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在哭,孟子虚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得到,鼻尖能嗅到淡淡的咸味,隐隐约约地,感到锦瑟抬起手来擦眼泪。上好的衣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了?”孟子虚漫不经心地问道,锦瑟擦眼睛的手一顿,连忙将泪水匆匆拭去,“没,没有啊。”
“你哭了。”孟子虚转过头来看向锦瑟,伸出手勾起锦瑟的下巴,“为什么要哭呢?我成全了你们,你不该笑吗?”
锦瑟看着孟子虚的脸,心中酸涩,又掉下泪来,“我高兴不起来,姐姐你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
“谁说我不开心了?”孟子虚抬高声音道,锦瑟慌张地从紫檀榻上下来,不敢再靠近孟子虚半分,“我……”
“小锦,你喜欢墨蝶,那就跟着他,不要再来管我的闲事,我的事,你管不了也没能力管。”孟子虚和颜悦色地说道,似乎刚才大声说话的并不是她一般。锦瑟睁大了眼睛看向孟子虚,慢慢地摇了摇头,“姐姐,你怎么了?”
孟子虚回过神来,见锦瑟跪坐在地上,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指尖被掐破了,鲜血沿着指缝流到手掌心,凝固成艳丽的颜色。“小锦,我怎么了?”孟子虚轻声问道,锦瑟上前查看孟子虚的手掌,孟子虚的手指上有两个月牙状的伤口,是她用指甲掐的。
锦瑟心疼地拿水来给孟子虚清洗伤口,而孟子虚却一直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任由锦瑟拿绷带和药膏过来要给自己上药。
“伤口呢?”锦瑟翻来覆去地看孟子虚的手指,却什么都没看见,若不是上面还残留了未干的血迹,锦瑟真的要以为孟子虚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了。
“小锦,你要知道,我是上古之神,就算受了伤又算什么?”只消片刻就会好,受伤算什么?即便是断手断脚也能自己长好。孟子虚看着手上残留的那一抹血迹,有些出神。
锦瑟替孟子虚擦去残留的血迹,孟子虚的手很好看,没有什么茧,十指修长,指甲圆润,一言一行不论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堪称妩媚。
“姐姐,你在想什么?”锦瑟握着孟子虚冰冷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如今的孟子虚对她而言,陌生得像是两个世界一般,除了有两张一模一样脸以外,还有什么是一样的?
“我什么都没想,你走吧,我要一个人休息。”孟子虚重新坐回榻上,锦瑟欲言又止几番,终是轻轻叹口气离开了。
孟子虚躺在榻上,仰头看头顶上雕龙刻风的穹顶,九重天宫的悬梁很高很华丽,孟子虚眯着眼睛打量时,忽然想起和轩辕回天在天界珍膳殿偷酒的事情来,抿着嘴微微一笑,别过头去看香榻底下的酒坛子,原来韶光也好酒。探出手去勾住酒坛上的细麻绳,将深棕色的酒坛抱到怀里。
“一醉解千愁……酒入愁肠愁更愁,哈哈。”孟子虚慢吞吞地揭开封纸,闻到扑面而来的酒香。韶光是个酒鬼,孟子虚也是个酒鬼,如今是钿瑟的她依旧是个酒鬼,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她喝醉了,会是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花尽渊踉跄着离开了九重天宫,没有回天界,如今的天界已经够乱了,孟子虚在诛仙台上设下的法术致使如今的天界由诛仙台为中心一寸一寸地消散,用不了多久,六界将会变成五界,天界从此将会不复存在。
幽夜骨自从花尽渊离开魔界之后,一直都很担心,怕孟子虚真的上了天界,于是也在人间四处游荡。谁承想不见孟子虚的踪影,反而却看见了花尽渊。
“尽……”幽夜骨想叫住花尽渊,但是马上又迟疑了,天界第一上仙花尽渊,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样子了?
花尽渊走在街上,行人纷纷路过侧目,即便他没了往日的风范,依旧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想让人不侧目都难。
“站住!”花尽渊往前走几步,撞上一个人,有些茫然地看向来人,却是个额头上长了个脓包的恶棍。花尽渊没有说话,绕开他想要走,却被恶棍伸手拦住,“你撞了人就想走?没那么便宜!”恶棍不依不饶地扯住花尽渊的袖子,正想上前讹人,眼前一花,右脸被人狠狠地剐了一记,顿时口鼻止不住地出血。
“尽渊!”幽夜骨绕到花尽渊面前一看果然是花尽渊,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孟子虚出了意外所以他才这样?
花尽渊看见幽夜骨,没有搭理,转过身又想走,幽夜骨连忙上前拉住花尽渊,“尽渊你倒是说话呀!瑟儿怎么了?他是不是已经……”幽夜骨不敢再说下去,花尽渊眼中微微地有了一丝神采,“她没事。”
“你说谎!她如果真的没事你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幽夜骨激动地说道,完全不顾被他一耳光剐到地上的恶棍。花尽渊抬起头看向幽夜骨,“她比我早一步上了天界,被天帝关了起来,但是天帝没有通知我。”花尽渊说话的时候像是没有丝毫力气一般,幽夜骨听他这样将,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呢?她,她死了吗?”
花尽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旧直直地看着幽夜骨晶紫的眼睛,“我赶到天界的时候,午时将至,她在诛仙台。”
幽夜骨拧起眉头,很生气花尽渊讲话断断续续,他如今只想知道孟子虚到底怎么了,而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旁白!
“我没有救她,只是坐在天帝旁边看着……”
“花尽渊!”幽夜骨揪住花尽渊的衣襟,“你没有救她?那你去天界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救她!”
“她自己选择的路,我无权干涉。”花尽渊淡然道,幽夜骨松开手,晶紫的眼中翻涌起一阵赤红,“她那么爱你,你就这么看着她去死?你有没有想过她会恨你?”孟子虚怕是宁愿花尽渊避而不见也不愿意他看着自己灰飞烟灭的,这对她而言,是真正的侮辱。若是花尽渊没有去,她或许还能安心地赴死,但是偏偏就是让他亲眼看着她去死,自己最爱的人坐在一边用悠闲自得地姿态来看待自己的死亡,叫孟子虚如何不恨?
“她恨我,就让她恨下去好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师父,我教了她天南地北的知识,卓绝于世的武功,一手将她养育长大,偏偏就是没有教好她如何为人处世,这些都是我的错,她恨我是应该的。”花尽渊喃喃着说道,笼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扣住腰间的戒律牌,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了。
“你真的没救她?”幽夜骨咬着牙关问道,“花尽渊,我看错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花尽渊摇摇头,“她没事,但是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这六界都会有事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幽夜骨问道,见花尽渊满面苦涩,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你的意思是,她已经冲开封印了?”
“没有,还差一点点她就可以破开封印了,好在我曾在她身上下过禁制,如今她虽然没事,但是我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疯掉,那个时候,就算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会是她的对手。”花尽渊说罢,微微闭上了眼睛。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幽夜骨问道,花尽渊重新睁开眼睛,“我打算将她的封印补回去,这样应该就会没事。”
“可是她若是重新被封印,天帝会放过她吗?你有没有想过瑟儿若是被重新封印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花尽渊苦笑,怎么没有想过,只可惜,一切都晚了,在他与她错身于天界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得不能控制起来。若是可以,他又何尝不愿时光倒流回到还在空灵山的时候,那个时候无忧无虑,即便钿瑟多顽皮,闯下天大的祸他也能帮她收拾干净。可上古之神又岂是天的的祸,她冲破封印之后,怎么可能还清醒?
“是,她会死,但是死她一个,总好过死了整个六界对吗?”花尽渊说完,一挥袖子将还倒在地上的恶棍消除了记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幽夜骨紧紧握着拳头,脑海里回荡着花尽渊的话,死了她一个总好过死了整个六界,花尽渊你的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花尽渊!”幽夜骨朝着花尽渊离去的背影喊道,“你若是当真这样做了,我幽夜骨此生此世将与你为敌!”
花尽渊站住脚步,缓缓回过身来,“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意已决,就算你要率兵攻打天界,我也只有一句话,绝不。”说完,继续自己脚下的路,幽夜骨看着花尽渊离去,竟呵呵地笑了起来,半晌,一脚踢开还趴在地上的恶棍,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孟子虚睡得很不踏实,即便只是午间小憩,也不得安生,眼前见到的都是花尽渊那张憔悴颓废的脸,师父,她的师父明明该是三千世界六道轮回之中最最遗世独立的样子,什么时候竟成了那么憔悴?
孟子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禅房里陈旧有些腐朽的房梁,而是九重天宫的穹顶,华丽逼真,光是看,就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手里攥着一根绳子,孟子虚抬起手来,看见是系酒坛的绳子,而香榻之下,只有一个被摔得破破烂烂的酒坛,琥珀色的酒液流了一地,之前她喝了很多酒,然后呢?
“你怎么样了?”墨蝶推门进来,有些关切地问道,孟子虚看向墨蝶,微不可觉地拧起了眉头,“之前是你在照顾我?”
“是。”墨蝶拿着红漆托盘将地上酒坛的碎片一一捡起,孟子虚看着他弯腰的样子,突然心口有些闷,“你出去吧,我不需要你来收拾,这些东西我自己来吧。”
“你是主人,我自然要服侍你啊。”墨蝶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