘涣散的状态,即使如实禀告,也未必能有几分效果。
“哀家当然知道。”青蓝突然严肃起来,就像清醒了一般,专注的看着善雅,正经地说道,“哀家看着他死的。”
“娘娘,您说的究竟是谁?”善雅有些不确定青蓝所讲的人,跟她想的那个人或许不是同一个人,善雅方才说的,是青蓝的前任夫君万恒。与蓝青蓝如此久的交情,这些事情还是明白的。
“万恒不是哀家杀的,林遏却是哀家害死的……”蓝青蓝扯着自己的头发,样子狼狈狰狞,像极了黑夜中短暂划过天际的流星,虽然美丽,却难以持久。“我就是个祸水。”
没有被善雅及时扶住,蓝青蓝就这样跌坐在小腿高的门坎上。
“娘娘,你要振作!奴婢来这里就是要告诉您一件事,您听到了可不要难过。”善雅说之前先做好准备,其实做不做准备也无关紧要了,因为青蓝现在的样子除了死已不能再遭了。
“我的儿子,我只想见我的儿子。”蓝青蓝的言语开始措辞不清了,恐怕刚才善雅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但是善雅又怎会听不到我的儿子这四个清晰的大字,从来没有听娘娘说过她有儿子,一直以来,都只知道她有一个貌美的女儿,这个儿子又会是谁,莫不是娘娘与谁的私生子。
善雅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也不敢多说,只能先扶着青蓝走进房中,拿了几个软靠坐在木地板上,屋中弥漫的香味过于浓郁,令人产生昏昏沉沉的感觉。
索性不去管那开着的房门,刚好让此时惊魂未定的蓝青蓝透透气。
“娘娘,您现在好些了吗?”善雅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这个主子待人接物都手慈心软,况且又是自己进宫认的第一个主子,对她也格外关怀。眼下让善雅丢下蓝青蓝不管不顾,实在是不可能。
“善雅……”青蓝虽然疯了,却还认得善雅,“林遏的心是我挖掉的……”
“什么?”善雅本来握着青蓝的双手,随着那声话音,连忙将双手抽了出来。难以置信,善雅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娘娘,林遏已经死了,为什么,您要挖出他的心脏!”
“因为万恒追杀我,我逃不掉,林遏就是帮凶,万恒说林遏会帮他报仇的,他说林遏还活着!”没有逻辑的言语,蓝青蓝愈发的语无伦次起来,手也在地上颤颤发抖。
“娘娘,您说的是梦境,梦是幻觉,不是真的!”善雅努力的解释道,她心里热切的希望她能醒悟过来,“他们都不在人间了,娘娘,您才要好好的活着!您还有公主和驸马爷啊!”
“公主?驸马?”蓝青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很是恐怖很是凄厉,“什么公主,什么驸马,元圣国没有,高句丽也不会有!”
“娘娘……”
“我生的孩子竟然是个男孩,我的孩子竟然真的被紫珠给换走了,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刻,就被紫珠换走了,我居然不知道,我居然糊涂了几十年!”蓝青蓝眼角这时才留下透明的泪水,顺着脸颊一路向下,好冷的泪水。
“我果然不是你的女儿。”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英气,美艳绝伦的样貌远胜此时跌坐在地,十分凄惨的蓝青蓝,柔嘉盛气凌人的站在门外,神色黯淡的看向房中间的两个女人。
善雅听到是公主的声音,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又马上镇定,但是真正将这句话听明白,却已经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了。
柔嘉步履轻盈,否则也不会跟在善雅身后那么久,善雅都没有任何发现,稍微懂点武功的人都会知道,但凡学习弓术的人,都必须有扎实的轻功技巧。柔嘉早先跟蓝冰水一直学习静心口诀,也就是清心咒的另一种通俗表达。
从几岁就开始学习的轻功,自然不会比左氏的差,退一万步说,善雅如若真的会武功,那么她也未必能察觉出后面有人跟踪。
善雅不过才从颐翠宫走了不久,柔嘉跟傲诚没谈妥,心中就有些怨气不能释放,刚好肚子又有些饿,想找人去御膳房催促下。可是只因为她刚才要与傲诚商量事情,左右又没有人,又想起善雅应该在那里,就自己走到了御膳房。
结果却让柔嘉发现善雅的行踪,并不是御膳房宫女们所说的尚衣间的方向,也就捎带上一丝怀疑,加快脚程顺着善雅的足迹,追上她疾走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之所以说,于善雅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是因为在柔嘉说出那短短的几个字后,蓝青蓝的喉咙瞬间像是被一道利箭划穿,如河流般的鲜血顺着脖颈一路向下,与那还在向下的泪水一并混在了一起。
蓝青蓝的瞳孔因惊吓而极度放大,身体重重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善雅跪坐在地上见到此番景象,胃里泛着恶心,却还要强压着。
她哪里会没有看到本停在柔嘉肩头上的三足乌幻化成灵弓的模样,那瞬间的激变,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算这个女人不是她的娘亲,但是也是照顾了她一年有余的中年女人,她怎么可以下的了手。
“公主,你怎么忍心对娘娘下手?”善雅不能控制的哭出声来,这是质问也是愧疚,“娘娘已经疯了,她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公主您为什么不能放下仇恨的心呢。”
“善雅,你说什么!?”柔嘉走上前,半蹲在两人旁边,伸手去摸青蓝刚断气息的脖子,死了吗,刚才并不是自己动的手,柔嘉此刻百口莫辩,因为三足乌幻化的灵弓就在手中,而所有人都知道,她用的弓箭是可以从无形中,萃取空气中水分的弱水箭。
“不是我。善雅。”柔嘉已经站起了身,神色坚定地看向善雅悲痛万分的眼神,“虽然当我听见她说她挖去了林遏的心脏。”自己也很想杀了她,后半句柔嘉默默的在心里念叨了一遍。
“但这不足以构成我杀害她的理由。”柔嘉由刚才的不安转换成大义凛然的表情,“好歹她也是抚养了我一年有余的母后,她死掉,我也会难过。”
柔嘉方才摆明已经听见了她们的全部谈话,此刻唤作蓝青蓝为母后,让善雅不由善恶难辨。
再细看这条狭长的伤口,绝对不是一般的刀剑所伤,倒是很像一种剑刃极薄的兵器所杀,而且刚才的情景,青蓝身边停有善雅,她的正面又站有柔嘉。就算善雅看不见,柔嘉也是能看个大概的。
可是这个前来谋杀皇妃,嫁祸给公主柔嘉的人,动作如此之快,实在令人咋舌,这个人就像从没来过一般就动了手,将人杀的一干二净,连口死人气都没留。
“那又会是谁,娘娘如此信任公主,公主却这样待她,善雅不懂,公主为何要编出这么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善雅不解地站起身来,悲愤的略去主仆的礼数,大胆不甘地走上前去,毫不客气的质问柔嘉。
“这个人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不懂就算了。”这次没有血痕,善雅是闭上眼睛倒下的,身体跌撞在木地板上发出的沉重声响,粉碎了善雅的骨骼,也粉碎了柔嘉的心。
柔嘉看到这一幕,万分奇怪。虽说她站在门口,如果有刺客,她到时要撤的话随时也都能逃脱。她也只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男人声音,这是杀人灭口了。
她又试了试善雅的鼻息和手腕的血脉,的确停住了,没有脉动的声响了。
“公主何必还要亲自去确认是否除的干净,某非不相信风某的手段?”独臂风灵林翊鼻翼下方裹着一层黑纱,右臂的位置空空荡荡。
“大胆刺客,竟敢刺杀梅妃娘娘,该当何罪!”柔嘉已经用三足乌迅速摆好了阵势,而另一只手当然是聚集冰冷空气中不多的水分,化为弱水箭百战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