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凉爽,一位布衣荆钗女子满面愁容,挎着竹篮款款走在荒郊小路上,周围隔两步便是一座不小的坟茔,尸鸩老鸮刺耳的叫声在林中起伏不断,荆钗女子充耳不闻,似早已见怪不怪,一双美眸中含着难消的雾气,朦朦胧胧,似有忧愁隐在眼底。
忽然一声尖锐的惊呼的在林中响起,惊的一群尸鸩老鸮“呼啦!”一下展翅飞上了天,如同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从林中骤然升起朝那晴朗明媚的天空齐刷刷的飞去。
“救!命!啊!”
一声惊呼声从林中传出,荆钗女子倏然回头只见远处一人影跌跌撞撞的向自己跑来,不等反应过来,那人已摇摇晃晃跑到她面前,在她失声的惊呼声两人撞到了一起。
“夫人!夫人救命啊!”
荆钗女子被撞至一旁,撞她的是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瘸乞丐,那乞丐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止不住的痛呼,她不顾自身疼痛,慌忙起身相扶,问道“你哪里摔伤了?”
那乞丐一把抓住她的手,惊恐的嚷道“夫人!夫人救命啊!有......有蛇追我!”
“蛇?”
荆钗女子听闻,雾气氤氲的眸中强颜一笑,柔声劝慰道“你无需惊慌,奴家自幼在药铺中长大,开蒙便知晓如何抓捕五毒,不怪是什么样的蛇,只要奴家在它便伤不了你。”
“嗯.......谢谢!”
“不客...................”
荆钗女子未等说完,只见一片黑云自头顶笼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阴冷的寒风,她缓缓抬头,只见一条巨蟒正盘在自己面前,那巨蟒如山丘一样巨大,通体雪白,唯一抹红记如红梅般印在额头,两条粗壮的蛇尾在一旁缓缓摇晃,在巨蟒磨盘一样眼睛注视中,那位声称会抓五毒的荆钗女子周身一僵,两眼一翻,毫无征兆的昏了过去。
那巨蟒似乎也没能想到事态会变成这个样子,两条尾巴慌忙上前去接,只见空中黑影一闪,那女子已然被黑狐接在怀中,黑狐探了探她的脉搏,知她无事暗松一口气,躺在一旁石化了的乞丐一改恹恹病态,突然张牙舞爪的跳起身来,“咚!”的一拳头恶狠狠的砸向那雪色巨蟒。
“你从哪窜出来的!不知道会吓死人啊!”
一抹蓝衣慌忙从树后走了出来,将那满眼委屈,额头鼓包的巨蟒护在身后,两人一训一护,再加上那眸中泪光点点躲在一旁的巨蟒,那情景像极了人族乡间普通的一家,调皮的孩童闯了祸,夫妻俩一个怒言训斥,一个拼命护着。
“阿桑,你给我让开,成天你就护着它,它不知对错,再这样下去以后还得了!”
“小豆,肥肥真不是故意的,它在树上睡得好好的,听见你的惊呼声便瞬间醒了,你一直喊有蛇追你,它以为你需要帮忙便来了,它哪里知道事情的原委。”
“你让开!让开!肥肥你给我过来!”
“你干什么呀!消消气!它只是个孩子,它知道什么!”
在两人的争执中一条拇指大小的翠绿小蛇缓缓的游了过来,姜小豆无奈一叹,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与此同时那柔弱无力的小蛇恹恹的躺在草丛中,周身荧光一闪,变成了一片细长的树叶。
原这施了法的树叶才是姜小豆事先准备好的“小蛇”,姜小豆从九莨口中知晓常家大夫人原是在药铺呆过的,自是不怕蛇的,他便为她量身打造了一条柔弱不堪的小蛇,待她将小蛇拿下之后,自己就以救命之恩的理由为她把脉调理,谁知肥肥这通天巨蟒竟然突然出现,吓的她直接晕了过去。
姜小豆狠瞪肥肥一眼,恶狠狠道“你等我回去收拾你!”
而他一转身阿桑却一脸慈母的微笑,闻言细语的安慰肥肥道“没事!你先去玩吧哈!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肥肥点点头,耷拉着脑袋,恹恹的游去了一旁。
姜小豆满怀歉意的对那九莨抱拳道“家里人不懂事,惊吓了尊夫人,我代它跟你道歉!”
九莨摇头道“无事,左右也不是诚心的,高人你快瞧瞧,她到底中了何毒!”
姜小豆伸手搭在她脉搏上垂眼不语,不过瞬时他便把脉结束,他错过九莨的目光,闭口不言,眉头微锁,眸中目光闪烁。
九莨有些焦急道“高人,她到底中了何毒?”
姜小豆微微一叹,正色道“是蓇蓉草。”
“蓇蓉草?是何物?”
“你久不出青丘,即便是出了也不会在三界内乱溜达,所以不认得此草,这草不生与凡界,数年抽芽开花,一生只见长叶开花从不结果,女子食之会终身不育。蓇蓉草阴气极深,阴气入体后,会在短期内快速的吞噬体内仅剩不多的阳气,待阳气耗尽,人便会死。而且,死像面目狰狞,如同苦寒之地活活冻死一样,死相极其恐怖,有如山魅鬼怪,令人不忍直视。”
姜小豆道“下手如此阴狠毒辣,令夫人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纤细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肃寒的杀意,只见九莨摇头冷冷道“此毒何解?”
姜小豆沉默半晌,支支吾吾道“蓇蓉草十分霸道,就是神族误食了这草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幸好你发现的早........只是,蓇蓉草过于阴毒,即便是当年神农王在世,怕也只能救令夫人一条命,至于子嗣,怕是今生无缘了...........”
“无事!只要她活下来!”
“调配解药需要得东西,十,我有八,缺了的那些不成问题,只一味药引有些麻烦!”
“什么药?”
姜小豆对上九莨焦急的目光,缓缓说道“一株含苞待放的蓇蓉草。”
九莨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去找!”
“你去?”
姜小豆似笑非笑道“你可知哪里能寻到?”
“还望高人指点一二!”
姜小豆盘腿坐在地上,拔了根枯草缠在手中把玩,眯着眼睛缓缓说道“西荒的边界有座神山,那里终年大雪纷飞,寒风冷冽,漫山遍野都是坟茔,大大小小,新坟旧冢,怎么数也数不清。蓇蓉草,坟头野草,只是要想找到含苞待放的蓇蓉草,你得去寻一寻山中的新坟,只有新坟上的蓇蓉草才刚抽芽不久。”
“敢问高人,那山可有名字?”
“有,尸冢山。”
九莨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晕倒在身旁的荆钗女子,对姜小豆抱拳似得供起爪子道“谢高人!九莨此次去最多三日,这三日里还要仰望高人能护一护她的安危,现在的常家........太危险了........”
姜小豆摆手道“你快去快回,她不会有事的!”
“谢高人!”
“等等!”
九莨驻足原地,转过身来,只见姜小豆扬手扔了一个东西过来,九莨慌忙伸爪去接,只见一块莹莹发光的东西落在自己右爪上,原是一块玉佩。
那玉佩通体晶莹透亮,是块好玉,玉佩上雕刻了一只似凤似鸾的神鸟,神鸟昂首仰之,似欢叫与碧空之中,又似长鸣欲振苍芎,眸中灵动有神,隐隐窥见眼底一丝狡黠活泼的神采。
这神鸟有九个鸟首,或嗔或笑,或怒或恼,每一个皆是惟妙惟肖,好似真有神鸟化形在玉佩之中似得。
只是奇怪的是,玉牌上也就只有鸟首雕刻在上面,修长翻飞的颈脖下只有寥寥几笔划痕,看起来像是雕刻之人还没来得及将这玉佩上的神鸟完全的雕琢完成。
“虽说坟上的野草不值钱,但那里毕竟曾是人家的家族领域,贸然闯山等于挑衅,你好生解释来意,若是有人为难你,你便将此物拿出即可。”
九莨抱拳作揖道“谢高人!”
说完便化作一抹黑影踏空西去,姜小豆将手中的枯草扔了出去,转眸对阿桑招手道“快来搭把手,得叫这夫人醒来了!”
待那荆钗女子幽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只见身旁不但守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还多了一个蓝衣公子,她敛衣行礼,婉婉道了声谢,在姜小豆和阿桑的目送中她挎篮款款离去,满怀心事的荆钗女子没有发现自己头顶那片碧蓝的天空中,总有一只蓝羽白尾长相奇特的小雀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后。
待那女子的声音彻底消失后,姜小豆叫回了肥肥,在两人面前,肥肥又是摇头又是晃尾,突然周身光芒乍现,“砰!”一声四对巨大的翅膀在它背后相序出现,雪白发亮的巨翅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七色光晕,只见那四对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后竟然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
阿桑被肥肥这突如其来的大翅膀惊了一瞬,姜小豆看着肥肥砸了咂嘴一脸恨铁不成钢,在一声无奈叹息之后,他拉着阿桑跳上了肥肥的背上。
“去虖勺山。”
肥肥如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摇摇晃晃飞在云层中,有几次因为身边的云层太厚看不清路况,险些一头装上山巅,姜小豆被它颠的头晕眼花,一肚子酸水,若不是阿桑在身边时不时为她输上一份灵力撑着,他怕是会直接吐出来。
肥肥跌跌撞撞在云层中时正巧迎面撞上了一群腾飞的黄鸟,惊慌之下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滚,而那群拳头大的黄鸟惊慌归惊慌,人家仍是稳稳当当的展翅在云层中,不见有半分狼狈的踪迹。
胃中翻江倒海的姜小豆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那巨大的蛇头上,怒斥道“给老子飞稳一些,四对翅膀不如人家一对的,再翻来覆去不老实,小心老子拆了你的翅膀做烤翅!”
肥肥周身一颤,缩着巨翅如鹌鹑一样在空中小心翼翼的扇动着,稳当是稳当了可那巨大的身影却越来越向地面坠去,幸而他们身处荒郊的上空,没什么人烟,不然凭空落下一条巨蟒,定会引起众人的恐慌。
在姜小豆又一声怒斥下,肥肥才用力挥动巨翅重新回到厚厚的云层中,虽然还是跌跌撞撞但跟之前相比还是好很多。
虖勺山是离落仙镇万里之外小有名气的一座药山,据说在几万年之前此山是某位神族人士在凡界休憩的行宫,至于后来那神族人为何离开,此山又为什么没有被封为神山,其中原由便不为人知了。
此山地形复杂,半山腰常年笼罩着厚厚的毒烟雾帐,野兽毒虫隐匿于山林之中,就算是个运气极好的上山,不迷路不中毒指不定最后还是会丧命于百兽之口。
即便是如此险境,每日愿意赌上性命来冒险上山的不下与百人,因为虖勺山的山顶上处处生长着救人性命,千年难得一寻的灵芝仙草,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株野草也能在危难时刻救人一命,就算是不用来救命,拿去药铺也是能卖个极好的价钱。
所以即使虖勺山危机四伏,任它山下毒草遍地,寸步难行,人们还是愿意以命相赌闯一闯虖勺山。
然而,世人眼中这样一个困难重重,不可轻易攀爬的危机险山,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两个身影踏着一条扇动四翼的通天巨蟒跌跌撞撞的从空而降,轻而易举的就站在了遍地仙草的山顶上,在那幽幽的山风中只闻一声略有些虚弱的怒斥。
“我不是说了,去山脚!去山脚!你个没记性的怎么又来山顶了!现在我们还要走着下去,不累啊!”
姜小豆从肥肥身上跳了下来,无事身旁灵气充沛的灵芝仙草,气急败坏的择了一条山涧小路足不点地的向山下走去。
阿桑和肥肥紧跟在身旁,阿桑淡笑劝道“小豆无需如此焦急,常家大夫人那里不是有灵雀守着嘛!若是有什么事情,它完全可以抵挡一阵子,其中时间足够咱们赶回去了。”
姜小豆脚下速度仍是不减,他摆手道“我急的不是这个,现在的时间刚刚好,若是咱们晚了怕是要等好几日才行。”
说话间已是数丈之外,阿桑加快脚步紧跟上去,而肥肥则是将自己那巨大的四翼收入鳞片之下,甩了甩雪白发亮的两条尾巴跟在姜小豆身侧。
“幸好赶上了!”
姜小豆驻足在山脚下的一株毒草前,那毒草通体深紫泛黑,黑中又隐约闪动着丝丝血色,毒草中央开着一朵玄色的巨花,巨花只有三瓣,殷红的花蕊如蛇信时不时发出“嘶嘶”的声响,花瓣中央绽放着一个骷髅形状的图案,在浓厚的毒烟浓雾中闪动着诡异的色彩。
阿桑和肥肥刚刚赶上就见那骷髅花慢慢萎缩起来,蛇信一般的花蕊中渗出一滴泛着紫气的水珠,姜小豆慌忙用玉瓶去接,那花蕊中渗出的水珠不过两三滴便没了动静,姜小豆喜滋滋的在阿桑和肥肥面前晃了晃玉瓶,大松一口气转身向山上走去。
两人刚刚离去不就,只见那玄色巨花中又渗出一滴水珠,泛着幽紫的水珠自花蕊中滴落,以巨花为中心方圆十丈的毒草杉林立即化为毒水,毒水所到之处寸草难生,黝黑泛紫的毒水无声无息的在毒烟雾帐中幽幽流淌。
姜小豆将玉瓶晃在阿桑面前道“阿桑,你瞧,这便是婉花的花汁,只要一滴足以让万人形神俱灭。”
阿桑看着玉瓶中滚动的花汁,清瞳中含笑点头应了一声。
两人沿着沿路慢悠悠的上山去,一路上姜小豆找到了不少好药。
“你看!这片是血杉林,长得跟普通杉树一样吧!只不过.........”
姜小豆隔空在一棵粗壮的血杉身上劈了一掌,只见血杉的裂口处汩汩流出猩红的鲜血,肥肥在空中耸了耸鼻子,那汩汩的鲜血散发着腥甜的味道,肥肥本能想上前去被姜小豆一眼瞪过去,老老实实的缩着脑袋待在原地。
很快山中一些觅食的野兽被鲜血所吸引,蜂拥前来,待那些野兽吃饱喝足想离开时,只见那血杉突然一改之前的模样,粗壮的树枝如蛛网一般从天而降,将野兽一兜给笼住了,粗壮蜿眼的树根破土而出,殷红的树根底部裂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如魔兽的巨盆獠牙一样狰狞,被困的野兽在惊恐的嘶吼声中被血杉吞噬的干净。
空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血杉根部流下的鲜血汇成一滩冒着热气的血泊,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吞咽声在林中响起,回荡。
不过片刻,血杉又变回了原先的模样,粗壮蜿蜒的树根悉数钻回了泥土中,树根旁的一滩血泊也被吸噬的干干净净,唯有不同的便是那原本就粗壮的树干又粗了一圈,树根处圆鼓鼓的,如同用完餐的大肚汉一样。
姜小豆抱着胳膊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阿桑身形微微僵着,微微颦眉道“我们走吧!”
姜小豆打量着血杉上有些古老的纹路和粗壮的树干,眉间微蹙,似有所思。
“等一下!”
姜小豆折了一截树枝在手中,走到血杉旁边,现在敲了敲血杉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又戳了戳地上任有些湿润的土地,只见他围着血杉走了几圈,突然蹲在血杉旁边在地上挖了起来,他正前方便是血杉的血盆大口,若是血杉再起杀意,只要“一张嘴”姜小豆便会轻易的它吞进肚去。
阿桑站在姜小豆身旁,紧紧的盯着血杉的一举一动,生怕它突然向姜小豆发难。
“找到了! ”
姜小豆从土中挖出了一颗鸡蛋大小的血珠,那血珠通体鲜红,在阳光下闪动着妖艳的血色。
姜小豆将珠子扔给阿桑笑嘻嘻的说“这可是血杉的宝贝,千万年不得一颗,咱们来的巧,碰的更巧,你将这血玉珠子带在身边,以后有谁欺负你了,你只管将这珠子丢出去,给他们长长见识吧!”
阿桑将血玉珠子放置鼻下,只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滚滚而来,他虽不喜但仍将血玉珠子仔细收了起来。
“小豆,你很喜欢草药?”
姜小豆点点头,拔下一根毒草叼着嘴里,笑嘻嘻的说“我更喜欢树,儿时合虚土地贫瘠,养不起娇嫩的鲜花,倒是木林能勉强生长。”
“后来合虚国的新任大将军出门云游了十几载,不知从何处引来了一条暗流,合虚的土地渐渐变得肥沃起来,虽不能与其他地方相比,但总归能在身边见到花花草草了,木林变得郁郁葱葱,哥.........合虚的男子喜欢在林中比划手脚,猜拳喝酒,女子在花丛中戏耍打闹,我最喜欢爬树了,对了!我上树摘果的本事无师自通,还因为爬树爬的太勤了常常挨骂。”
“等哪天有空咱俩择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打上一大壶糟米甜酒,再去卤肉铺子买一只肥美的烧鸡下酒,倚在树上痛饮一番,醉了就躺在树枝上晒太阳,到时候甭提有多美了!”
“对了,你喜欢的汤谷我也曾去过.............”
姜小豆反手抱着胳膊,突然转身面对阿桑,背对着山路慢悠悠的倒着走“汤谷我也曾去过,就一次,还是很久很久之前去的,说来也奇怪,自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之后汤谷的神水之称便一直矗立不倒,但为什么,汤谷周围却是寸草不生,放眼望去不见半丝生机,我问了很多人,大家都不知道汤谷为何会这样荒凉?”
“我曾想在汤谷中种植绿草杉林,但那里四时不来,风雨不降,汤谷之水又不养世间万物,虽然我很想看见汤谷遍地绿叶,林木郁葱,四时风雨,四时景儿,但................”
姜小豆呵呵一笑,转身摇头一叹,拉着长腔道“难呐......................”
两人走到半山腰,姜小豆不知听见了什么,竖着耳朵驻足站那,阿桑也侧耳细听,隐约听见几声不真确的流水声,姜小豆看了看自己发黑泛黄的指甲缝,又摸了摸油光剔亮的头发,掐指一算离上次洗澡正好一整个月,他慎重的点点头,时间正正好,又到洗澡的时间了。
做好了决定姜小豆转眸看向阿桑,一脸正色的说道“咳!那个.......阿桑,我去前面沐浴洁面,捯饬捯饬,你跟肥肥在这儿溜达,有事喊一声哈!”
阿桑点点头,找了一块大石盘腿坐下,肥肥则是游走在林木之间,满眼羡慕的看着林中展翅飞翔的小雀。
姜小豆沿着水声一路寻了过去,只见林木深处有一池开满荷花的碧水,形状各异的磐石或沉在水中,或横在水面上,水池右侧有处泉眼,汩汩泉水自石缝哗哗流下,流入水池中与碧水融为一体。
在这毒烟帐雾的半山腰中,有这样一处净水存在简直堪比人间仙境。
姜小豆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慢慢褪去衣衫,破旧的乞丐装下隐藏着一件雪白的薄衣,依着他整日摸打滚爬的性子能将一件衣服穿的白而不污,定不是他爱惜,肯定是衣服的质量好。
姜小豆缓缓走进水池中,姜小豆在乱糟糟的头发中摸索一阵,将一支素钗从鸟窝似的头发里拔了出来,常年挽起的青丝骤然散开,落在起伏不断的水面上,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来。
碧水中涟漪不断,暗香浮动,姜小豆仰面躺在水中,看着正中央的太阳,伸长手臂高举在空中虚抓了几下,透明的水珠顺着手腕一路流了下来,在胳膊上留下一道道泛着光点的水痕。
姜小豆眯着眼睛透过指间的缝隙去看云层中的太阳,不时将手攥拳,打开,攥拳,打开,似在看太阳,又似在看自己的手背。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隐约间水中似乎也变得暖了一些,姜小豆随手一扬,一条条透明泛红的小鱼自他指尖游入水中,它们围着周围碧色的荷叶边上,将荷叶上滑落的露珠含在口中,甩着火红的尾巴成群结队的聚在一起为姜小豆清洗长发。
姜小豆正掬水洁面忽闻远处似有女子娇笑戏水的声音隐约传来,他随手将长发一挽,冲那群小红鱼摆了摆手,小鱼们很是知趣的甩了甩尾巴钻进了莲叶堆里,他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朝那笑声传来之处游了过去。
他游过巨大的磐石拨开眼前有些碍事的荷花荷叶,在莲池深处那女子妖媚的笑声更加清晰了,姜小豆心中疑惑极了,虖勺山是座药山的同时也是座寻死山,哪个女子这样大胆竟然敢来这里玩耍?
当姜小豆拨开莲池深处一株如油纸伞那样大的荷叶时,心中的疑惑同时得到了答案。
莲池深处有一道巨流如白练自山巅而降,砸落在水中激起涟漪不断,水花四溅,巨流摔落迸溅在两旁高大的凹形巨石上,在巨石坑中重新汇聚成一汪稍小的水池,水流不断从小水池中溢出,“哗哗”流下,如两道小瀑布伴在巨流一左一右, 。
女子的妖媚的娇笑声在水声中无比清晰,姜小豆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姿妖娆的女子在水中嬉闹,划水。
那女子容貌娇艳,身姿曼妙,虽是个美人,但是那水面上时不时甩动的绿色蛇尾却让人望之生畏,而姜小豆正是觑见了那水中的蛇尾,才明白为何这凶险的虖勺山会有女子出现。
姜小豆笑嘻嘻的斜倚在一旁巨大的磐石上,随手抓来一个粉绿的莲蓬,掰了几颗莲子在口中嚼着,眉眼间充满着一副要看好戏的神情。
那蛇女横卧在水中,轻捻着垂在脸庞的青丝,冲着那巨流下打坐的男人妖艳一笑,温柔唤道“郎君,春宵不易,你还等什么呀!”
姜小豆叼着刚剥好的莲子,从磐石后面探出了好奇的脑袋,原那巨流下一直坐着一人,那人盘腿坐在轰轰作响的巨流之下,周身散发着荧弱的光晕,似受了伤正在运功疗伤,面对那妖娆蛇女那人照旧打坐运功,不言不语,恍如未闻。
蛇女眉间微蹙闪过一丝不耐,忽然甩着尾巴游到那人身旁“.....郎君..............”
那一声娇嗔没有让打坐的男子有任何反应,倒是隐藏在磐石背后的姜小豆双腿一麻,只觉的自儿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又掉。
姜小豆拢了拢衣襟,暗道流水寒凉,自儿怕是要风寒一场了。
姜小豆拨着莲子,一双眼睛在那蛇女身上溜溜转,有些遗憾的说道“若不是个不走正道的妖,就冲这小身板,怎么着我也得将她带在身边,等肥肥再大一些,直接就可以成亲下蛋了!”
点评打量间又觉得自己太过心急,按照它们妖族的年龄来算,肥肥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娃娃,这老妻少夫多少有些不合适,再加上这蛇女心术不正,就肥肥那傻了吧唧的脑子,想想还是算了吧!
虖勺山,山上是仙草遍地,山下是毒草遍野,半山腰又是常年不散的毒烟雾,这样一处没有人烟,不属于任何一族的野山,对于没有领地的妖族来说如同是乐土,大多妖都会选择一个无人管理荒山来修炼,这虖勺山中药草遍地,又无人打扰,对于妖们来说就是修炼的安乐窝。
六族中除了人族,其他五族的修炼之法皆有不同,但不知为何五族中唯独妖族的修为是最漫长的,妖族人性情各异,不少小妖会选择一些不为世人所赞同的捷径来提高修为,其中一条最快最损人利己的捷径便是与灵力高深的人结合,趁人不提防,吞噬其肉身,炼化其灵气为自己所用。
眼前这条人身蛇尾的蛇女便是打定了这个主意,一心要诱惑那男子破功,先劫个色,再来炼化,若那男子从始至终不为蛇妖所惑,一心一意打坐疗伤,那蛇妖觉得自己纠缠无果便会自行离去,毕竟是个灵力比自己高的,若是对方不耐起了杀意,那蛇妖不死也得伤个百八十年的。
姜小豆探着脑袋仔细瞧了瞧那被蛇女缠上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红衣盘腿坐在巨流之下,身后巨流轰响,怀中温香软玉,他却冷傲自如不为任何一个有所动容,一张火红的飞燕面具盖在脸上,虽无法知晓面具下的容颜是何模样,但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睥睨让人不敢小觑。
“这样有定力!那蛇妖怎么还不走,看起来不像是不知趣的妖啊!”
姜小豆左瞅右瞅无意觑见那男子额头上隐隐有细汗冒出,朱唇紧紧抿在一起,唇畔微颤,似隐忍的边缘即将要被攻破,有种箭在弦上,似发非发的感觉。
“原是如此!”
难怪蛇妖如此来劲,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感觉,原是羔羊已经站在了陷阱的边缘,只要再等一等,便可喜获丰收。
这男子虽然带着面具,但那通身的做派怎么瞧都非凡人能比,说不定面具下隐藏的是一张绝世美男,那蛇妖此行不亏,可以来个人色双收。
“啧啧啧!没意思!”
姜小豆耸了耸肩,将手中满是窟窿的空莲蓬随手一扔,叼着莲子转身便要游走,铁板钉钉的事情他是没兴趣看下去的,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妖媚的怒叱。
“谁!滚出来!”
姜小豆身形一僵,无奈一叹:得!这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别误会,我只是无心路过!”
姜小豆重新拽了根新莲蓬攥在手中,吊儿郎当的斜倚在磐石上,毕竟自己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对不住在先就不能太过分了,姜小豆冲那妖艳蛇女绽开一个自认为亲切又不是尴尬的微笑。
那蛇女瞅了瞅姜小豆那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骨架子,又看了看那跟二傻子似的笑容,嘴角抽了抽,如失了声一样没了下话。
原以为又是个有灵力的误闯者,还想着先将其迷倒,等明日再享用,谁知道竟是个傻了吧唧的瘦干猴,就冲那憨傻的模样白送给她,她都不要。
蛇妖美眸转了又转,似想通了什么,很是不屑的笑了笑,重新躺在那人怀中,拉着长腔说道“原是个不入流的泼皮,为何在此偷窥,我翠青可不是什么男人都要的!”
姜小豆忙摆手,开口道“不是这样....................”
“最近来虖勺山人越来越多,个个都垂涎我翠青的美色,前两天有个狼妖拖着一只兔子精做聘礼要娶我,呸!癞皮狼想吃美蛇肉,我翠青修炼至今不容易,怎么的也得配个小妖王,做个王妃!”
“不是的.................”
翠青甩了甩尾巴,不屑道“不是什么呀!虖勺山山路不宜行,天水潭又位置隐秘,若不是你有心寻来,怎会找到这里!不就是贪图我的美色,意图对我图谋不轨嘛!”
“..............................”
姜小豆无奈摆手道“得!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翠青嗤笑一声道“还不承认!那你自儿说说,你躲在这里半天有何意图?”
姜小豆本想说一句路过,但在过去的岁月中早就养成了嘴贱舌快的习惯,一张嘴便油了舌头“我这不是看你半天也没拿下那男人,想着兴许是他不行,趴在这老半天一直都在想着帮你俩配点药啥的!”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愣在那里,都跟绑了舌头一样没了下话,场面气氛十分尴尬。
姜小豆和翠青谁都没有发现,那巨流下一直打坐如同石人的男子,闻言骤然浑身一僵,额头青筋瞬间暴凸,唇畔隐隐浮现一丝萧寒。
姜小豆自己也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索性将错就错,一错到底。
“我现在手边有现成的渔香果和合欢草,我给你打个对折,只要十两银子,怎么样!够意思吧!”
只见他兴致勃勃的掰着手指头说起了药名和价钱,翠青突然勃然大怒起来,绿油油的尾巴猛然抽在水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够了!我翠青想要拿下的人会有失手的时候?你这是在侮辱我翠青的魅力!”
姜小豆见她发火,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哪里敢侮辱您哦!真是这样的,要不是你俩半天没个进展,我至于在这趴到现在嘛!你看看你是要合欢草还是苣阳草,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在六族中很是畅销,就连那五方鬼帝每年都要买上一些,不然他那麾下十万巨虎兽是如何动情繁衍的。咱俩能遇上那就是缘分,所以只收你十两银子,要不你买一我送二如何,很划算的!”
“你..................”
翠青怒上心头,对上姜小豆的嬉皮笑脸,耍无赖行为她是半点辙都没有,白白气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年头掉钱眼里不要命的多了去了,但,不要命的同时又不要脸的还真真的是头回见。
“欺人太甚!”
翠青突然暴怒,甩着长长蛇尾便向姜小豆扑去,姜小豆不是很明白这蛇妖为何会如此盛怒,自己也是一片好心,难不成她不想与那男子双修,不想要灵力了?
翠青之所以一开始笃定姜小豆是因垂涎自己美色而偷窥是有原因的,她虽然修行不到家,现处于半人半妖的形态,但无论是化形为人,还是原身妖形都是雌性中的佼佼者,只要她一个眼神,足以让前来追求的雄性为之献上一切,包括性命。
翠青在雌性中久居高位,自认姿色出众,心中倨傲不可一世,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灵力高的猎物,结果人家愣是坐危不乱,自她出蛋壳之后这还是头一件让她不顺心的事情。
遇到这种事情本就心里烦躁,谁知姜小豆张口闭口全然说在她心尖上。
正所谓,莫质疑郎中的医术,别嫌弃木匠的手艺,向翠青这样自命不凡的绝色美女,更不能说人家没有魅力。
虽然姜小豆本身没这个意思,但在翠青听来,他就是这个意思。
翠青口中獠牙闪现,寒光粼粼的青尾闪电般袭来,姜小豆不紧不慢向旁边一闪,幽幽然一扬手,凭空洒出许多黄色的粉末来,翠青来不及躲闪,被黄色粉末迎面扑个正着。
“咳......这是!”
翠青身影不稳,摔进水中,只见水中荧光一闪,不见翠青,只有一条胳膊粗的青蛇游在水中,青蛇怒气上头,张开獠牙欲再次扑向姜小豆,不等姜小豆躲闪,只见它突然尾巴一甩,从姜小豆身旁窜了出去,急匆匆的游进茂密的水草中,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姜小豆不解的挠了挠后脑勺,耸了耸肩也准备离开,谁知刚一转身便听见身后有衣衫飞动的声音,不等他反应便被人抓出了水面,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已然被人压在身下。
那人红衣半敞,青丝散落胸前,额间隐隐可见青筋跳跃,一双眸中充满了妖治,在姜小豆懵然的眼神中,他邪魅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
“小家伙,你刚刚说本座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