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坡顶的巨石边俯瞰农场,西边的两个蔬菜大棚在旷野中格外显眼,猪栏的那排平房静静地排在那儿,是离养鸡场和瓦房的最近的一排农场建筑。远处散落在农场里的还有几排平房。在姚小贝和丁梦梦住的瓦房边,新盖了一个稍小的瓦房。山坡青葱,原野绿氲,柳树披上了似有若无的绿意,一种生气勃勃的力量像埋在地下的种子一样,虽然没有冒头,空气中惊蛰的气氛已打开。山坡东坡用高约七八米的网拦起来。里面欢快地奔飞着散养鸡。巨石上两个猩红的“梦园”大字依然鲜活,就像是刚刻上去的一样。丁梦梦已经对这两个字视若无睹了,站在巨石边,整个人都融入这片生机勃发的春色中。头顶的杨树枝条已吐苞,风不再刺骨,虽然仍衣着臃肿,但打开的筋骨的慷懒散发出来。太阳很好。北京的阳光和蓝天在一年四季都很充足。一团黄影像一支箭一样从西坡直冲上来。阿黄已经长大了,一只四个月大的狗已有半人身长,肌腱有力,窜到丁梦梦身前,最后一蹬直跃起来,跳进张开双臂的丁梦梦怀里,狗嘴乱啃,狗尾乱摇,亢奋之态,溢于言表。丁梦梦躲避着阿黄的高兴,只在扭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巨石上镌刻的那两个“梦园”的大字。丁梦梦抱着狗,让狗头远离自己的脸,对狗说:“我家大贝在滨海,不要像我家小贝一样沉不住气就好。”
田婶在东坡喂鸡,放下食盆,走上坡,掀开一棵杨树边的拦网底走出来,往上继续走了十几米,来到丁梦梦身边。丁梦梦放下阿黄:“四个月长这么大,都抱不动了。”
田婶:“还要再长一二十斤,长到七八个月的时候才不长了。”
丁梦梦:“有了阿黄,感觉农场安全多了。”
田婶笑:“鸡飞狗叫,也就是个心理安慰。你没有再想那个什么大头鬼了吧。老板走的时候还专门叮嘱我,要是老板娘再想大头鬼了,就说阿黄能驱鬼,阿黄一叫,诸邪远离。”
丁梦梦:“转眼小贝都走了三个多月了,咱们第二批鸡又快出栏了。”
田婶:“还是老板娘眼光高远,我们养个笼养鸡就阿弥陀佛了。占地面积又小,饲养简单又省事,产量又大。当时您说养散养鸡的时候我虽不敢表示没想通,心里是打鼓的。现在才想通不愧是做大事的,考虑问题还真不像我们这么鸡毛蒜皮。您走的是大鹏集团的销路,笼养鸡虽然上头也收,其实是我们欠人家情面的,散养鸡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我们把土鸡和土鸡蛋卖给他们,虽然利润还比笼养鸡只少不多,却换回了人家高看我们一眼。我看陈师傅现在跟我们说话声音都低了好多了。”
丁梦梦笑:“那陈师傅以前怎么对你们说话呀?”
田婶也笑:“中气十足的,人欠他点什么,欠债的脸皮再厚,心里在也是矮半截的,借债的再大方,心里的牛气也是装不下来的。咱们自珍自爱,才能跟上等人打交道,跟大鹏集团的买卖才能长久。”
丁梦梦:“鸡马上出栏了,我就去滨海了。现在场子里的事情基本上理顺了。这回我去滨海可能会呆一段时间。鸡和大棚还照常养,照常种,不会有闪失。五月樱桃熟了的时候,让陈师傅带人来收走一半,直接发给大鹏集团的员工。他们要是给钱,你就说你做不了主,让他们找我。7月杏熟的时候,我看我回不回来,要是不回来也一样办理。我对同来农场的构想要去滨海看看小贝在那边干的怎么样,再等我们场子这边时机成熟了我才好找于董谈。你知道我那个构想的规模。大周村很艰苦,其实我和小贝也艰苦,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越是接近成功的时候,我们才越要稳,没有必要和理由冒无须的风险。你是我除了小贝外最贴已的人,除了你我、小贝、周村长四个人,暂时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个计划,人都是浮躁的,就怕让他们知道太多,反倒让大周村的军心不稳,不能立足于眼前的本职工作。”
田婶:“老板娘,您知道我和周村长最服您了,您放心,您的话我和周村长保证斩钉截铁地执行!”
田婶的儿子叫周小胖,是个肉嘟嘟的胖青年,戴着VR面罩,坐在一辆有点像卡通车的车里,车后面有一个屏幕,大概17寸的一个平面直角显示屏,只见屏幕上面刀光血影,一个手执Ak47冲*锋*枪的驾驶员的视角驾着车在某个军营横冲直撞,蜂拥而出的士兵扔过来手雷,射过来子弹,被这个一望可知是游戏界面的主人公——驾驶员堪险躲过,并乱枪将那些士兵击毙。只见周小胖坐在这车里,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手端一把长柄枪,大惊小怪地尖叫,惊叫,嚎叫,身体时而躲向左边,时而躲向右边,时而前仰后合,时而东倒西歪,这辆下面安着四根固定弹簧的“卡通车”也与周小胖的节奏相应地晃动,震动,抖动。周小胖这身临其境的傻样子实在是太搞笑了。周小胖坐的卡通车周围是忙碌的人们。这是在蔬菜大棚里,那些忙碌的人们忙碌的事是浇水,修叶,松土之类。所有的人都对周小胖的表现忍俊不禁。而周小胖也仿佛是停不下来了,尖叫与嚎叫也一阵高过一阵,让人真为他的小心脏捏把汗。不少人停下手头的工作掏出手机给周小胖录像。终于有一个村姑看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锄头,上前摘了挣扎不已的周小胖的面罩。周小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惊懵地看着周围哄堂大笑的叔婶们。
丁梦梦和田婶在客厅吃饭。
田婶:“小胖参加的那个什么电子竞技比赛还真得了个三等奖,拿回来的那个奖品不当吃不当喝,摆在家里都摆不下。我开始征求您意见说搁在大棚是想到不妨碍大家工作的。自从那个蹦蹦车摆进去,都想没事上去坐一坐,所有坐上去的人都像妖魔附体一样惊嚷鬼叫,还影响其他人的工作,我已经把蹦蹦车的电源插座收起来了。”
丁梦梦:“年轻人沉溺游戏不好,要让小胖把注意力转移到现实中来。”
田婶:“他是不肯安心农场工作的,我劝了他几回,他这回得了个三等奖八成是看到希望了,说电子竞技也是一门职业!这是哪门子职业啊?我真还体验过一回蹦蹦车,哎妈吓死!这要是一门职业,也真太锻炼心脏了!”
丁梦梦:“这叫虚拟技术。5G不是正在普及吗?以后游戏只会越来越逼真,仿真的程度以假乱真。”
田婶:“我听说还有5G智能机器人的,以后仿真度和真人一样,以后男的不怕打光棍,女的再也不怕单身,买回来一个老婆机器人,老公机器人,就可以完美不吵架地过一辈子!我就不信!就算机器人能替代那事,还能替代生孩子!”
丁梦梦笑:“结合试管婴儿技术,也不是不可能。”
田婶:“都说5G5G,这个5G到底是个啥东西啊?”/
姚小贝沿着通往卡车后车厢的一个移动木梯,走上卡车厢去。这节卡车厢里辅着红地毯,就成了一个搭起来简易的活动会台。车厢里侧厢壁绑支架着一面白幕布墙,成了这个活动会台的背影墙。车厢是露天的,没有顶,后侧和外侧厢拦被放下来,并用蓝布遮挂,垂在车厢下面。因为这个活动会台前端连着的卡车车头,才知道是卡车厢装饰而成。会台中部有一个立式单人讲台,台面上摆着一只麦克风。姚小贝踏过地毯走向讲台,看着台下清了清嗓子。台下是一片露天的空地,搬着小马扎,登椅各种座具的与会人员坐满了一个方阵。更外围,这场空场的边上停着一排各型卡车。也有不多的小车。显然是个停车场。姚小贝身后的白色幕布墙上出现电脑投屏的屏幕界面。在windows操作系统界面上打开了一个文件,一个关于5G在物流界运用的ppt软件介绍的窗口跳出来。在会台后端下的一张小课桌旁坐着胡海,桌上摆着一部笔记本电脑。胡海正在操作这台电脑。显然幕布墙上的投屏是胡海的操作所至。
姚小贝:“在我身后的这个ppt是我和胡海收集了近3个月来最新的5G市场占有率所制。应该说,5G技术在物流市场上的运用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新课题。它新到了什么程度呢?据说法拉弟发明发电机的时候,一个贵妇问他这东西虽然很神奇,但发明它到底有什么用,给人类社会带来什么好处呢?法拉弟不是预言家,他并不能预见他的发明在日后给人类社会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改变。他说,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又有什么用呢?这就是5G技术目前在物流业运用的现状。”
手机屏幕上正在放姚小贝站在那个卡车厢改造的简单会台讲话的画面。于飞关了手机,把手机放回茶几上。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着朱佩佩。
于飞:“姚小贝总让我想起一个笑话,说诸葛亮六出祁山首次北伐时,魏延向诸葛亮献计,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兵出子午谷’。子午谷是蜀中出秦岭的一条险道,诸葛亮时代前仅三四百年前韩信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用过计的一条道,以当时曹魏谋士如云,想不到他蜀中‘兵出子午谷’?用兵也好,商谋也好,最忌的就是一个‘险’字!只有毫无技术含量的赌徒才会行险!诸葛亮胸有万才,岂肯行险?都说5G好!5G牛!大家都是傻子谁都看不到?就他姚小贝看到了?姚小贝拿所有赌注狠砸5G,颇有点毕其功于一役的劲头。我爸还拿这种魏延式的蠢材做我对手!真是天下苍茫,琴弈孤独啊。”
朱佩佩:“我看现在5G闹的风风火火的,你还是未雨绸缪点。”
于飞:“我稳扎稳打,顺其自然,顺势而为,绸什么缪拔苗助长?我爸这回说了,公平公开,公平公正,让我拉开架子和姚小贝下一盘。他那帮乌合之众,我爸这回不掣我肘,我把他们都赶到东海去!哎哟这小半年憋屈死我了!”
丁梦梦趴在车窗上向站台张望,火车还没停稳,站台上一排接站的人向后倒去。列车员正在广播:“旅客朋友们大家好,滨海是我国东海之滨的一颗璀璨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