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豆生生打了个冷战,瞬间反应过来,边挣扎边陪笑道“这么快就运功结束了?我刚刚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刺激刺激那小青蛇,你看看这不是成功的将她气走了嘛!我这都是为了救您啊!”
“你还拿本座与老鬼麾下的那群畜生相提并论!”
“一时口误!一时口误!您坐危不乱那是定力,跟不行是两码事!两码事!”
“是吗?”
只听“嘶!”的一声清脆声响,姜小豆的外衣已然被扯成两半,本就穿着单薄的他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薄衣贴在身上,姜小豆心下一沉,下意识的双手抱住自己,浮在面上假笑瞬间僵在唇边。
那红衣男子把姜小豆的残衣随手一扔,嘴角噙着一抹懒散邪魅的微笑,似乎只要他一伸手,姜小豆那单薄的白衣便会重蹈外衣的下场。
身后巨流发出“轰轰”水声,不少水珠迸溅在两人身上,那张火红的飞燕面具上缓缓流下几道水珠,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姜小豆衣襟处,很快胸前便打湿一片,那人突然轻咦了一声,姜小豆猛然抬头,正好撞上那似笑非笑又充满探究的双眸。
一向见惯生死,无所畏惧的姜小豆,在这一刻竟然慌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缓缓敲打在火红的飞燕面具上,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只听他懒散的开口道“你是女子?”
姜小豆闻言一僵,不过瞬间便捧出一抹笑意摇头道“对不住您!我虽然长得秀气了些,但却是个地道的老爷们!”
“是吗?”
只见他拉着慢悠悠的长腔缓缓坐起身来,就连那飞燕面具上都隐隐带着三分笑意。
“你你你!你脱衣服干嘛!”
他坐起身来的瞬间姜小豆便同抹了油一样,“咕噜”一下窜到岩石边缘,两人之间瞬间离了几步之远,正当姜小豆想要长舒一口气时只见面前的人正在将身上的红衣缓缓褪下,姜小豆猛然倒吸一口凉气,一双眼睛偷偷在周围觑了觑,试图找逃跑的突破口。
面对姜小豆如临大敌的模样,那双妖治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姜小豆觑那面具下的笑意瞬间反应过来,抱着胳膊斜倚在磐石上,一双眼睛咕噜噜直转。
“有条不知狡猾的小虫子钻进了本座的身体里,你来帮本座将它逼出来!”
只见他邪魅一笑,将红衣退去,背对姜小豆盘腿而坐。
姜小豆依旧抱着胳膊一动不动,油腔滑调的说道“您这是高看了我呦!我就是个走街窜巷,靠卖房中草药养家糊口的山野郎中,勉强认识几株草药罢了,别的本事都是嘴上说说,糊弄人,不当真的!”
“可本座瞧着你那持针的架势倒不像你自儿说的那样虚,若不是打小的功底,怕是出不来你那娴熟的速度!”
姜小豆讪笑一声,不动声色将隐匿在指间的银针收了起来,心中暗骂这人长了一双千里眼,若非本能,自己都不定发现自儿手中拿着银针,一瞬间的事,这人竟然看的清楚。
“真真不敢瞒您!就是学艺不精才沦落为山野郎中的,再说了,您这样的贵人哪能是我这种人能够碰的,落仙镇里有个医馆,里面的大夫可都是.........................”
“让你做你就做!哪儿这么多话!”
话还不等说完,便被那人打断,姜小豆只好拿出自儿立下的规矩来说事,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拍着胸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姜小豆立过誓言,所遇落单难者,杀一人,救一人,前儿刚刚救了一人........咳!咱俩有缘,又逢黄道吉日,不便见血,不如就此..........”
那人转过身来,那双妖治的双眸笑眯成了一条线,只见他似有所思轻轻敲在面具上,笑眯眯的说道:
“谁是落单难者?再说,你觉得你能杀的了本座?”
话音刚落姜小豆便“嗖!”的一声飞了出去,重重的摔落在水中,任凭他如何挣扎,身影依旧缓缓坠入湖底,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死死的往水中按,大有一种他不死不罢休的感觉。
“救......咕噜咕噜咕噜.................”
姜小豆拼命在水中挣扎,只见那岸上的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的腮帮鼓的跟河豚有一拼,在他一口气即将断绝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将他从水中捞起,姜小豆两手死命的扒在石头上剧烈的干咳,其模样狼狈至极,那挨千刀的始作俑者却懒洋洋的坐在一旁,似看戏一般的看着他。
“你自儿说了,杀一人,救一人,本座刚刚救了你的命,现在你还我一条!”
姜小豆“.....................”
“你...咳咳.....有没有良心.....咳咳咳.....好歹我....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不然你早被那青蛇吸干灵力,吞噬而死了!”
那人懒散的倚在一旁,似笑非笑道“弄丢了本座的点心,还有脸来邀功!”
“咳咳......点心?”
姜小豆心中止不住团团打转,这人莫不是一直再装虚弱引那蛇女上钩,待那蛇女动情时反噬蛇女的灵力?
他认真的回想一下刚刚自己被甩入水中时的情景,那排山倒海压倒式的灵力,跟一开始被蛇女诱惑时的虚弱样子判若两人。
姜小豆恍然大悟,心中懊恼不止,原来这两人各怀鬼胎都不是善茬,自己倒是个傻子,无意搅了人家的好事,揽了这样的烂摊子。
“怎么,你不服?”
眼瞅着那人身形微动似又要有什么动作,姜小豆忙举着手,拼命的高喊着“服.......咳咳咳咳......服了..........”
那人笑眯着眼睛点点头,柔声道“真乖!”
姜小豆手脚并用爬上了磐石,无力的跌坐在石上大口喘着粗气,日头渐渐西去,原本凉爽的山风不免变得有些阴冷。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渍,走到那人身后,持着银针刚要动手,只听那人突然开口:
“等等!”
姜小豆心中一喜,忙问道“怎么?后悔了?”
“你!”
在姜小豆满怀欣喜的目光中,那人十分认真的问道“你洗手了吗?”
姜小豆“...................”
姜小豆刚刚从水里爬出来,别说洗手了,连身上也洗的干干净净的,他耸了耸肩,拿出银针道“您大可放心,托您的福,刚刚小的不但洗了手,还顺便把澡也给洗了洗!”
“可本座刚刚听见你擤鼻涕的声音了!”
姜小豆头皮一紧,怒气瞬间涌上心头,他顾不上面前这个男人有多善变多残忍,怒吼道“是擦脸!不是擤鼻涕!不是!”
“哦!”
那人虽淡然回答,但姜小豆却能敏感的听出他话音中透出的嫌弃。
姜小豆咬紧了牙根,持着银针紧盯在那白皙如玉的背上,果不其然,不出片刻的功夫他便捕捉见一条淡红微紫的虫形在背上隐隐凸起,但还不等他出手,眨眼功夫便没了踪迹,几次皆是如此,其游走的速度快之非常,眨眼即失,不免让人心生急躁。
姜小豆瞪圆了眼睛,持着银针目不转睛的盯在那背上,在那虫影出现的瞬间银针立刻脱手狠狠的定在那虫影上。
“叽!”
一声怪响,那背上突然由内破开一个口子,汩汩鲜血染红了后背,一条半指胭脂虫从血渍中钻了出来,“吧唧!”摔落磐石上,那胭脂虫上插着一根细小的银针,它痛苦的蜷缩在一起,乍一看如同一朵小小的胭脂花。
“咦?这..............”
姜小豆将银针挑起,看着那不断蜷缩在一起的胭脂虫,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砸了咂嘴捧着笑脸对那打坐运功的男子说道:
“敢问这位少侠您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呀!”
那人轻呵一声,有些不耐道“有什么便说什么!难不成你觉得就凭你能从本座这里套出什么话来!”
“这个.........”
姜小豆挠着后脑勺笑了笑,打转着手中的银针道“我姜小豆是个山野郎中,山涧草丛里的虫子见的多了。但,从你体内逼出的这个东西,我还真未曾见过,如若我没猜错的话,似乎是胭丝蛊,是巫阳族的东西?”
“呵!你这山野郎中见识不浅呐!”
“您谬赞了!这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蛊,但毕竟也是牵扯到了巫阳族身上..........小人敢问,您与巫阳族可有过节?”
“怎么,这蛊有问题?”
姜小豆转了转手中的银针,那胭丝蛊虫吃痛的将身体卷来卷去,似红似紫的花斑紧紧揪在一起看的人有些反感,身上不由得生出一丝毛骨悚然的凉意来。
“嗯..........我对蛊不慎了解,不过既然能被我姜小豆给逼出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蛊虫。”
“好生谦虚呀!”
“这可不是谦虚,最了解自儿的还是自己,我能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嘛!嗯......这个,你还要吗?”
那人收掌站起,笑眯眯的回头道“你喜欢便送给你了!”
姜小豆也没拒绝,拿一片绿叶将蛊虫一包便收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肥大的蛊虫在薄薄的绿叶中挣扎了半晌,也不见能逃的出来。
“好了!现在该办正事了。”
姜小豆还沉迷在那新捕获的蛊虫身上,忽然头顶降下一片黑云,待他抬头只见那人负手立与自己面前,眸中精光闪烁,似有所思。
“你.......你要作甚?”
他一脸懵然的看着面前这嗜血笑面虎,心中渐渐沉了下去,只见他“唰!”的一声站起身来,笑嘻嘻的摆手道“虽然说我弄丢了你的点心,但也帮你驱除这蛊虫了,一过一功,正好相抵。你若是实在感激,也藏在心底罢了!这对我来说都是举手之劳,言谢实不敢当!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再也不见哈!”
说完便脚底抹油窜了出去,姜小豆在市井中坑蒙拐骗多年,被人追着喊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每遇上两面夹击,或是冤家路窄面相逢时,一招脚底抹油,逃之生天那是练的出神入化,如火纯青,天上地下少有对手可寻。
然而,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脚底即便是真的抹了油了遇上真刀真剑也得停在那!
当姜小豆一伸脚准备逃跑时,只听身后传来“锵”的一声,不待他反应过来,只见身后追来一柄利剑,深插在他脚边,虽然他瞬间止住了脚步,但仍被剑风割破了鞋尖。
“好端端的跑什么?本座还有事要问你!”
姜小豆抹着额边的汗珠谄笑道“您问!您问!”
“九莨在哪里?”
他闻言浑身一僵,觑了觑眼前这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心狠手辣的主“你来自青丘?”
姜小豆虽是问句但话语中充满了肯定,那人笑而不语,眸中隐有寒光闪烁“你果然见过他,他在哪里?”
“知道当然知道,只不过......总不能白说吧!”
姜小豆笑嘻嘻的抱着胳膊,一只手比划着数钱的手势“只要有诚意,什么都好说!”
“是吗!”
那人唇边一翘,扫了一眼脚下哗哗作响的荷塘,眸中满满笑意,姜小豆周身一颤,忙说道“我看您现在就够有诚意的了,咱们什么都好说。九莨.....是吧!我见过一次,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跟他是一面之缘,他走时我也没细问,隐约听说似是去了西荒昆仑山................”
“呵!小家伙,你敢骗本座!”
话音未落姜小豆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向水中,那人似有意要折磨他,故意放慢速度将他缓缓压入水中,让他自儿亲眼瞧着自己是如何被水淹没,又是怎么没有能力反抗,待他气息将绝,心生恐惧时再将他捞出水面。
“咳咳!咳咳!咳咳!”
“泡一泡澡,脑子清醒些没?”
“我...咳咳!我说的是真的.......我跟他素不相识的,哪里知道他去了何处!”
“若依你说,你与他很久之前见过面,那你如何解释你身上这残留的狐族气息,依本座说你与他分开不足半日。西荒昆仑山?那里可是西王母的地方,母上神和伏羲天皇避世不出后,神族为了巩固地位,内部相互联姻,大婚之日她打伤了神族万世长老,逃入昆仑山,自立为王,避世至今不出。”
“西王母待天下六族皆是亲切,唯独对青丘,如眼中钉肉中刺,若非她久居神山闭关不出,青丘又有终身不入三界的开族铁规,怕是她早就寻个由头,将青丘铲为平地了。小家伙,你这是想幌本座来隐瞒九莨的行踪呐!还是要本座去西荒寻死呢!”
姜小豆面上无力的赔笑道“我当时也就是听了一耳朵,许是听错了,再说了,您这样的大人物,那是青丘的后起之秀,何惧西王母那避世不出弱女子,您去瞧一瞧,问一问,兴许那叫什么九莨的就在那呢!”
他嘴上这样说,实则心中暗暗咒道:自是知道青丘与昆仑山有着旧日恩怨才撮着你去,最好被那护界天雷给劈回原形!
“弱女子?若非她当初逃了婚,与神族撕破了脸,这天下早就成了她的天下。青丘立族老祖都不敢与她正面相锋,你却鼓捣着本座去!”
姜小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拽着,时不时被甩进水中不算完,那人说着说着话还饶有兴趣的将他在空中打起转来,脑中天旋地转的就算了,关键是他胃中也被连累的翻江倒海起酸水来。
实在忍无可忍,他撤下讨好的谄笑,出声制止道“别....别转了!”
“怎么,要说实话了!”
他咽下一股酸水,叉腰怒道“你们青丘的事情,自己去解决啊!好端端的干嘛扯着我不放!”
“只要你说出九莨的下落,本座立刻放你生路!你与他素不相识的,何苦为了他这样一个青丘罪人,白白害的自己受苦,更何况......”
只见他邪魅一笑,长指一挑,那披在姜小豆身上的红衣便飞回了他手上,那单薄的白衣被冷水泡的几近透明,白衣紧缚在身,在这一刻没有什么能瞒的住任何人了。
“更何况你又是个孱弱的女娃娃,本座虽无情,但怜香惜玉的心还是有的!”
说完长指又在空中转了转,姜小豆自然也被迫在空中打着转,那缺德带冒烟的家伙嘴上说着什么怜香惜玉,手下的“酷刑”却是一分也没见得少,姜小豆忍无可忍对着那人扬手一把银针,结果银针脱手不过瞬间,便坠入荷塘中不见踪影。
“呵!还真是个嘴硬的小东西!”
在空中打转的姜小豆忽然被一股力量大力扯“咚!”的一声摔到那人脚边,头晕眼花的她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枚异物被塞入口中,而她则习惯性的自觉一吞,“咕噜”一声后她瞬间反应过来。
但,为时已晚,那异物已“咣当!”坠入腹中。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蛊,我知道你医术不弱,但没用,只要本座不唤醒它,它便一直沉睡在你体内,你即便是再怎么用神识试探,也寻不到它半点气息,而当它被唤醒后,杀你不过弹指一挥间,你根本就没时间和机会去驱除压制它。”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狐族久不出青丘,初入三界怎会有蛊虫傍身,你与巫阳族到底是何关系?”
“这些个都与你无关,你只管将那罪狐的下落告知本座便是,本座虽然对女子心软,但只对有仙资佚貌,柔情似水的女子手下留情,至于你.........本座还是劝你要惜命些好!”
“怎么样?愿意将九莨的下落告知本座了吗?”
“我若是说了,这蛊的解药你可给我?”
“自是给你。”
姜小豆点点头,把手一摊道“那想将解药拿与我瞧瞧,只要我瞧见了解药便立刻告诉你!”
“咳.......你先说,本座一言九鼎,既答应了你,绝没有落空的时候............”
“放屁!”
姜小豆怒气冲冲道“你自儿身上的蛊还是老子帮你驱除的呢!你要是真的有解药自儿早结解了蛊了,何苦在这扮柔弱勾引蛇妖,色诱蛇妖不成又来威胁老子!有能耐的你将解药拿出来瞧瞧!”
“啧啧啧!急什么!解药确实不在本座手上,但只有本座知道解药在何处,只要找到九莨,本座立马告诉你,你若是实在不信,那便真没办法了!”
姜小豆幽幽一叹,只好认命“那我便姑且信你一回,我与九莨之间有协交易在先,要为他救一人,我姜小豆只是个贪生怕死,不成器的混混,没有顶天的根骨也没有立地的心。所以,我只救他所求之人,至于其他与我不相干,你们是同族,门内事再乱,也是由你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九莨我们确实见过,就在昨儿和今早,只不过方才他已经走了,至于多久之后回来,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尽最快的速度回来,这附近有个落仙镇,落仙镇中有个六神庙,他一定会在那里落脚,你去落仙镇里等着,不出几日他自会出现。”
“他去了何处?”
“西荒边界,尸冢山。”
“你与他有交易!”
“嗯!”
“也就是说,九莨再次回来一定会来找你!”
“是...................”
“甚好!既如此...........”
那人妖治一笑,奸诈的眼眸笑眯成一条线,姜小豆心中骤然一凉,一丝不详的预感腾上心弦,只见她面上严肃,眸中神情大改往日懒散作风,铿锵有力的拒绝道“我姜小豆身边从不容人,你且说出解药在何处,自此之后咱们相逢陌路,江湖不见!”
那人勾唇邪笑,狐狸眼微微一翘,拉着长音道“是...吗..........”
“是!”
“是吗?”
在那人的威逼之下,姜小豆不得不低下了头,无奈道“是吧......................”
在那绚丽暮霭,滚滚翻腾的云海之中,肥肥扑腾着四对巨翅在苍茫云海中跌来荡去,而在那浓浓云海中隐约可见巨翅下立着一抹纯净的蓝衣。
任凭肥肥如何在云海中跌跌撞撞,那蓝衣却是身姿挺拔,负手伫立,任凭身旁云海浩荡,气势澎湃,清瞳中淡无波澜,似不管天下昌盛颠灭都无法令他有一丝动容。
这样一个似神似仙,看似脱俗与三界之外的人此刻却是满心惆怅。
他觑了觑斜躺在一旁悠闲得意甚是猖狂自在的红衣男子,又看了看缩在脚边被冷风冻的瑟瑟发颤的姜小豆,清瞳中闪过一丝笑意,蹲下身来为她掖了掖那被风吹散了的蓝色外衫。
姜小豆打了个喷嚏,抬眼看了看那只剩下中衣的人,问道“阿桑,你冷吗?”
阿桑摇了摇头,暗自运功,一股暖意自他掌中散发,那暖意把姜小豆紧紧护在其中,云雾中裹挟的凉意还未近她的身便被那暖意驱散。
姜小豆长舒一口气,索性倚在阿桑怀中,当她靠上阿桑的一瞬间,阿桑倏然一愣,胸膛里那颗木头心突然腾上一丝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痒痒的,飘飘的,似万年枯木突然破天荒的抽了嫩芽,又似跌倒在软绵绵的棉堆里,整个人晕乎乎的,似柳似絮,漫无目的随风飘荡在天地苍穹中.............................
姜小豆感受着围在自己身旁的暖意,笑道“我也是个不开窍的,平日里在人族中插科打诨,厮闹惯了,差点也将自己当成了人族一员,冻成这个样子,愣是没想起来还有灵力护体一事!”
阿桑淡淡一笑,觑了觑那刺眼的红衣,清瞳中闪过一丝戒备,他低声问道“小豆,我们这是去哪里?”
“成衣阁。”
“那.......常家那边...........我们突然去那里做什么?”
姜小豆沉沉一叹,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外衫,说道“去那里弄身衣服。”
.............................................................
天色将黑,暮霭沉沉,街道上人影匆忙,卖面藕汤的挑担小贩眼见没了客人索性收摊往回家赶,可桶中仍有不少面藕汤还未卖出去。
这等东西都是现做现卖,哪里留的了明日,虽说秋季寒凉,即便是将粥留个一日一夜的,第二日与新粥一锅搅上一搅,谁也尝不出味道有哪里不一样。
但,若是把哪个娇客给吃坏了肚子,几辈子的老招牌可就全砸了,想想家中如今的处境,挑担小贩只好一边往回走一边卖力吆喝,能多卖出一碗是一碗,不赚钱总比亏钱好。
“藕粉子汤喽!刚出锅的藕粉子汤!香甜可口,暖胃热身的藕粉子汤!”
“哎!那卖藕粉子汤的!别走!”
挑担小贩闻声一喜,笑盈盈的向那声音看去,只见远远的有人影扬手跑来,待那人走进,小贩却是一声惊呼“姜.......姜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一见到是熟人,姜小豆把散在面前的头发向后一拨,掖了掖不合身的外衣,讪讪笑道“哦!原是二狗子,今儿怎么是你小子出摊,张叔呢?”
“在家呢!前几天收摊的时候,我爹不小心摔了一跤,断了骨头,大夫说要静养,再加上他年纪大了,怕是这小半年都不能出来摆摊了。”
姜小豆与张家两父子混的极熟,不待他张罗,自己便捋着袖子从担子中拿出碗勺来,自己给自己先盛了一碗热滚滚的藕粉子汤,不顾是否烫嘴,一口气喝下大半碗,那热腾腾的温暖流进腹中,如同寒冬中的冷夜里骤然从天而降一盆热雨,瞬间将那腹中郁结的冷气一股脑的给湮没了。
“呼!我说怎么近来不见张叔人影,原是摔着了,你小子平日也是个机灵了,关键时刻怎么不来找我,找啥劳什么大夫,花钱不说,还不尽心!”
张二狗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本是想找您的,可当时实在是太晚了,不敢去叨扰您,再说了,上次我娘没了,您将祖传的玉坠儿都给我爹了,让我们去当了买棺材,至今我们还..........要是让您给看,不定您又要为了哪样药材去变卖,我们怎么好........怎么好..................”
“就这!我当是什么...................”
面对这样老实巴交的人向来喜欢扯谎的姜小豆愣是半句谎话也扯不出来,总觉得每说一句便是罪过,她早就看出张家这爷俩是老实巴交一根生的,所以没敢跟他们说出自己除了混日子之外的收入来源,为了他们能够踏实的去当了那玉坠维持生活,便随口扯了个谎,这爷俩竟还当了真!
正当姜小豆为当日的谎言懊恼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过片刻身旁便落下两道人影,她晃了晃手中的碗,对身旁一左一右来人笑道“刚出锅的藕粉子汤,要不要来一碗?”
不等他们回话,她将自己手中的剩下的半碗藕粉汤仰头喝下,又从担子里取出两个净碗,给阿桑他们各自盛了一碗,阿桑顺从的接了过来,站在一旁默默的喝着,而那位红衣男子却拿手隔空一挡,在姜小豆的疑惑目光中,他慢悠悠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碗。
“用这个盛。”
姜小豆接过玉碗来,嗤笑一声“不想你的胆子竟是这样小,谁没事会时时下毒害你?”
“不!”
那人摇了摇手指,撇嘴道“担子里总共就这么几个碗,谁知道是哪个邋遢的醉鬼莽汉用过的,万一没洗干净,本座岂不是咽了他人的唾沫!”
正在喝粥的阿桑骤然身形一滞,嘴里含着一口甜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生生僵在那里。
那人瞧见阿桑的反应,笑眯着眼,火上浇油道“这上一个端碗的是个美貌的小娘子也就罢了,就是一个碗口落了嘴,这粥也是香甜软糯的,若是个抠脚的莽汉,满嘴黄牙一身腌臜,啧啧啧!想想就没胃口............”
不说阿桑脑门上青筋直跳,就是姜小豆胃中也隐隐起了要翻江倒海的势头,张二狗被话急了一身冷汗,忙摆手解释“这位客官可不敢乱说,这担子里放了两摞碗,这一摞是净碗,另一摞才是用过的碗,凡是我家的碗,都是洗的很干净的。”
“何时洗的?”
“昨天晚上,一连洗了好几遍呐!”
“那也不行!碗上会落灰的”
眼见他又要咂嘴,姜小豆忙在玉碗里盛了一勺藕粉子汤,往他手里一塞“你哪这么多事!你若是饿个三天三夜,怕是泥地里滚出的馒头,你也会与人抢着吃,一身的富贵病!”
姜小豆不小心洒出一些汤汁在碗边,琥珀色的汤汁顺着碗沿一路流淌下去,好巧不巧正滴在那伸过来接碗的手上,在那白净修长的手掌中缓缓划过一道香甜粘稠的痕迹。
他紧紧盯着手上粘稠的可以用来当浆糊的汤汁,嘴角抽了又抽,红衣无风自起,一丝摄人的寒意自他身上迸发而出。
“姜!小!豆!本!座!要!杀!了!你!”
姜小豆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那怒斥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把玉碗塞到了张二狗手中,将张二狗肩上搭着的毛巾抽了下来。
“豆哥等等!那是用来...............”
张二狗阻挡不及,那综色的麻布毛巾已被姜小豆扯了下来,一把擦在那白净的手上。
“别恼!别恼!我来给你擦..............”
姜小豆突然呆愣在那,将手中的毛巾扔到一旁,捧出一抹真切的谄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我....我..真不是存心的...................”
那原本白皙干净的手上现如今十分狼狈,粘稠的汤汁被糊的哪都是,手面上还有一层细灰和几道稠密透明的不明液体。
张二狗又是作揖,又是赔罪,满脸惶恐不安“这两日太忙了,毛巾一直未来得及洗,再加上近日又得了风寒,鼻涕不止.........没曾想会弄脏了您...................”
火红的面具下凸现出一双充满血丝的眼,那血眸十分瘆人,浓厚的杀意凝聚在眸中,目光所到之处让人令人呼吸困难,心生怯意。
那对漫天杀意的血眸落在张二狗身上,吓的他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本座只问一个问题,你若敢欺瞒,本座便叫你生不如死!”
“您...您说..........”
“这毛巾,你可曾用来沐浴,擦脚?”
“没有。”
在场众人明显感到空中快要凝结成冰的气氛骤然一松,像是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似的,他恶狠狠的瞪了姜小豆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兀自离去。
张二狗一脸担忧道“豆哥,这..........”
“无事!无事!他就是嘴贱脾气臭些!你别在意。”
张二狗低头道“豆哥,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哪有的事儿,对了!这个你拿回去。”
一把银光闪闪的碎银子塞进了张二狗的手中,他惊了一惊,忙推了回去,姜小豆一把按住他往回推的手,正色道“干嘛呢你!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你也别逞强了,我知道,你嫂嫂尖酸刻薄,哥哥又是个闷头的主。现在分了家了,张叔跟前儿就你一人,又要养家糊口,又要床前尽孝,日子自是艰难,银子你且收着便是,也是我一份心意,若是再推我就恼了。”
“这..........那谢谢豆哥!”
姜小豆将玉碗里的粥倒在了自己碗里,也不用勺子,仰头不过几声吞咽声,碗底便朝天了。
“这藕粉子汤炖的极好,香甜可口,软糯粘稠,喝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瞧你这手艺,你们张家的招牌后继有人了。”
“豆哥抬举了,我的手艺还是没什么长进,是这藕不同了,说来也是怪道,我家莲池里的藕本已全部收了,谁知最近池子里却突然又举了一些花苞,花期比寻常短了许多,白日开,夜里谢。一日光景池中就长了好些子莲藕,虽说看起来成色不如旧藕,但味道却胜过以往。您吃的汤就是拿新藕才熬的,所以才会觉得胜与往日。”
姜小豆笑道“过秋还有新荷?真真是怪事,不过幸好是怪事中的好事!”
“说的就是呢!”
张二狗瞧着周围的人影越来越少,不敢耽搁,挑着担子一路吆喝着离开了,姜小豆蹲在街边的井沿上将那玉碗洗的干干净净,无意一抬头看见阿桑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张二狗离去身影,眉间微蹙,似有所思。
“阿桑。”
阿桑回过神来,一脸懵然的看向姜小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嘻嘻道“你方才瞧什么呢?瞧的这样认真?”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咱们走吧!”
姜小豆站在原地不动,抱着胳膊似笑非笑道“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遮掩!”
阿桑嘴唇翕动了半天,只说一声没什么大事,这话瞬间惹到了姜小豆,有话便当讲,不想讲就直说,干嘛故作遮掩,这么不走心是给谁看呢!
“不愿意说便罢了!走吧!”
“小豆,其实刚刚..........”
阿桑追上姜小豆,刚刚开口便被打断了,姜小豆转眸看向他,挂上平日常用的一抹看似亲切实则皮笑肉不笑的招牌笑容。
“刚刚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打量让你解释的。”
也不等阿桑解释,说完便慢悠悠的走开了,阿桑愣在原地,昏暗中夜幕中蓝衫下伸出的手滞在冰冷的秋风中。
黝黑的镜湖边立着一抹红衣,姜小豆将洗干净的玉碗塞进那红衣怀中,扬声道“喂!走了!”
“等等!”
姜小豆不解的回头看他,只见那人面对黑黝黝的湖水,如吟诗一般,慢条斯理有腔有调的缓缓说道“夜炀。”
“仰天对月长。”姜小豆也有模有样的联了一句诗,道“你不是要与我对诗吧!”
那红衣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寒眸冷冷的落在她身上,生生的让她打了个激灵,那火红的面具下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那是本座的名字,以后再敢对本座不恭敬,唤本座什么喂来哎去的,本座便割了你的舌头!”
说完便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姜小豆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人影,无奈道“好歹也是个男人,怎的动辄便生气,也不怕气歪了嘴扳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