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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河,波光鳞鳞。月光洒在河面上。叶建新和梅三芹坐在河边。梅三芹的手里举着一只灯笼。
叶建新:“妮对我们就没有一句实话!”
梅三芹:“我想她。”
叶建新:“咱们这次一定要坚定信心,不能再听妮的了。妮永远看不清自己在这个永无出头之日的东西的实质!”
梅三芹:“可是她对马其山没有感情。”
叶建新:“那是因为她先入为主,白家那小混蛋鸠占鹊巢,只要把白家小子搞倒搞臭,她心里白鳖三盘踞的位置一空,马其山就挤的进去!”
梅三芹:“我的心里,总是打鼓,在妮面前,我总是缺点为母的底气。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白家小子和我家妮就是天生一对?我们费尽心机拆散他们反而错了呢?”
那时候,白天和叶林还很年轻。年轻的朝气蓬勃像爬墙植物一样爬满每一个毛孔,浑身透着呼之欲出的活力。白天从院墙露出脑袋,叶林就在墙下的老槐树下面站着,知了在槐树枝上叫呀叫。白天在墙头说:“我看你爸妈又去找马其山去了。”
叶林顽皮地仰着头,咬着嘴唇:“那我就嫁到马来西亚去,好不好?”
白天深情地居高临下看着叶林。叶林吃吃笑:“跟你开玩笑的啦,你下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白天轻车熟路奋臂而上,顺着老槐树爬下来。
白天:“什么?”
叶林拉着白天的手,往屋里走:“跟我来!”
叶林拉着白天掀开门帘进了屋,是一个中式门窗木格的客厅。八仙桌上摆着一盆水仙花,其时暑热花眠。八仙桌上的墙上挂着一幅八仙过海的传统彩画。客厅左边是一扇偏门,叶林又带着白天掀帘进了偏门,门里是叶林的闺房,宝帐木床,闺阁玩具。风筝、刺绣,案台上镇尺压着毛笔字虬劲的宣纸。
叶林掩上门,看着白天。白天意识到了情绪的异常,躲闪着叶林的目光。
叶林:“咋?不敢看我?”
白天:“我有点紧张。”
叶林拉着白天的手,伸在自己的胸口:“紧张啥?”
白天不说话,垂着眼,呼吸就急促了。
叶林:“我的心在跳!”
白天不说话。
叶林:“想不想听我的心跳?”
院墙下架着一个木梯,通往墙头。梯子就在那颗老槐树边。叶建新,梅三芹和年轻的马其山愕然地看着这个梯子。
一瞬间,梅三芹捶胸顿足地大哭起来,她撕打着叶建新:“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夜里,一队灯笼在河边穿行,一个凄厉的声音从灯笼队中传出来:“妮呀!妮呀!别撇下妈呀!”
码头边,一身农妇打扮的叶林和一身农夫打扮的白天踏上了一艘乌篷船。
船老大:“规矩都知道了?”
白天憨厚地点头。
船老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竹叶帮的高利贷也忒狠了点。我固然收了你们的重赏,但帮你们逃出苏州城的事,你们谁都不能说!”
白天又大点其头。
船老大最后狐疑地看叶林一眼:“你们不是叶府逃出来的那对情人吧!叶家千金被白家小子拐走了,叶老爷子广告通缉令!我可触不起那霉头!”
白天木讷地:“我,我们就是乡下人。”
叶林也装木痴呆呆地看船老大。船老大点点头:“进舱!开船!”
白天和叶林掀帘入乌篷。
船儿顺流而下,隔着帘缝,叶林看见梅三芹打着灯笼,在河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口中大喊:“妮呀!妮呀!”
叶建新率人在后追。
叶建新大喊:“婆子!你停下!”
梅三芹摔倒了,灯笼滚好远!叶林的眼眶蓦地涌满泪水。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
岸上,叶建新扶起了梅三芹。梅三芹失魂落魄地看着河中顺流而下的一船乌篷船有气无力地喊:“妮呀!妮呀!”
河上,顺流而下一艘乌篷船,叶建新和梅三芹就盯着那船。
梅三芹喃喃地:“六年前,妮就是坐那艘船走的。”
叶建新沉默不语。
梅三芹呆呆地:“这下,可满六年了。”
叶建新:“六年零一个月!”
梅三芹:“妮打电话回来告诉我,她就是在这里看到我摔跤,灯笼滚好远。她坐在那艘乌篷船上,就泪眼婆娑地看我。她心里也堵。”
叶建新:“这一次,我定要接她回家!”
姚小贝就盯着丁梦梦看。
丁梦梦:“你对我有啥不满就直说。”
姚小贝:“我觉得这些天你亢奋了。”
丁梦梦:“我亢奋了,这不是你这老公的功劳吗?”
姚小贝:“可是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喜欢的自由,快乐,爱和夸奖我都没有给你。”
丁梦梦:“看来你还是怀疑有人给了我什么。”
姚小贝:“没有吗?”
丁梦梦俏然地看着姚小贝,无所畏惧:“有!”
姚小贝被丁梦梦的肝胆相照震慑,下意识觉得自己这炮开的有点冒失了,就说:“我只是给你调剂一下情趣而已。”
丁梦梦:“你老婆在外面有人了,你还情趣啊?”
姚小贝愈发觉得自己想多了,就抖擞了精神,爬到丁梦梦身边:“这两天也费老劲了,怎种不出粮来?”伸手去摸丁梦梦的肚子。
丁梦梦:“你老婆要去找一个洞天福地,这孩子不来,看来是天注定让我了无牵挂。”
姚小贝:“你的那个洞天福地除了农场还有哪里?”
丁梦梦:“还有桃花源地。”
姚小贝:“那个世外桃源的情郎长的咋样?”
丁梦梦:“貌比潘安!”
姚小贝:“看来我得加把力拿出我的拿手好戏了,要不然,老婆被人勾引走了都还不知道。”
丁梦梦含春看着姚小贝:“你的拿手好戏只要还在,你老婆就是回蟠桃园做七仙女,也是不回的!”
姚小贝大喜,扑上去就扒丁梦梦的衣服:“那说定了!”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再看的见东西时。已在床下,腹疼如裂,意识到最后一瞬间被丁梦梦踹了一脚。丁梦梦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地看着被她一脚踹飞的姚小贝。
姚小贝强笑道:“咋,又忘了我们结婚了?”
丁梦梦:“那时候他总是对我嘘寒问暖,关爱无微不至,发乎本能。现在他的本能越来越下流。我不是指那个下流的意思。我是指上流,中流,不入流的意思。”
叶林:“然而你打算把精神寄托在一个虚无飘渺的梦中情人身上吗?”
丁梦梦:“我有点害怕往前走。”
天空中,牵在丁梦梦手上的,是那只花蝴蝶风筝。丁梦梦仰头看风筝。
白天醉醺醺地回来了,叶林正独自在客厅看电视,听见门响,转头一看进来的白天那个状态,大惊失色地起身迎过去,一边扶换鞋的白天一边小声说:“你小声点,别让姚小贝和丁梦梦听见。”
白天涎笑道:“姚小贝那个小流氓,当着我们的面就敢扛丁梦梦入洞房,我们又怕什么?”
叶林不说话,白天一换完鞋了就把白天架到就在门边的卫生间关上门:“你咋现在才回来,你喝了多少酒?”
一边说,一边帮白天脱衣服:“你自己行不行?你自己还能不能自己洗澡?”
白天一阵反呕,一头趴在马桶上就哇的一声吐出来,跪在马桶前。再仰起脸的时候,已满脸鼻涕和泪水。泪眼婆娑地看着叶林。
白天:“老婆,我们走的过去吗?”
叶林拽白天:“你起来,起来!先洗把脸!”
白天:“我心如刀绞!”
白天捂着自己的胸,被叶林拽起来,扶在盥洗池前洗脸,一边含糊不清地在叶林给他洗脸的过程中说:“明天在哪里?我今天陪了一个浙江来的客户,他一口气就买了富丽皇宛一层楼。他跟我说小白,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奋斗,当你登上人生的巅峰时,看到的世界,享受到的生活是不一样的,绝不是指浅薄的锦衣玉食。就像我和他在同一场酒局喝酒,吃同样的菜,喝同样的酒,叫同样的三陪。可他的感受和我的感受就是不一样!他是志得意满的感受,我是强颜欢笑的感受。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来,是我自己脑补的。你说,小白是不是很失败?”
叶林:“你小声点!”
白天:“老婆,我看不到明天了。”
白天的精神瞬间崩溃,趴在叶林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叶林不得不耐心地伺候白天脱衣服,间或让白天自己扶着盥洗池站一会儿,自己如一只敏捷的小猫开门闪身而出,拿到门口放在那儿换鞋的一个小木扎椅,回卫生间复掩上门。把小木椅放在莲蓬下,扶白天坐在小马扎上。开莲蓬试好水温,服伺白天洗澡。白天一直呜呜地压抑地哭。
叶林:“在你看来,人生的巅峰是什么呢?”
白天:“我只是想要一套房子,和我老婆有个窝而已!”
叶林:“当你感到累的时候,就抬头看一下天空,你会发现,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看天空,天空都是一样的。”
白天:“这是丁梦梦语录?她的天空现在不也暗淡无光,需要编一个聊以慰籍的故事吗?”
叶林:“我是说,人生的巅峰就在于任何时候,你都警醒自己有权利抬头看天。”/
姚小贝揉着鼻子走回来,转身掩门,对丁梦梦笑:“白天那小子还真挺能折腾的,都七年之痒了,还和叶林鸳鸯浴。”
丁梦梦躺在床上看手机:“我听叶林说白天压力挺大的,叶林爸妈要来给白天拉清单。”
姚小贝:“那是个什么意思白天整这出?末日狂欢?”
丁梦梦:“你不要旁敲侧击,我今天还没过生理期!”
丁梦梦一言拒往近贴的姚小贝十万八千里。姚小贝索然无味地坐在丁梦梦身边,自己找补:“我哪是那意思。噢,就不相信我能和你有精神生活了?”
丁梦梦:“我枕戈待旦!”
姚小贝:“啥意思?精神生活就一定要对诗?对不上来就羞死?你知道现在我为啥不喜欢过精神生活了吗?你的谜太难猜。以前彩头大,就猜的有劲。”
话还没说完,就被丁梦梦脆生生打断:“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就没彩头了?”
姚小贝知自己又言多语失,就说:“主要是现在我压力大,应付工作都应付不过来,哪有多余的精力还和过去那样猜谜,猜中等级一二三。”
丁梦梦:“你压力大,有白天压力大?人家都七年之痒了,还鸳鸯浴,你花心思为我们的生活增姿添彩了没有?你只会狗啃食,每回你扑上来我总会毛骨悚然地想到阿黄!一点都没有生而为人的超脱!”
把姚小贝说得面容酱紫。
姚小贝:“那我没有时间,你就不能经营一下我们共同的生活吗?你以前那么长袖善舞,挥手投足都带着歌,生活就像唱歌。这方面我木讷,一直是你在维持,现在精神生活枯萎了,怎么成了我的错?”
丁梦梦:“酒逢知已饮,诗向会人吟!你现在变的不解风情了,便纵有万种风情,又与何人说?”
姚小贝知丁梦梦嘴利,只好傻笑。
丁梦梦又说:“我总觉得白天和叶林有点蹊跷,这不是他们的作风。”
白天泪如雨下:“我想回家!”分不清莲蓬下哪是流水哪是泪水。
叶林:“你可以了!一会儿我给你煮碗醒酒汤。”
白天:“我想苏州河了。”
叶林收了莲蓬,给白天擦身子。白天坐在小马扎上摇摇欲坠。
叶林:“你可以不喝这么多酒,选择是你自己的。”
白天又哭:“选择是我自己的,这就是我的选择。”
这回没有莲蓬水滥竽充数,流淌在脸上的全是泪水。叶林又给白天擦脸。然后给白天穿衣服,扶着白天开门出。见姚小贝和丁梦梦居然坐在客厅看电视,顿觉大窘,又怎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架着白天回屋,视姚小贝和丁梦梦若未见。白天却神志不清,欢喜地和他们打招呼。
白天:“我还拉的动十石弓,饮得下五升酒!”
姚小贝和丁梦梦惊讶地看着满脸醉态的白天,没及反应,白天就被叶林架回屋了。
这回剩姚小贝和丁梦梦大窘了,立刻关电视起身回屋,互相埋怨。
姚小贝:“我说你就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你非说他俩有蹊跷!”
丁梦梦:“是我说你就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你非要来听房!”
屋里,叶林服侍白天躺下了,拿了干净衣服出门,看姚小贝和丁梦梦已不在客厅了,径直穿过客厅到卫生间脱下湿衣麻利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到厨房冲了碗醋姜糖汤,端汤回来,白天已经睡着了,打着鼾。
叶林把汤放在窗台,坐在床边看白天。白天在梦中很安详,不时吧叽一下嘴,嘴露微笑。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叶林伸出手,握住白天的手,温柔地看着他。
姚小贝:“这真不是白天的作风呀?他是不是发了一笔大的?口风还挺紧呀!”
丁梦梦:“我看就是白天压力太大了,醉酒解压。”
姚小贝:“解的了压吗?借酒浇愁愁更愁。”
丁梦梦:“你别操心别人家事,你多关心关心自家事。”
姚小贝:“自家啥事?我变得不解风情了?你春闺寂寞?”
丁梦梦:“你就不怕有一天你老婆真的给你拿一顶绿帽子回来?”
姚小贝嘻笑:“总得有能给我带绿帽子的人,过的了你的精神洁癖。”
丁梦梦:“万一有那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神呢?”
姚小贝仍嘻笑:“咋?柏拉图啊?我支持!”/
张晓军牵着风筝,一面张牙舞爪的海盗旗造型的风筝面,黑黑的背景衬托着白色森然的骷髅头骨,栩栩如生,三D绘图。一松手,直冲上天。
张晓军的声音随着风筝直冲上天响起来。
张晓军:“我现在挺好的。上次差点让她抓住我。那只花蝴蝶风筝成了她的战利品。每当我远远地看到她高高地把风筝放起来,嘴角翘着发自内心的笑时,就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你会觉得,自己的天空露出了一道光,它必然驱散乌云,重回蓝天。在我拍过的她的长达六年的照片里,没有哪一年像她去年那样黯然无光。就觉得自己的天空也随之关闭起来。”
张晓军牵着海盗旗风筝奔跑,风筝越飞越高。
丁梦梦猛一回头,看到了窗外越飞越高的海盗旗风筝,她猛扑到西窗前,俯瞰大地。放风筝的人让建筑和绿树遮住了。
姚小贝又站在丁梦梦身前,盯着丁梦梦疑虑重重地看。客厅就姚小贝和丁梦梦两个人,丁梦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姚小贝看电视,电视屏幕上正在播出一个苏打水的广告。姚小贝又转头看盯着电视,脸露似笑非笑的丁梦梦。
姚小贝:“咋?病好了?”
丁梦梦看着电视不转头地:“本来就没病。”
姚小贝又看电视,还是那苏打水广告,姚小贝耐心地看丁梦梦:“你看啥呢?”
丁梦梦终于把眼睛从电视上移到姚小贝脸上:“看广告,咋啦?爱看!”
姚小贝:“上官医生怎么说?”
丁梦梦:“她肯定觉得是她的功劳呗,给我开的调月经不调的药有方。”
姚小贝:“实际呢?”
丁梦梦嘴角含春:“实际上,有一个柏拉图神人。”
姚小贝:“上官医生没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怀宝宝啊?”
丁梦梦刚有点好心情马上被破坏了:“姚小贝!我可是一再给你机会了啊!你别不知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