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出匣映红梅
梅露生将宁尺天身上棉被尽数掀过,解开衣衫,要了一碗清水,将一枚丹药化开喂宁尺天服下,一手把着脉搏,一手盖在气海之上,定眼瞧着他脸色变化。霎时,宁尺天肚腹鼓胀如球,如牯牛吼声一般声响自腹内传出,脉搏时剧时缓,眼见一道黑气小腿升起浮于肌肤,沿任脉而上至剑突部位分成数道往五脏游窜,去势甚为迅捷,这些黑气便是六须兽之毒。这兽毒这些年来在梅露生烈焰养神丸压制下被禁于宁尺天小腿部位,虽不能排出但也没有为祸,但此刻药力发散,散石、至清藤、九归、凌霄四味药两两一反相当于破了禁制,一时如猛虎脱笼反扑之势猛不可挡,一层冰霜随着黑气升起盖了宁尺天半边身子。
眼见黑气侵入五脏,但迟迟不见“巨僚之血”起作用克制这兽毒,梅露生急出了一身汗。
朱寒香早就看到黑气攻入宁尺天脏腑,但她兀自不信,疑是眼花,又向前挪了一步,靠在床边桌子上,见宁尺天胸腹起伏渐定,没了呼吸,只觉脚下酥软,若不是扶着桌子差点摔倒在地。她苦恋宁尺天二十年,这些年来以未嫁之身伺候宁尺天起居实是痴情已极,此时见宁尺天没了呼吸,她心中万念俱灰。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宁尺天早已没了脉搏,但梅露生如泥塑一般仍然躬着腰身,按在宁尺天腕上的手指压了再压。脑中纷乱不知想些什么。
突然宁尺天喉间“咯咯”响了两声,众人细听,却又不见,正疑是幻听,宁尺天双目圆睁,长身坐起,胳臂大力甩脱梅露生掌握,在胸前张挥乱舞,脸上神色痛苦难当,狰狞恐怖。阿七道:“宁大哥疯了。”朱寒香白了一眼骂道:“闭嘴,你才疯了呢!”宁玉哭吼着要到宁尺天跟前,朱寒香怕宁尺天此刻神志不清伤了她,所以将他拦在身后,迟泰和四童子个个惊的桥舌不下。宁尺天如此情形若说紧张这屋子里恐怕没人能比的上朱寒香,她一手拦着宁玉,一手抓着的桌角在他掌下化成碎屑从指间纷纷掉落而不自知。
梅露生一双眼紧紧盯在宁尺天身上,只见那兽毒黑气似有回缩迹象,果然不多时从五脏中退了出来,黑气尽头与一条红线相抵,他料想那红线该是“巨僚之血”了。
黑气红线有如两军对垒一般此进彼退,此退彼进,但却苦了宁尺天。
六须兽、巨僚皆是生于十万大山之中的魔兽。以梅露生之能,也只做到压制宁尺天体内兽毒而不能根除,那只六须兽起码也存活了千年之上,而取血的巨僚其兽龄也自不幼,兽毒、巨僚之血中蕴含能量何等丰沛可想而知,此时宁尺天身体成二者角力场,其痛苦程度实难以名状,幸好那配药之人深通君臣佐使之药理,以其他一十五味药材制衡兽毒、僚血,不然宁尺天恐已经爆体而亡。
见此情形梅露生道:“阿七快稳住宁大哥。”阿七听说不及细想箭步飞身上床,将宁尺天双臂剪绑于身后,宁尺天兀自挣扎不休,梅露生立于床前,双手凌空频频挥出,一道道金针刺向宁尺天经络穴位,将兽毒、僚血“战场”引向全身,如此做法一来可以避免脏腑受损,二来意欲借二者征战之时所释放能量通了宁尺天闭塞了二十年的经脉。
过了一柱香时间,梅露生罢手停针,两鬓汗如泉涌,一口气以金针遍通宁尺天全身经络绝非易事,认穴稍有不准,或修为稍有不济,不但功倍垂成,而且以兽毒?僚血二者之力反噬,后果当不堪设想。梅露生晃了两晃坐倒床边。宁尺天也逐渐安静下来,阿七扶他躺下,跳下床来,自己也出了好大一身臭汗,朱寒香给梅露生端过一杯茶,梅露生一口饮干,待他喘息片刻,朱寒香问道:“怎样?”她这一句既问梅露生又问宁尺天。梅露生脸上神色颇为兴奋道:“果真神药,以我看来百日之后宁大哥不但能下床行走,功力恢复个七八成也不无可能。”朱寒香听说喜不自胜,问道:“你怎样?”梅露生哈哈一笑道:“我没事,有些脱力而已,如果你备些酒菜,即刻恢复也不一定。”朱寒香咯咯一笑道:“酒菜管足。”说着转身自去厨房。
过了片刻梅露生再查宁尺天脉搏,虽细若游丝,但毕竟是稳固了,一条命从鬼门关上捡了回来。再看那红线与毒气在宁尺天小腿部位僵持下来,小腿是毒气老巢,红线虽然厉害也再难寸进,正邪双方一时间归于平静。
迟泰从屋里悄悄退出,此时大雪已停,月破乌云洒下清辉,他步至后院,一株黄腊梅开的正盛,他到树下随手折了一枝,自己在树下白石上坐了,心中杂念纷呈。他随梅露生奔波千里原为学艺,一路上对听梅露生说的都是宁尺天如何英雄,自己也对宁尺天做了好多设想,他所见江湖人物有限,与师命蹇、梅露生相处时日最长,因此,在他设想中宁尺天或者如师命蹇高大威武,或者如梅露生儒雅俊逸,见面却发现竟是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生活都难以自理更莫说教自己武功了。
看着地上自己揪落的花瓣被一阵风吹着落到各处,直觉得自己便同这花瓣一样,别人指东便向东,别人指西便向西毫无自主。心想要是当初被严飞一脚踢死了倒好,总胜过现在,天地虽大却无自己容身之处。又想不若走了吧,走到哪里算哪里,最好碰上了严飞,自己纵然打不过他,用命和他拼一场即便只能打他一拳,也算为报仇出了力。
他打定了主意,便起身要从后门走。推起门闩才要开门,听到脚步声响,那人已到他跟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前面都在找你,快来吃饭吧!”听声音迟泰知道来人是朱寒香,他又想不给梅露生打招呼就这样走了未免太过失礼,不如吃过饭和他说一声再走!朱寒香看他神色不对以为是大家怠慢了他心中有气所以笑着道:“宁大哥旧症发了,大家手忙脚乱的照顾宁大哥,怠慢了的地方还请小兄弟见谅啊,我做了几个菜,时间匆忙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稍微用些,当我给你赔罪啦!”听朱寒香说给自己赔罪,他倒先不好意思了,心想这也不关朱寒香什么事,好像也不关梅露生的事,是师命蹇造成的吗?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还给自己荐师,又关人家什么呢?终归还是自己命运不济。朱寒香看他迟疑不动,料想气性过大的缘故,一伸手拉了迟泰衣袖咯咯笑着就往回走。宁尺天得救她心情显然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