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豆指了指女娲庙的方向,语无伦次的比划着“不是你跟肥肥说的走了,再不回来了吗?”
“本座只是说出门四处玩玩,几时说要离开落仙镇了?”
“你..........不走?”
“不走。”
姜小豆哦了一声,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欢喜,她佯装失望的叹了口气“说实话, 肥肥一说你离开了,我还挺高兴的。”
狐狸眼中寒光一闪,只听他冷冷哼道“高兴?你的高兴也就到此为止了!别说你,就是天塌下来,本座说不走就是不走,能够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现在还没出生呢!”
“是嘛...............那你怎么又会在这里?”
姜小豆歪头看了看夜炀,追问道“你不会是看我没回去,心里记挂,来这包子铺找我,见我不在,索性在这里一直等吧?”
夜炀干咳一声,耳尖腾上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梗着脖子冷哼道“你这皮子厚的都能剥下来做鼓了,本座是自己饿了,在镇子里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开门做店家,路过此处见他们家在蒸包子,就留下了来蹭饭了。”
“这样啊.............”
姜小豆无意觑见了那红得发亮的耳尖,嘴角笑容不断放大,她怕夜炀发现了跟她急眼,捂嘴偷乐,低头便向屋内走去,与夜炀擦肩而过时不小心他的红衣上狠狠蹭了一下,夜炀看着肩上被箩筐剐蹭后留下的黒迹,眉间一紧,额头青筋直暴。
“姜小豆!”
姜小豆察觉到身后滚滚而来的杀意,脖子一缩,撒腿就往屋内跑,阿公阿婆正在和面做包子,听见动静,双双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从院中窜了进来。
“小豆?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阿公,我给你摘了果子来!”
“果子?”
阿公凑近一看,突然哎呀一声,急恼道“谁叫你送来的,夜炀这几日不知送来了多少,你去窖里看看,满满几大箩筐,里面都是果子,我们老两口就是吃到开春也吃不完!”
姜小豆眼珠咕噜一转,看了看身后未能赶来的夜炀,凑上前低声问道“阿公,夜炀来了几日了?”
“来了几日?”
阿公与阿婆对视一眼,两人呵呵一笑,阿公道“你走后第二日便来了,每次来都带着东西,老朽说了他不知多少次,他见果子够吃,便打来一些野雉和兔子送来,还别说,夜炀的本事还真大,带回来的兔子没伤没残,个个都是活蹦乱跳的,比山里的猎户还要厉害,对了!你不是最爱吃肉了嘛!一会给你炖上,让你吃个够!”
“好!”
“哎呀!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可苦了夜炀了,白日在这做活等你,晚上回女娲庙休息。”
“做活?”
捋着袖子正准备添柴的姜小豆猛然一愣,她抽了抽嘴角,满脸不信“就他那矫情懒惰的性子还能做活呢?”
在女娲庙懒得跟猪一样,天天使唤她端茶递水,捏肩揉腿。
“你这孩子!”
阿公一听这话不愿意了,指着干净整洁的灶台和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柴火堆争辩道“你看看,这灶台擦的跟新的一样,这柴火劈的横竖整齐,一寸不多一寸不少,这孩子十分能干,来到家里没一刻歇着的,就院子里那几只雄鸡也是一日一洗,就连刨地的爪子也被他擦的干干净净,比人手还要白嫩呢!”
姜小豆没了下话,只得连连点头,苦笑道“是能干是能干!”
这话若是说与别人听,人家定会不信说不定还会大声嘲笑一番,但说与姜小豆,她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意外。
“唉!这样好的娃子,晚上一个人回女娲庙,老朽几次留他不住,有次老朽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在这住,他说自己得回去,若是你回去了见不到他,心里会孤单的。”
姜小豆老脸一红,抓起一大把粗柴便往灶里塞,力气大的差点把灶捅出洞来。
“谁会孤单!他就会胡扯,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能吃能喝,没见少过一斤肉,反倒是他来了,我才腰酸背痛,寝食难安的,整日里被使唤的团团转,吃不饱睡不好,跟个丫鬟似得的伺候他,您不知道,我都瘦了好几圈了.............”
“你本来就是!”
夜炀走了进来,纤细的狐狸眼中寒光凛冽,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小豆,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丫鬟吗?”
姜小豆脖子一缩,唯唯诺诺的点头应声“是是是...........”
夜炀冷冷一哼,捋着袖子把手洗净,拿起一旁放着的擀面杖走向面案,在姜小豆的注视下他拿起一小团面十分熟练的擀了起来,擀面杖轻轻擀了几下,一张圆圆的小面皮便成功的擀了出来。
他在面皮里放了馅,捏着面皮围着馅轻轻一转,一个胖嘟嘟的褶花大包子便做成了,整个过程手法娴熟,动作流畅,看的姜小豆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语。
阿公呵呵一笑,对正在揉眼睛的姜小豆乐道“老朽的大徒儿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厉害呀!这些本领可都是老朽亲传的,若不是怕委屈了他,这包子铺的招牌都想传给他!”
说话间夜炀已经包好四五个大包子,看的姜小豆是心服口服,她抬眸看向阿公,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服了!”
包子上了笼屉,夜炀洗了手去后院喂鸡,姜小豆坐在小杌上加柴扇火。
阿公阿婆对视一眼,眼中精光暗闪。
“咳!那个小豆啊!你没有蒸过包子,不了解火候,添柴的事让你阿婆来,你去院子里休息休息。”
“我咋没蒸过包子,上次不就是我........阿婆!”
不等她把话说完,阿公和阿婆一人抱着一只胳膊,联手将她丢了出去,真的是丢,还不是推搡的那种,丢她出去后,阿婆立刻搬起小杌坐在灶旁,身子特意往走道歪着,明摆了是不想让人进厨房。
一屋里总共就四个人,三个都在干活,纵使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真休息,姜小豆看了看站在院子里正在喂鸡的夜炀,耸了耸肩,大步走了过去。
“喂”
狐狸眼微微一斜,眼中满是威胁“你这是在叫谁呢?”
姜小豆被吓了一跳,她满脸委屈道“我没有在叫谁,我只是想问问你喂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帮忙而已。”
夜炀哦了一声,转身将碗中切好的菜叶子丢到鸡圈中“它们吃的很好,不用帮忙!”
“吃的很好.................”
原本那几只趾高气扬在占院为王的那几只雄鸡,此时正缩着脑袋挤在墙角打哆嗦,夜炀抬眸轻轻一扫,只见哗啦啦一声响,一只鸡吓的拉出了一滩“黄金”,那鸡发出喔的一声尖叫,好似自己犯下什么大错一样,两只爪子在沙土快速一刨,用沙土把那滩黄金包裹的结结实实,它将沙团踢到一个土坑里,土坑旁放了净水和抹布,它自己洗了爪子,又在那抹布上擦得干干净净。
埋屎,洗爪,擦脚,所有的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完成,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一只鸡竟会如此敏捷的身手。
“这鸡.......被你训练的还真是懂事.........”
夜炀嗯了一声,慢悠悠道“跟你相比的确懂事的多,本座只教了一次,它们就记住了。”
姜小豆是在是不忍心看着那鸡缩在角落里打颤,从夜炀手中拿过鸡食,将他推到身后“还是我来吧!这鸡见了你就跟见了鬼一样,你不走它们是不会吃的。”
“咕咕咕咕咕~~~~”
没了夜炀那群鸡果然不挤在一起打颤,在姜小豆的呼唤下,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小心翼翼伸着脖子吃起地上的菜叶子。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鸡棚前,姜小豆喂着鸡,夜炀静静的看着,院子里难得的融洽温和。
“夜炀........”
不知过了多久,姜小豆突然开口说道“我一走五六天音讯全无,你怎么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发生什么事,依着你的性子,不是喝多了酒,就是睡过了头,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呢?”
夜炀顿了顿道“难不成你跟哪个野男人私奔去了?”
姜小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若真是私奔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那可就难说了,什么性格不合,相互瞧不顺眼,总之分开的理由多了去了!”
“你!我一走五六天,那么长的时间,你也不担心我被人绑了,有生命危险?”
夜炀扶了扶面具,唇边荡起一丝坏笑“这话当是说反了,你姜小豆是天字第一号混混,吃喝嫖赌,一样不落,坑蒙拐骗,门门都清,若是那个不长眼的打了你的主意,才是真的倒了霉了。”
“跟着你一同离开的阿桑呢?是没回来,还是在女娲庙呆着呢?”
姜小豆把鸡食撒了又撒,漫不经心道“他几时与我一同离开的?我走时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你没见过阿桑?”
“没有。”
狐狸眼中微微一眯,夜炀顿了顿道“那天你说要出门吃包子,前脚刚走后脚他便跟去了,自那以后你俩便一去不回,本座还以为....你跟他私奔去了...........”
“我跟他?”
“我认识他比认识你要早,相处的时间比你要久,若是真有意思,早就成婚了,压根不用私奔!”
姜小豆眼珠咕噜一转,突然转怒为喜,她转眸看向夜炀,问道“若我真与阿桑成了婚,你要怎么为我们祝贺?”
“祝贺.............”
夜炀轻声念叨,狐狸眼中寒光闪烁,他勾唇一笑,笑容瘆人阴冷“本座还真要好好准备准备,一定要让你的婚典成为这世间的传奇。”
话是好话,但听着真是不得劲,她总有一种是要面临死刑的错觉。
“不用了不用了,我跟阿桑绝无可能。”
“阿桑生的不错,性格也好,修为更是不用说,这样一个温柔可亲的人有什么配不上你的?而且他呀”
夜炀顿了顿道“虽然他为曾说过自己的身世,但本座觉得,他的来历定是不凡。这样好的男子,就是做神族的女婿都行,更何况配你了!”
一碗鸡食见底,姜小豆磕了磕碗底,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是是是是........您说的对!”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嫁与他?”
“人家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公子,我就一个混混,我肤浅,没福气,配不上他。”
夜炀又追问道“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姜小豆被他问的烦了,随口便道“我喜欢有钱的!”
此时,阿婆走出了厨房冲两人喊道“小豆夜炀吃饭了!”
阿婆无意帮她摆脱了夜炀的追问,她心中高兴的不得了,哎了一声后抬脚便走,一刻也不想耽搁。
院中只剩下夜炀一人,只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被人点了穴一样。
“喜欢有钱的啊...........”
他喃喃自语,狐狸眼中精光闪烁,嘴角的笑意无限放大。
青丘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钱!
.............................................
姜小豆本就是个能吃的,再加上一连空了五六天的肚子,吃起饭来跟打仗似的,又快又猛,小山似得笼屉被她吃的精光,夜炀现成又包了十多屉,只是蒸好过后就给了她一屉,多了一个也不给。
姜小豆软磨硬泡,最终无果,气恼不过直说他是铁狐狸,一毛不拔,阿公阿婆在一旁看着,一不帮着说情,二不帮着和解,乐呵呵的只管看热闹。
吃完饭,夜炀又帮阿公阿婆打扫了院子,收拾了鸡棚,做好一切才要告辞,阿公为他打包了一半的包子说是给他们做晚饭,夜炀也没拒绝,道了一声谢便收下了。
姜小豆挺着圆鼓鼓的的肚子与他并道离开,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一对夫妻探亲回家似得。
回到女娲庙时天已将黑,夜炀摇醒肥肥,把带回来的包子放到它面前,姜小豆吃包子腻了口,在箩筐里挑了两个果子洗着吃。
“给!”
姜小豆甩了甩果子上面的水,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夜炀。
夜炀笑道“本座方才还纳了闷了,平日里你吃果子都是往身上蹭蹭就吃的,今儿怎么愿意洗了,原是这果子里是有本座的一个,不错!这丫鬟做的相当称职。”
姜小豆冷哼一声不愿意搭理他。
不过一日光景,枝头空了许多,树下落叶添了不知多少,许是入了冬的缘故,这株参天大树死气沉沉,枝枯叶黄,比以往还要死寂一些。
姜小豆席地而坐,意外的发现身下落叶如软垫一样,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夜炀吃了一口果子,看了看墙边生锈的大铁锅,盘腿坐在姜小豆对面,与她商量道:
“姜小豆,明儿咱们一起去铁匠铺子吧!”
“去那儿做什么?”
“打口像样的锅啊!这女娲庙里就一个生了锈的铁锅,平日你还拿来炖死人,想想都觉得腌臜,本座想让人打一口干净的锅专门用来做饭。”
姜小豆闻言一怔,不等她说话,只听夜炀又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做工仔细的木匠,本座想打个木柜和圆桌,还有桌椅板凳跟木床。”
夜炀逡巡四周,连连摇头“这东墙缺砖,西墙缺瓦的,实在是太破旧了,要不你再找几个旧日的兄弟来,让他们帮着把女娲庙修葺一番。还有”
“等等等等!”
姜小豆咔咔两口把果子吃个干净,拿袖子把嘴一抹,问道“您这是打算在这长住吗?”
“这地哪里像是能长住的地方!”
姜小豆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谁料他又说道“但万个八千年内是不打算离开了!”
“你!九莨一事已经解决了,您留下来干嘛呀?还是回青丘做您的狐王好了。”
夜炀似乎觉得她的主意很不错,点点头认同道“好,那你跟我一同回去。”
“你是生在青丘,长在青丘,你回去是理所当然,我跟青丘非亲非故,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去做什么?”
“你跟青丘没有关系,可你与本座有关系呀!”
姜小豆眉间一颤,连连向后退去“你可不要乱说话,我姜小豆虽是无恶不作的混混,但名声清白,你要是乱说话,我可饶不了你!”
“你一个混混哪来的清白名声!”
整个落仙镇但凡是姜小豆坑蒙拐骗过的,哪一个对她不是恨的牙根子痒痒,还名声清白,穷的一清二白才是真的。
“来来来,本座问你,你是不是卖了身,是不是起誓要伺候本座万年,你与本座是不是有着独一无二,绝无仅有,难舍难分的特殊关系!本座这话可有一字不对的?”
“没有...............”
没错是没错,但这话怎么听都感觉不对.............
夜炀勾唇一笑,狐狸眼中满是算计“所以,要么你跟着本座回青丘去,要么本座迁就你住在这废墟里度日,你自己选吧!”
姜小豆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明天一早我就去铁匠铺子,不过现在疫情横行,别说铁铺了就是金铺也早就关门谢客了,人家要是不肯接单,也只能等大疫过去了。”
“可以!”
夜炀从油纸包裹里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她“见你如此听话,本座高兴,赏你的!”
姜小豆接过香喷喷的包子,发现包子竟还是热滚滚的,好似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一样。
“唔好烫!”
包子馅好似一团火,她刚咬一口只觉嘴里骤然一痛,她快速咀嚼,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她只觉好似有一团炙热缓缓坠入腹中,一时间腹中炙热难忍,周身热汗直流。
姜小豆捂着肚子道“你这包子里包了什么?”
夜炀捂着下巴,慢悠悠道“阿公说冬日吃辣能暖身,本座只在一个包子里全包了辣椒,你不会吃下去的就是那个吧!”
“你!”
姜小豆撑着起身跑到井边咕噜咕噜连喝了两大桶水,滚烫如火的腹中才微微好受一些。
“嗯.........时间不早了,本座要休息了.............”
夜炀无视那道杀气腾腾的怒视,伸了伸懒腰,脚下一点,飞身到树上,他拍了拍一旁的空枝,低沉着声音道“主子休息,丫鬟是不需要守夜吗?”
“哼!”
姜小豆无奈,只好爬上树去,这一晚,夜炀不是要捶腿就是要捏肩,他一声令下便能享受,可怜了姜小豆,累的酪酸背痛,往树枝上一趟便沉沉睡去,那一觉睡得,就是打雷劈到身上也怕是不会醒来了。
待姜小豆熟睡后,她体内的灵力突然乱窜起来,不但如此她身上变得燥热滚烫,那炙热气息驱散了周围的寒冷,不少枯枝因受不了这滚滚而来的炙热突然自燃成灰,她在枝头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生,豆大的汗珠不时的从额头滚落。
“还真是不中用............”
原本应该已经熟睡的夜炀突然坐起身来,他盘腿而坐,将灵力缓缓灌入姜小豆体内,不过多时,姜小豆体温降下,灵力恢复如初。
夜炀收回灵力,满身疲惫的躺了回去,他转眸看了看已经气息平稳,彻底熟睡的姜小豆,勾唇一笑,轻呵道:
“不安生的女人..........”
笠日,姜小豆从睡梦中醒来,她只觉头晕目眩,周身酸麻,背后整个都被湿透,伸手一拧还能拧出水来,衣服紧紧的贴在她后背,湿淋淋凉冰冰的真是好不舒服。
“死狐狸!”
那包子里到底包了多少辣椒,这一夜睡得跟进了火山似得,燥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跳下树趴在井边咕噜噜又喝了许多冷水,体内的热被压制了一阵,可这衣服她却实在不能忍受。
此时,夜炀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姜小豆摇醒了肥肥,要它去夜炀身边守着,省的那狐狸梦中不老实,一翻身掉下来,要是没人看着,到时候蹭破点皮都是她的罪过。
姜小豆出了女娲庙直径去了成衣阁,大疫横行,她料定成衣阁不会开门,索性不敲门直接从墙头翻了进去。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洗澡水和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而这些东西伙计不可能会精心为她准备,所以现在只能先找到白术才行。
“奇怪,白术的房间是哪一间来着............好像是这个..........”
姜小豆在院内找到了白术的房间,透过纸窗隐隐看到屋内有人影摇晃,姜小豆只当白术在屋内,欢欢喜喜叫了他一声,啪的一下推开了门。
屋内弥漫着淡淡花香味,衣衫扔的满地都是,有男子的外衫,也有女子的罗裙,玄色腰带与浅绿色的披帛暧昧的缠在一起,凌乱的衣衫一直蔓延到内室,隔着重重纱帘隐隐瞧见一只桃粉色的绣花鞋倒在塌下............
姜小豆虽然未经男女之事,但眼前这一幕就是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情况了,她慌忙退到门外,蹑手蹑脚轻轻掩上了门。
尽管她心中再怎么懊恼,但推门时那一声高呼已经惊动了屋内人,只听屋内传来咚的一声响,好似有人在慌乱下打翻了什么东西,随后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姜小豆心中一紧,悔恨的想给自己一个打耳光。
“恩........恩主........”
衣衫不整的白术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他来不及整理衣服,直径的跪在门口,姜小豆心里本就有愧,哪里肯让他行礼,慌忙上前相扶。
“赶快起来!”
姜小豆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往后一退向他行礼赔罪。
“恩.......恩主?”
“那个.......我就不多做解释了,今儿是我唐突,你别见怪!”
白术晓得她的意思,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姜小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不用不好意思,你没错,都是我的不是,这样,回头我摆上一桌,你请弟妹来,我亲自赔礼道歉。”
“恩主恩主!”
白术慌忙截住姜小豆的话,他顿了顿,再次睁眼已经恢复了往日冷静“恩主不必准备了,您没有弟妹。”
“什么意思........你小子不会是学了纨绔子弟的那一套,刚刚是在耍流氓?”
“我......此事我会处理妥当,恩主,请里面做!”
姜小豆看了看被白术推开的门,犹豫一瞬,在他的目光中还是走了进去。
室内已经恢复了干净整洁,就连空中那抹香味也消散的无影无踪,屋中一片冷清,一丝遗留的痕迹都没有。
“这......”
若非她此刻头脑清醒,可能真的会以为是自己进错了屋子,或是中了幻术之类的。
“恩主,请坐!”
姜小豆顺从坐下,她逡巡室内,无意在一扇打开的窗台上觑见一抹不易察觉的鞋印,那一刻,心中一切全都明了。
白术倒了一杯滚滚的茶来,十分恭敬的端到姜小豆面前“恩主,请用!”
她接过茶杯,提醒道“错了错了!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叫我恩主。”
“可........您是不注重这些,但规矩不能说破就破.........”
姜小豆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固执了些,跟祝余有的一拼。”
“祝余.........就是您的大徒弟?”
“是啊!只不过他到现在还是不肯认我这个师父..........”
姜小豆瞪了他一眼,嗔道“跟你一个样,有时我都不明白,怎么我身边的人都是一个性子,你,祝余,长右,还有那狐狸,所有的人都一样,个个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半点听不得别人劝!”
提起夜炀她便一肚子火,连茶也没心思喝,放了杯子就跟白术说个不停。
“他可是青丘之主,天下狐王,为人应当大气不拘小节才是,他倒好,倨傲任性,蛮不讲理,人懒还嘴馋,好吃还挑食,动不动就使唤人,甭管人家累死累活他全当看不见,只管自己舒坦。而且别人不能有一点好东西,但凡有一点得他眼的东西,他便巧取豪夺,不把东西拿到手决不罢休。”
姜小豆捂着阵阵发疼的心口,满脸悲痛道“你不知道,我珍藏许久不舍得喝的酒都被他给喝了,我那乾坤袋他不知道夺去多少次,仙草神丹吃了也就罢了,圣水玉髓我也不缺,关键是我偷偷藏在里面的烧鸡和酱鸭都被他拿去吃了,那可是我亲手抓的鸡,亲自酱的鸭,我自儿都不舍得吃,他给吃了!”
她欲说越觉得气恼,咬牙切齿怒骂道“青丘这么毓秀天灵的地儿,怎么就养出他这样蛮横无理的强盗来!”
而且旁人不抢,就逮着她这苦巴巴的穷人抢个没完没了!
姜小豆喋喋不休说了许久,待她说完再次端茶时发现杯盏中的茶已经凉透了,白术为她换了一杯新茶,温和笑道“看来我得抽个时间去重新拜访一下这位狐王了。”
“好端端的见他作甚,怎么你缺钱了?”
白术慢悠悠的摇头道“不是缺钱,我只是觉得,既然一家人早晚都要见面,还是提前拜访一下促进促进感情的好。”
姜小豆刚喝进口的水差点一下子喷了出来,她一脸惊愕的看着白术,磕磕巴巴道“你何时与他成了一家人!”
“虽然现在不是,但早晚都会是。”
白术眯眼一笑,从木柜里抱出一摞册子放到她面前“这是近千年来的霓裳嫁衣,各样的花色,各样的款式,应有尽有,您随意看,这里面若是没有中意的,我可以差人去新制。尺寸是定现在您的尺寸,还是放宽一些,万一到时候显怀”
“等等等等等!”
姜小豆心中一紧,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准备嫁衣做什么?”
白术看了看她眼中闪烁不定的杀气,咽了咽口水,强撑着心里的怯意,依旧温和道“以备不时之需.......”
姜小豆没有说话,满眼威胁的盯着白术,将册子推回他面前,白术默默的把册子放回原处,轻声嘀咕一句“还是放宽些,以防万一............”
“咳!”
一声冷咳惊的白术脚下一颤,险些跌倒,他转眸看向姜小豆,一脸恭敬道“您有事吩咐?”
“我要沐浴更衣,你帮我准备一套新衣,不用好料了,舒服就行。”
“明白,那一会可要我陪您一同去长右山?”
“最近先不去了,你也别去了,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会生事端的。”
白术察觉出姜小豆话中有话,疑惑道“据我所知,因时疫的关系,落仙镇已然自觉封镇,而且镇中全部关门闭户不与外界接触,您所说的有心人........恩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小豆没有说话,眸中神色复杂,正当白术想要放弃追问时,她突然开口“阿桑偷偷跟着我,一同去了长右山,他与七哥打了个照面。”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白术依旧记得,那位叫阿桑的,他生了一双让人无法直视的眼睛,眼睛里干净纯粹,似一抹净泉。
只是,那双清瞳也总透出令人无法靠近的冷漠,好似对这个尘世已经满身疲倦,无论是风起云动还是山崩地裂,都无法让他有一丝动容,一刻停留。
白术问道“他伤了您?”
姜小豆轻轻摇头,淡笑道“是我伤了他,他走了,听说去了北方。”
“北方?他是哪族的公子?”
“他从未说过,但我知道,他的来头肯定不小,如今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
白术道“您放心,他跟了您一场,就算是心灰意冷的离开,也不会背叛您的。”
“你不了解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他尊重所有的生命,喜欢与林木为友,不愿看到别人虐杀生灵。当日闯空青府宅时,我们第一次看见活死人,他眸中的厌恶我看的清楚。”
“幸而有一个老者劝他,不然空青当日便会身逝,根本就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他当日用何等眼神看待空青的,今日便会用同样的目光看待我。”
姜小豆幽幽一叹,沉声道“他这样的人,只会顺从天命,半点也不会去想逆天而行,我所做的一切,他半分也不会理解,他所在意的是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亡灵。”
她轻轻抵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掌下传来的慌乱之声“每每想起他决裂时的眼神,我心里便惶惶不安,难以平静。我有一种预感,我感觉,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毁了我所在意的一切。”
白术问道“您担心,他会向神族告发您?”
姜小豆摇了摇头,眸中满是不安“我不知道..............”
“恩主!”
姜小豆转眸看去,只见白术满眼柔和,闻言细语的说道“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们在您身边,若是您实在在意他,我愿意亲手帮您解决。”
“不!不用了........随他去吧!”
“您好像格外的在意他...........”
“是吗?”
姜小豆歪头想了想,耸肩道“大约是因为他穿蓝衣的时候意外的好看吧!”
白术笑而不语,眸中温和依旧“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确实好看。”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阿桑穿蓝衣的时候与那个人确实有几分相像,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个,素来不喜欢身边有人的姜小豆才会允许他留在自己身边吧!
一抹阳光照到了姜小豆身上,她这才察觉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不早了,你去帮我准备吧!”
“是!”
.........................................................
“轰隆!”
一声震天响雷在云翳中炸开来,趴在树枝上睡觉的姜小豆被雷声惊醒,险些一下子摔落树下。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好似有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从遥远的云霄滚滚传来,一道刺眼的亮光在翻滚的云翳中快速穿梭,来不及眨眼,只闻隆隆两声轰鸣,声音沉重威严,高昂震慑,令人心中难以平复
“怎么回事?”
姜小豆从枝叶中探出头去,只见空中黑云似海,在轰鸣的雷声中翻滚咆哮。
不知是不是意外,她刚一伸出头去,只见眼前骤然一亮,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向她脑门直径落下。
幸而夜炀察觉不对,将她往回一拉,那道闪电在她面前轰然炸开,虽未伤到她,但震的她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入了冬的日子,哪里还会有这样响的雷声?”
她余惊未散,捂着胸口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夜炀看了看她,突然咧嘴一笑,幸灾乐祸道“一道闪电而已,就怕成这个样子了?真是没出息!”
姜小豆瞪了他一眼,顺着树枝小心翼翼的爬了出去,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大白天会打雷,但在这雷声中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探出头,抬眸看向半空中,滚滚云层随着炸开的闪电忽聚忽散,在那云翳深处隐隐约约好似透出一抹柔和光芒。
姜小豆轻咦一声,她明眸半晌,突然睁大了眼睛“夜炀,快看!”
“怎么了?”
夜炀拨开一旁碍事的树枝,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抬眸看去,待看清云层后的光芒后,那双狐狸眼微微一眯,眉间一片正色。
“日月同生.........”
层层黑云后竟然高升着一轮灼日和明月。
夜炀站直了身子遥看远处,只见天边明亮依旧,雪白流云在空中徐徐飘动。
“这雷霆霹雳有些不对.............”
沉重的黑云好似只笼在落仙镇上空,落仙镇外没有一缕黑云,数道闪电看似凶悍,但也只是在女娲庙上空来回打转.....................
“雷霆好似有意而来..........”
夜炀转眸看了看姜小豆,笑道“难不成这落仙镇中有哪位仁兄得天怜爱,飞升成仙了?”
若是有灵根的大善人,在经过正确刻苦的修炼后,确实可以飞升成仙,只不过是连旁支都不如的散仙而已。
但是,一个散仙顶多两道仙雷过体,还没资格引来这满天雷霆。
姜小豆抬眸看向夜炀,勾唇一笑,轻声附和“大约是吧...........”
忽明忽暗的霹雳下,姜小豆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唇边的笑容也透着丝丝勉强。
狐狸眼微微一怔,夜炀长袖一挥,在整个女娲庙上空设了一道结界,轰鸣雷声瞬间被挡在结界之外,女娲庙中瞬间恢复旧日安静。
姜小豆一脸惊愕的看向夜炀,只见他转身走回枝叶深处,懒洋洋躺了回去。
“还真是聒噪.................”
姜小豆抬眸看了看半空中躁动不安的闪电黑云,又看了看背对自己而睡的夜炀,心中五味杂陈。
这明明就是逆天异象,他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还是装作不知................
而这道结界真的是他嫌聒噪才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院中突然起了风,迎面而来的风中隐隐透出一丝清凉,原本因雷霆而郁结的沉闷因这丝清凉瞬间消散。
姜小豆看了看背对自己而眠的夜炀,直到沉稳的气息声再次传来,她才放下心来,顺着树干悄无声息的滑下,蹑手蹑脚出了女娲庙。
“唉.................”
在她离开的瞬间,那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红裳微动,那抹妖娆慢悠悠的坐起身来,他转眸看向那鬼鬼祟祟离开的身影,幽幽一叹,叹息中满是无奈。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他大约也猜得出,这个显现的异象多少都跟姜小豆有些关系,就是她招来的也说不定..............
方才雷霆将至之时,他分明从她的眼中看见一丝怯意和惊慌。
他一直都在想,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害怕,他在想起很多次,原本计划好的,当看见她害怕的时候,自己就大声嘲笑她一番,解一解素日里所受的闷气。
但,当看见她真的害怕了,他心里却起了无名之火,愤怒的真想一剑劈了那满天黑云。
“唉................”
夜炀幽幽一叹,枕着胳膊斜倚在树干上,纤细的狐狸眼抬眸看去,只见闪电从黑云中窜出,狠狠的劈向结界。
闪电在结界上炸开了花,见结界毫无损伤,闪电似乎怒了起来,数道闪电凝在一起,不断向结界劈去,似乎很想将那挡在它面前的结界劈个粉碎。
唇畔勾起一抹妖娆,只听他轻轻一笑,喃喃道:
“还真是个不安分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