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昆仑封山三百年之期还未至,如今天下之事贫道无法插手,你可要想清楚了。”
昆仑山,无名道观门前,一名老道士负手而立,神色复杂的望着小道士。
“老头,这是我平生之愿。”
小道士约莫十七八岁,却有着一副和年龄不相符的深邃眸子。一袭黑衣绝世,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带几分疏狂的味道。
小道士目光坚定,继续说道:“况且如今我境界停滞许久,继续留在山上也无甚益处,不如下山走走,去人间寻找破限之法。”
老道士仰首看天,眼角隐有泪光,喃喃自语:“也不知当日带你修行究竟是对是错。”
“切记,莫要入了魔道。”
“谨记师尊教诲。”小道士深吸了口气,身躯若磐石般跪下,深深叩首,大声说道:“弟子今日拜别师尊,前往红尘历练,定不忘修道之本,不负师尊器重!”
话音刚落,小道士便头也不回地径自向山下走去,黑袍随风如同那鹞鹰跃月,踏山风云动,转身过腾云,点水弄清影,消散在这山岳之中。
道观中,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老道眼里浮现出一抹韵味:“因与果,万般注定,小子你终究是逃不掉的。”
……
……
此时,山下的清水塘村
清新的晨风从远处茶山上吹了下来,带着如丝如麻的细雨,掠过正潺潺流动的清澈清水溪水面,荡起阵阵波纹涟漪后,再拂过两岸的青青翠竹和娇艳桃花。
小道士信步走去,听着三两清脆鸟叫,远处几声鸡鸣,溪流两岸众多农家屋子次第出现,略显杂乱,未见章法,却也有几分乡野悠然气息。
如此走了一段路,前方青石板路和溪水之间便出现了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在树下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身着蓑衣的渔翁,手持钓竿正在清水溪中垂钓。
小道士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夫子倒是有一番闲情雅致。”
渔翁也不回头,仍是自顾自的钓鱼。
许久,鱼上钩了。
渔翁方才大笑三声,将鱼递给小道士,他倒也不矫情,顺手便把鱼放入筐中。
“你来了。”渔翁笑眯眯的打着招呼。
小道士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平平淡淡的说道:“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渔翁背负双手,依然笑容满面。
小道士摇摇头,说道:“可我毕竟来了。”
渔翁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的刀呢?”
小道士轻抚腰间的黑刀,缓缓说道:“莫问刀何处。刀在心间,吾心即刀。”
渔翁不再说话,话已说尽。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剑。如此,心意已定,剑意既起,只见他眼神微凝,一阵寒光舞动。
这是一种极缓慢,极优美的动作,就像是风那么自然。
可是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抵挡,又有谁知道风是从那里吹来的?
剑已慢慢的,慢慢的刺了出来,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刺了出来。
青色的剑光冲天而起,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三个剑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小道士的眉心。
小道士只是将左手伸出,轻握刀柄,随手一划,便是一道不过三步的圆在泥土地面上浮现出来。
看似随意的一刀,却又恰到好处的逼退了渔翁的一剑,明明剑尖离他只有半寸,渔翁的剑却怎么也无法再前进一丝一毫。
小道士看着眼前只隔半寸的剑尖不以为意,淡淡说道:“太阳、月亮,同居天穹,圆月之光却只能遥望大日,你的剑于我的刀亦是如此,你若能逼我走出这圆圈,便算我输。”
他的话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狂妄,没有丝毫嚣张,所有的只是一名天下无敌的刀客的寂寞。
渔翁皱起了眉,却没有说话,而身上剑势则开始疯狂攀升,一时之间,他身上浮现出如同深海波涛的狂啸。
剑如山,人如海。
山从天降,海从面前来。
小道士静静站在那山崩海啸之间,如同孤傲的擎天之柱,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随意抬刀格挡。
当!当!当!
每一次刀与剑的撞击,都如天音齐鸣,仙乐飘渺。
“气贯刀身,以刀背相迎,因地制宜,不愧刀魔之名。”
“那个男人...他不是在论输赢,他是在磨砺自己刀意的极限啊!”
“明明三年前他的刀就断了,怎么可能还会这么强!”
诸多村民议论纷纷。
没错,这昆仑山下的整个清水塘村都只是一个局,一个阻止小道士入世的局,能镇守在这里的无一不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武者。
三年前神皇一纸诏书,便引动无数江湖好手镇守此地,就连夫子这个现存的九位大宗师之一,也请命镇守在这昆仑山下。
而这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阻止小道士下山,毕竟神皇怕了,天下也怕了。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夫子,要输了!”
然后,他们看到了汹涌的刀气化潮!
那小道士不知何时,骤然出刀,身如狂风,周身雨水一丝一线皆如浪潮,随他而动。
接着,漫天的雨化作了可怖的利刃旋涡,随着一道璀璨的光华,从渔翁肩头掠过。
一缕长发缓缓飘落。
渔翁知道,自己已无法逼退小道士,叹了一口气,示意人群让出一条路,便不再看他。
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小道士一步踏出,赫然出现在了村口。
“等一等!”这一刻,渔翁陡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声开口呼唤道。“你要踏入皇城?”
“不错!”微微颔首,小道士认真的说道,“事情总要面对的!地府既然要纠缠不休,那么......我便去找他做一个了断!”
”不要,太危险了!你已经斩杀了地府转轮王的化身,没有必要冒险了,只要想办法封印了阴司路,就足够了!之后的事情,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没用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小道士轻声道,“况且,碧落已经因我而死!我总要给她一个交待!”
“可是,你独自一人,就算踏入皇城又能做什么?到时候,你所要面对的,可能不仅是地府,还有......天庭!”
天庭虚无飘渺,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
但踏入皇城,却注定是一条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的道路。
只是,看着小道士决绝的神情,渔翁也不再劝下去,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一句:“祝君此行凯旋归来。”
“哈哈,我宁人久的刀又岂是这么容易折的!”小道士决绝的握着刀柄,轻勾唇角大笑道。
说罢,他便果断地转过了身,坚定不移的向前走去。
每踏出一步,刀气就骤然上涨一些,走出了十步时,刀气已经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此刻。
草纷飞,寸寸如刀。
便是风也似乎化为了刀。
令人觉得他是如此的遥远,如此的难以靠近,如此的孤独和冰冷,而又无与伦比的强大。
突然,脸颊有着冰凉触感。
渔翁抬头,看到天空中有冰晶纷纷扬扬的撒下来。
下雪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迈步离开。
就像宁人久所说,未来如何,没人能够预料。
但总有些事情,需要人去做,总有些责任,需要有人来承担。
雪下的很大,渔翁的背影在雪中就像是一道朦胧的孤魂,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在这片土地上,大雪掩盖了所有,淡去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