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姜小豆一脸正色,眉间清冷,目光中幽光闪烁,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昔日旧态,就好像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只不过这个陌生人长了一张与姜小豆一模一样的脸,穿着同样的衣服,拥有同一个名字。
姜小豆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立刻变得乖巧,把抵在阿桑头顶的木棍悄声拿开,阿桑撑着木剑咬牙站了起来,他咳了几声,疼痛逼得他不得不弯起腰来,就像是一株遭受了暴风雨的细柳,虽然幸存,但根基重伤,再也直不起腰板来迎接明日的太阳。
“她便是叶上秋的残魄吧!”
阿桑抬眸看着那双眼木呆无神的绿衣女子,终于明白为何瞧她这样眼熟“当初你执意亲手处置叶上秋,就是为了瞒天过海,护她一缕残魄留在身边受用。”
姜小豆不做解释,冷冷开口“不错!”
“你一早便看中了叶上秋的能力,想要她为你炼制游丝丹,为你聚集魂魄,为你施行逆天禁术。空青也是,你三番两次闯进他的府邸,并非为了救人,而是想从他那里找到更多的禁术,盗取更多的魂魄。你故意落入他手,从他那里学会了取心换血,懂得如何运转逆天禁术,知晓败北后怎么扭转乾坤,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所有的都是,包括那次看似意外的重伤身死。”
阿桑看了看被冰封的山洞,续儿说道“宛童也是被你所杀,你用禁术吸噬了她的灵力,拥有了迁水引流,你本就善于驭水,在强占了宛童半鲛的灵力后,驭水之术更是增进。现如今,普天之下若论驭水,怕是无人能与你相媲。”
姜小豆面不改色,冷然问道“你去看过她?”
“是,只是我去的晚了,我去时,那府邸已沦为野兽出没,鸤鸠常驻之处,我在沧海阁中看见一滩干涸血迹,及已一具残缺不全的骨骸,她心心念念等着空青醒来,绝对不会轻易自戕,我猜测她被人害死,却不曾想,害死她的竟然是你!”
“不但如此,你还盗取厌火族的至宝,三珠王树!”
姜小豆点了点头,眉间闪过一丝惊讶“你去过海外?”
三珠树原先是昆仑之物,旧年时六族大战,厌火族有意与神族交好,抬了不少珍宝送与就近的昆仑神山,昆仑山接受厌火族的示好,并将山中的三珠树作为友好之物赠与厌火一族。
三珠树终年在昆仑神山生长,到了海外一时不适,险些枯死,后来不知厌火族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三珠树枯木逢春,逐渐蓊郁,四时轮转,春芽秋长,现在,厌火族中处处皆是三珠树林。
但,尽管如此,他们视为珍宝,心中最在意的,就是最初从昆仑山中带回来的那一株。
时至今日,那株树几乎与天平齐,枝叶中能盖屋建房,住得下百人有余,他们称那是族中至宝,三珠王树。
“三珠树是神树之一,天下无人不知。”
阿桑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木剑指向她身后站着的那蓝衣男子“惊动了神族调兵遣将,秘密封锁西荒,暗中四处搜查的就是他对吧!是你偷了他的尸体,用禁术将他复活的对不对!”
他举剑的同时,姜小豆眸中闪过一丝紧张,下意识的挡在那男子面前。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拼了命的救他回来?”
阿桑顿了顿,话音一沉“还是该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偏要救他回来!”
姜小豆没有回答他,沉默片刻忽抬眸相视,眉间冷的让人心惊,她没有回答阿桑,只是冷言说道“只要他能逆天而活,我不惜一切代价。”
阿桑如受重创,他强撑着木剑站直了身子,轻声喃喃“终究你也变成了空青,做了他想做的事,说了他曾说过的话............”
“这场疫毒想必也是你蓄意所为,你想天下大乱,想掩盖你逆天的事实,对吧!”
阿桑抬眸与她对视,眸中的冷意好似一把利剑,毫不留情逼向她。
那双曾经净过玉雪,胜过月华的清眸已然不见,现在剩下的只有满眼寒冰,一记冷秋。
姜小豆顿了顿,勾唇一笑,眉间满是无所谓“是。”
“果然是你!可还有什么是我不晓得的?”
姜小豆直直的看着他身上的蓝衣并不说话,眸中满是冷漠。
阿桑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男子,突然脸色一白,木剑怦然落地,他指着自己,声音中透出无法压制的颤抖:
“这蓝衣原不是给我的.............”
“是!”
“那你........那你可曾有过一次信我?”
阿桑紧紧的盯着姜小豆,眸中除了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此时的他好似溺水之人,而面前的姜小豆就是唯一一根能救他上岸的稻草。
“人间有一种叫菘蓝的草药,它的根茎可解你体内的毒。”
“毒?”
恍惚之间阿桑想起了初见她时的场景,那天她斜倚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脚,从兜里摸出两枚果子,还把其中一个扔给了他........................
“那打今儿起我便是大哥,你是小弟,不管之前你是好人还是恶人,手中有无恩怨仇家,从现在开始我罩你!”
“原来你从未有过一刻信我.................那枚玉韘想必也是我替旁人保管的吧!”
姜小豆冷冷道“那本就是我兄长之物,如今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一句物归原主好似种雷,劈的他周身只打冷颤,只听姜小豆又说“不过我还是想与你道一声谢,谢谢你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自从兄长离世,我日夜难安,每每看到你,心中便有一分慰藉。”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姜小豆看他时眼底深处总会有一丝悲伤和失落,原来她的眼中看到的从来就不是他。
剧烈的疼痛滚滚而来,奇怪的是,这难以忍受的疼痛竟不是从受伤的脊背传来。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阿桑捂着心窝,满眼疑惑,那颗少有动静的木心怎的突然疼了起来,好似被谁残忍劈断,痛的他难以呼吸,周身发冷,恨不得将心立刻从胸膛里刨开,远远的扔到天边。
他明明只是断了几根骨头,怎么却是心口疼了起来。
疼痛从木心中蔓延开来,疼的他几乎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半跪在地,鲜血逆流从他口中奔涌而出,他紧捂着胸口,一呼一吸皆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阿桑想大约是哪根骨头断了,不凑巧正好戳到了他的木心上,所以,他才会如此心痛。
一道黑影蹒跚而来,笼在他身上,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桑,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铁规吗?”
阿桑强忍着疼痛,点头说道“你姜小豆,杀一人救一人。”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条”
姜小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中的冰冷无情,让人不禁害怕起来,阿桑抬眸看她,只见她一字一句,慢悠悠道“施,恩,必,报!”
“对,你救过我的命,你想我怎么做才能还清你的这份情,恩主!”
一声恩主陌生冰冷,让人心中不适。
姜小豆顿了顿,冷冷开口“我兄长生平最爱骑射,如今没了右臂,怕是再难拉弓射箭,我想为他寻回右臂。”
阿桑点点头,一口一个甚好不错,他左手持剑,周身灵力聚集在手,对准自己的右臂猛然一挥。
刹那间,鲜血淋淋,骨肉分离,一只沾染鲜血的右臂从剑下坠落,在即将滚落地上之际,一道清澈水流从桥下涌出,将那只流血不断的右臂护在其中。
阿桑因剧烈的疼痛昏倒在地,鲜血在身下汇聚成泊,姜小豆的目光全然都在那断了的右臂上,不曾看他一眼。
“师父........”
长右指了指流血过多,即将濒死的阿桑,问道“师父,这小子怎么处理?”
姜小豆扶着那行动困难的兄长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轻声交代他道
“将他好生带出去,莫要再为难他。”
“明白了!”意思就是不让他死呗!
长右待师父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一听这男子竟然敢训斥嘲讽自己的师父,心中自是起了杀心,但见这人信守承诺,眉毛也不皱一下便把自己的胳膊给剁了,杀意逐渐消散,心里又隐隐生出一丝佩服来。若非师父不喜这人,长右还真想与他拜个兄弟。
长右蹲了下来,看了看满身是血的阿桑,将自身的灵力灌输与他,没多久,阿桑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长右见他醒了,还挺高兴,推了推他道“喂!还能站起来吗?”
阿桑没有理他,盘腿而坐,仅有的一些灵力在体内快速运转,周身荧光闪烁,那血肉殷红,白骨森森的肩膀上被荧光所笼,喷涌而出的鲜血逐渐凝固,受伤的肩膀在灵力运转下变得有些异常。
长右起了好奇心,伸手去碰,只觉所碰之处僵硬无比,不像血肉之躯那样柔软“咦!好奇怪,你这是什么疗伤的方法,怎么将肩膀变得像木头一样?”
阿桑暂时压制自己体内因受伤而乱窜的灵力,撑着木剑直径走了出去,长右见他不理自己,自觉讨了个无趣,召来一个小妖去送他离开,虽是不上心但好歹也是依着师父的嘱咐了。
“还真是个怪人..................”
长右一转身与一双木滞眼眸撞了个正着,毫无防备下被吓的不轻,条件反射下举棍便是一棒。
那人见木棍挥来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依旧直挺挺的站着,似木雕一样。
“寄奴?”
长右反应敏捷,及时止住了动作,他收回木棍,看了看站在跟前的寄奴,问道“你不在竹屋里帮着照看师伯,出来做什么?”
而且还这样悄无声息的,吓了他一跳..............
“恩主要你去取一碗两脚兽的血来。”
“又取!不刚刚才取了一碗,怎么这会子又取?”
“恩主还命你去多抓些两脚兽来,以防不需之用,恩主说动作要小,莫要惊动了六族。”
“好好好!”
不过片刻,长右便蹦蹦跳跳端了一碗温热的血来“师父师伯,两脚兽的血来了!”
此时姜小豆正在为兄长擦拭脸上的血迹,而寄奴正在一旁递洁净毛巾。
姜小豆撇了他一眼,呵斥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稳当都没有,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我又怎么了?”
“一碗血端来只剩半碗,你还能做些什么!”
长右低眸一看,原本满当当的一碗血此时只剩下半碗,他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来的路上,我一直回想师父刚刚所用的招式,那叫一个厉害,大约是想的入了神,不小心撒了半碗血..................”
“还真好意思!儿时你冰雪聪明,所教本领一点即通,驭水之术向来是你所长,只不过你生性好玩,一心几用,虽是好学,但,凡事只肯学三分,多一分都不愿,如此懈怠,修炼之事自然停滞不前。这些年为师为私事所忙,空闲之时也曾劝过,你但凡听在心里一字半句,都不会像现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哪里.......我若不学无术,那些山大王是如何臣服与我的!”
“那些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莫说你了,就是个有本事的凡人也能斗的过!”
姜小豆道“莫说为师说话太直,就长右山里,你连你师兄都打不过!”
“那骨头!我一棍下去就能碎了他的天灵盖!”
“祝余自认卑贱,行事也唯唯诺诺一些,但他比你大几岁,又听我的话,对于修炼从未有过一日懈怠,若是认真动起手来,就是为师也难讨好处。”
长右满脸不信,只听姜小豆又道“你若不信,可以化形一试,只不过为师给你一句警告,祝余胆小内向,若是不愿与你动手,你不可强逼,若敢仗势伤他,为师便好一顿罚你!”
“知道了!”
长右作势要去与祝余比试,扛着棒子刚出去倏然又跑了回来,只见他冲那蓝衣男子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师伯,我出去找师兄去了,你在这好生修养,晚些我再来陪你!”
姜小豆轻轻一笑,轻骂一声臭小子,那蓝衣男子艰难的抬着头看他,眼中透出丝丝宠溺“好.....好.......小........心..............”
只是那男子口舌僵硬,说话含糊不清,长右根本就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发出一些呜咽之声,待他闭口不言,长右便猜出他已经说完,道了声谢,又行一礼才跑出屋去。
姜小豆拿来了针线笸箩放在桌上,对那蓝衣男子笑道“七哥,我这徒弟乖巧聪明,又是个好学的,等你好了,亲自教他些受用的本事吧!”
男子原先是高兴的,一听此话,眸中骤然暗淡下来,姜小豆知他心事,挥手让寄奴出去,竹屋中只有她兄妹二人。
姜小豆捋起他那空荡荡的长袖,用长针将袖管别在肩上,姜小豆分了三股粗线,穿好了针,线尾在指间绕了两圈,打了一个线结。
屋中悬着的那只断臂幽幽落下,她拿出断臂,断臂上鲜血未凝,余温未散,好似刚砍下来的一样。
姜小豆把断臂放在男子残缺的肩膀上,找准了角度,先是在断臂上输送灵力固定住,然后拿起针来,一针一针把独臂缝在男子的肩上
“这几日天气不好,总是时冷时热,像个月子里的孩子一样,定不下性来,但我算了算日子,想来不用多久定会下一场雪来。”
她边缝边絮叨,男子也不回她,只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老人说,人间的雪总是交替着来,一年大一年小,去年只是飘了一层雪沫子,落地就化,一点积雪都没有,如此一推算,今年的初雪定是小不了,说不定会一连下好几日,就像....就像以前一样..........”
说起以前,姜小豆眸中猛地一亮,眼底闪烁着丝丝怀念“自从离开合虚,年年初雪都是我一人过的,没滋没味,好生无趣,今年不同了,今年有七哥陪着我,我呀得备上百八坛子酒,就在这”
姜小豆兴致勃勃向门外看去,满眼欢喜瞬间变得暗淡,她强笑一声,话音一转道“在这不好,这里太荒凉了,而且雪花也飘不进来,到时候我带您出去,咱们俩找一处有流水种着翠竹的地方,一边对饮,一边等着下初雪。”
男子低垂着眼眸,眼底深处有一丝难掩伤感,姜小豆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改口“对了....您好像现在还不能喝酒,不过不要紧,您的酒,我来喝,只要咱们还能在一起,多少酒我都喝得下。”
姜小豆把线收了尾,想去拿剪子减掉多余的线,刚一转眸只见一把剪刀已然递到自己面前。
男子好似还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一举一动皆是困难,一把剪刀原没多重,但在他手中好似一个千金重的兵器,压的他几乎连手也抬不起来。
男子费了好大力气将剪刀递到她面前,见她收下,嘴角微微一翘,眉间满是欢喜。
姜小豆缝好了胳膊,把衣袖放下,只要不看到肩上的伤痕,绝对不会发现这个胳膊是缝上去的。
她将桌上那碗依旧温热的血端了起来,送去男子嘴边,谁料七哥竟然将头微微一扭,躲开了送来的鲜血。
“不...........不.............”
姜小豆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拒绝的动作倒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放下盛血的小碗,温言相劝“我知你不愿意喝这血水,但这是现在唯一的续命办法,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差所有人去找别的续命办法,相信很快,你就不用再喝这难以下咽的东西了!”
姜小豆又说“您今天留了很多血,若是不补上一补,这体内的血灵根本维持不下去,若是您再倒下,小妹怕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就当为了小妹,您就再忍一忍,喝下它吧!”
男子无奈一叹,终是顺从喝下。
“啊.............”
男子突然一声惨叫,瘫倒在地,原本在手心里紧攥的玉韘猛然坠落,伤痕累累的玉韘落在地上发出了令人心惊的脆响。
男子倒在地上颤如斗笠,他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眼中凸出了殷红的血丝,好似此时正在遭受酷刑一般。
“七哥!”
姜小豆跪倒在他身边,眸中满是心疼,但此时此刻,她根本无法为他除去痛苦,只能跪在身边一声声的唤他,以保他别坚持不住散了魂魄。
痛苦的哀嚎从他喉中发出,男子开始疯狂的撕扯着那刚刚缝上的右臂,好像给他带来痛苦的就是那只右臂,那右臂刚刚缝上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被他奋力一扯,殷红的鲜血顺着针线缝眼渗出血珠来。
“七哥!七哥!”
姜小豆哭红了眼,死命的按着他,无论他怎样哀嚎就是不让他扯去那新缝的右臂。
“杀了我!快杀了我!”
这是自他醒来后说过的最清楚的一句话。
姜小豆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拼命的压制自己不断上涌的苦涩,她摇着头,抱着不断痛苦挣扎的男子,把那满腔酸楚统统咽入腹中。
“不....不行.......七哥,这么多年来一直撑着我活下去的就是你,若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快....快杀了我...............啊.........”
男子没有再撕扯自己的手臂,而是拚命的咬着自己的牙齿,绝望的哀嚎从牙缝中闷声传出。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姜小豆用灵力困着他,不让他滚地挣扎,一连串的话语颤不成声,好似在安慰受苦的七哥的同时又在安慰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终于平静下来,他满眼疲惫的看着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她浅浅一笑。
姜小豆终于放下心来,拿袖子抹了抹鼻涕,咧嘴一笑,小心翼翼的帮他擦去嘴边的血迹。
“掉.......掉了...........”
她想扶男子去软塌休息,但男子却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艰难而又含糊的对她说着话,姜小豆明白过来,在地上找了半天,终于在木柜下找到那滚落的玉韘。
她拿来玉韘,把上面的灰擦得干干净净,在男子柔和的目光中,亲自戴在他新缝上的右手上。
“七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等哥哥们都醒来,咱们就回家去。”
柔和目光瞬间变得惊恐,男子颤着手死死的攥着她,好似有什么要与她说,姜小豆一副万事都懂的样子,自顾点了点头,温言安慰:
“我知道你也很想他们,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他们来见你,等大家都齐了,冬至下初雪时,咱们兄妹就一同回家,爹娘见了肯定会很高兴!”
男子好似还要说些什么,但因体内血灵疲惫,他的意识逐渐消散,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姜小豆扶他躺在了软塌上,反手一挥,洞中那颗水缸一样大的三珠树根受到召唤飞进屋来,到她面前时已然变幻成珍珠一样大小。
那珠子悬在男子眉间,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进入男子体内。
姜小豆无意觑见男子那新缝上的右臂,以及拇指上的玉韘时,目光骤然一沉。
这玉韘她不知看了多少回,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每每直视,阿桑决然断臂的场景总会在眼前闪现。
姜小豆只觉心中烦闷,不愿久留,逃跑似的离开洞穴。
“师父?”
长右正躺在砆石座上喝酒,见她来了,立马站了起来,乖巧的为她那杯倒酒。
姜小豆满身疲倦的坐在石座上,沉吟一瞬,开口问道“那人你可送出去了?”
“嗯?哦!这个闯进来的小贼啊!早走了!”
“你亲自送的?”
长右唯恐自家师父怪罪没有好好送人出去,但又不敢扯谎,只得老实说话“没有,师父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好生无趣,木头一样,比师兄还要闷,我与他说话,没一句搭理我的,我嫌他没意思,让一个小妖作伴,送他出去。”
姜小豆顿了顿,接着又问道“那小妖可曾来回你?”
“回了,说是将那人送出了洞府,那小子受了重伤,灵力又大损,想来是驾不得云只能步行,我一早便想到,吩咐了附近的山大王,若是有落单受难者到他们山头打坐疗伤,要他们好生招待。只是,听小妖说,那小子并没有步行离开,而是被人接走了。”
姜小豆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猛然从石座上跳了起来,她攥住长右的领口,逼问道“可是一个穿着红衣,搔首弄姿的男人接走的?”
“师父师父!”
长右只觉自己是被一双铁手攥住似得,为了自儿的小命,他忙摇头快速说道“不是不是!小妖说前来相接的是两女一男!”
“两女一男?”
姜小豆放下心来,有些疲惫的坐回石座中,扶额叹道“下次有话要说全了,我呀!差点被你吓破胆了!快说说,是怎样的两女一男,他们又说了什么话?”
长右揉了揉发疼的脖子,老实说道“小妖说那两女一男身上寒气极重,他们往山头一站,大半山头都结了白霜。小妖说陪着那小子刚出洞府还没几步就看见那他们了,好像他们早就知道那小子在这,有意来接一样。”
说到这,长右来了精神,神秘兮兮的对姜小豆道“师父,那小子好像很有来头!”
姜小豆挑了挑眉,笑道“这话怎说?”
“小妖说,那些人一见他们出来,立刻就跪地行礼,那个恭敬的,好似见到他们的王似的。师父,您说那小子会不会是六族里哪一脉嫡系子孙?”
“难说.............他们去了哪里?”
“小妖说,那些人带着受伤的小子向北去了。”
北方.....寒气....是了,从见第一面开始,阿桑就说过他从北荒而来,难不成阿桑是幽都的人...............
“师父?”
姜小豆回过神来,一抬眼便看到挤眉弄眼的长右“做什么?”
“师父~~现在您可以解释一下,那个男人是谁了吗?”
这一句话问的没头没尾,姜小豆自是满脸疑惑,长右在一旁卖乖,捏着嗓子说道“就是您方才说的,那个穿着红衣,搔首弄姿的男人,他是谁呀?师父好像很在意他嘛!”
长右那副矫情的模样着实太贱,看的她心中起了无名火,不分由说抬脚便是一踹。
“你给老子滚!”
长右身形敏捷,轻轻一闪便躲开了,他猴一样的跳来跳去,拉长了声音道“哎呀呀!不好了,师父脸红了!师父脸红了!”
一杯滚茶砸了过来,长右脖子一缩逃了出去,洞府中响起了杀意腾腾的怒吼:
“再乱说,老子割了你的蛇舌头!”
...........................................................................
“喔喔喔!”
响亮的鸡哓声冲破天际,姜小豆从梦中惊醒,一翻身险些从石椅上摔下来。
“夜炀,阿桑,你们”
她伸了个懒腰,一睁眼险些被宝石的光芒闪瞎了眼,姜小豆一脸懵然,整个人瞬间僵如石雕。
这里是.......长右山..............
是了,昨天晚上,她又饿又累,见石桌上有几枚果子和半壶酒,她知晓是长右未喝完的,也没有问是什么酒,拿来便直接受用了,谁想那酒竟然如此厉害,只不过小半壶把她醉了整整一个晚上。
“喔喔喔!”
姜小豆寻声看去,只见洞门口有一花衣的小子冲着高升起的太阳插着腰,扯着嗓子喔喔喔的叫着。
“喂!”
小子听到声音,蹦蹦跳跳的来到姜小豆身边。
“小妖寿光见过老大。”
“嗯?我何时在这山中当家做主过,你们的老大应当是长右才是。”
“大王早就吩咐过,说是在咱们山上所有人,包括大王在内都要听从您的命令,大王说您不喜别人叫您恩主,要我们都称您老大。老大叫寿光有何事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石座虽然不冷,但硌的她腰酸背痛,总感觉好似有人趁她熟睡后打了她一顿似得。
“回老大,现在刚刚辰时。”
“辰时.............”
这下完蛋了,她在长右山睡了整整一夜,阿桑虽然离开,但夜炀还在女娲庙呢!这下回去要怎么跟他交代,难道说自己在阿婆家吃了一夜的包子吗?
“长右人呢?”
“大王卯时就出去了,您睡了五六天,醒来定是要吃东西的,大王怕您吃不惯洞里的东西,一早就出去,说是要买些当下的时令点心孝敬您。”
“五六天!!!!!”
姜小豆好似被蛇咬了似得嗖的一下从石座上蹦了起来,她一把攥住小妖的衣领,吓的声音都打了颤“你你您你说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您确实只睡了五六天.......大王为了您不被打扰,洞口都给封了,这些日子兄弟们都是从后门进出的...........”
“五六天......五六天.......五六天!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
“您喝的可是万年窖,威力大着呢!别说叫醒了,就是在您耳边敲破铜锣您也不会醒的。想当年大王心情好时,赏了小妖一小口,小妖喝了之后可是整整睡了十几天。就是大王那样神通的人儿也不敢畅饮,偶尔才会喝一小盏,您一下子喝了那么多,您不知道,当时大王回来时吓的脸都白了,他怕您生生醉死过去,守了您一个晚上,后来见您气息平稳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大家伙都以为您会睡个一年半载的,谁想这才几日您便醒了.............”
“万年窖!怎么会是万年窖呢!”
对于万年窖她当然不会陌生,只是打死她也没有想到长右这里居然会有万年窖!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难怪她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感情是睡了五六天了!
二话不说,姜小豆拔腿就走,无奈睡了这么多天双腿早就软的跟棉花似得,她又走的急,哐当一声直径跪下。
这一跪着实有些刁钻,不偏不倚正跪在那小妖面前。
“老老老老大!”
小妖吓的不清,整个趴在地上直打哆嗦。
“你跪什么跪!还不快扶我起来!”
小妖听命,连滚带爬到她面前,颤着手将她扶起来,姜小豆蹦了蹦,不等好受,强忍着腿上正在蔓延的酸麻,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老大!老大!”
小妖一脸不解的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疑惑道“奇怪了,老大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跟逃命似的...............”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姜小豆夹着云彩飞快的向落仙镇飞去,幸而现在大疫横行,人人关门闭户都躲在屋里,不然已抬头看见有人在天上飞,定然要生出事端的。
姜小豆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去了落仙镇,到了镇中她不敢再驾云,找了条无人知道的小径马不停蹄的跑去女娲庙。
“夜炀!夜炀!”
女娲庙中空无一人,就连那株参天大树也变得死气沉沉,树叶落了厚厚一层,满地枯黄,衬的院里寂冷荒凉。
“这死狐狸又跑到哪里去了!”
姜小豆在厚厚的的树叶中扒拉半天终于扒拉出一坛早米甜酒,她拎着酒坛爬上树,在树顶寻了一个好位置盘腿而坐。
“死狐狸,我看你能躲多久!”
她打开酒封,从袖中摸索出一把小扇,慢悠悠的在酒坛上轻轻扇着,醉人的酒香在空中散开,不知姜小豆做了什么,酒香很快蔓延在女娲庙中,而且香味凝而不散,对于爱酒之人来说真真是一种折磨。
果不其然,酒香一出,树下立马就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姜小豆勾唇一笑,故作自言自语的扬声说道“这么香的就本该与人同享的,可惜家里谁也不在,就我一人受用喽!”
说罢立马捋着袖子准备端着酒坛大喝起来,只听身后簌簌声响,枝摇叶晃,一道黑影冲了上来。
“啪!”
有人半路拦截,将酒坛夺了过去。
姜小豆转眸一看,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肥肥!”
不错!从树下一路窜来的正是肥肥,它原本是躺在树下睡的,谁想落叶太多把它遮的严严实实,而它不见光亮不醒,若不是闻到酒香听到声音,就是睡个一年半载的也是可以的。
肥肥用尾巴缠起酒坛仰头便喝,只听咕噜两声,一坛子酒便空了,肥肥砸了咂嘴仰头再喝,坛子里只落下两缕酒香,它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那酒坛死命的看,还特意把坛子翻了个底朝天在树枝上磕了又看,再三确定坛中无酒后,把坛子一扔,懒洋洋的滑下树去。
“等等等等!”
姜小豆一把抓住它的尾巴,硬生生的将它拽了上来“死狐狸呢?他去哪里了?”
肥肥想了想用尾巴指了指大门口,扭着身子做出出门的动作。
“走了?”
姜小豆又问道“他几时走的?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肥肥依稀记得夜炀临走之前确实有跟它说过话,但它一连睡了好几天,刚醒来又吃了酒,此刻正是迷糊的状态,夜炀交代它的全忘个干净,只晓得夜炀出门前给它留了一筐子果子,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你发什么愣!”
肥肥回过过来,对姜小豆比划一番后十分郑重的摇了摇头。
“走了五六天了............不回来?不回来!狐狸不回来了?!”
姜小豆抱着膝盖坐在树枝上不说话,过了一会,肥肥酒意上头又打起了哈欠,它见姜小豆不出声便想着是没话要问它了,一扭头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他真不回来了?”
眼看就要落地了,它只觉尾巴尖被人被人大力一拍,扭头看去,只见稀疏的枝叶中隐隐露出一张脸来。
见它晕晕乎乎不吭声,姜小豆又拍了拍它的尾巴,轻声问道“死狐狸真不回来了?”
肥肥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肯定,只听姜小豆噢了一声,松手转过身去,她坐在树枝上哼着小曲踢着腿,似乎在为女娲庙恢复清净而感到开心。
肥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多了酒,总感觉姜小豆有些不对,虽然姜小豆以前也常常坐在树顶喝酒玩闹,只不过回想那个时候的场景总会让人心里开心,而现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失落。
姜小豆坐在树枝上看了许久的云彩,直到腹中传来一阵闷响,她才想起自己是五六天都没吃饭的人。
“咕.................”
确实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姜小豆跳下来树,想要把肥肥晃醒一起去找些吃的,肥肥酒醉的厉害,翻着肚皮躺在地上,跟条死蛇一样,半天没有反应,姜小豆只得放弃,反正树下屯了四五筐果子,它若是饿醒也能拿来充饥。
“吃什么呢?”
姜小豆翻身跳上墙头,在墙头逡巡四周,只见不远处正冒着一团浓烟。
“那个方向.......阿公?”
当年牛家包子铺的烟囱被雷电击毁,还是她亲手去修的,她一搭眼便能认的清楚。
有了可去之处姜小豆自是不会再浪费时间,背上一箩筐果子,晃悠悠的便向包子铺走去。
姜小豆走到门口未等敲门,只听门内有笑声传来,她趴在门缝里往里瞄,针眼大的缝隙只瞄到几只红冠雄鸡在院中漫步,不过她确实没有听错,院内清楚的传来阿公和阿婆的说笑声,开心的笑声中隐隐约约还夹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阿公!阿公!阿公开门啊!”
姜小豆只当是邻家串门或是上门买卖的客人,没有放在心上,抬手便敲响了门,敲门不过几声,便听到阿公乐呵呵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来了来了!”
脚步声渐进,只听吱的一声响,门从里面打开了,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一抹比火焰还要炙热的红裳映入她眼中。
“你...............”
姜小豆直勾勾的看着门内站着的人,眸中满是震惊。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狐狸眼微微一眯,疑惑道“本座未曾离开,哪里有回来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