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明当时许是笑了吧，她已记不清晰。只是那之后许久，她未曾再做过学堂外偷听的那梁上君子。
阿娘身边的梁妈妈做了很好吃的栗子糕，她赌气全都要吃掉。”才不要给未明那个坏孩子留！“她愤愤地想道。
她的丫头云燕劝她：”小姐别吃这么些，晚上积食了又该闹了。这点心好吃也不是这样吃的。“
她不听，头一扭，犟道：”点心一旬才做一次，我多吃些怎么了？“
直吃得嘴上满是点心渣子，引得丫头们笑了好久。可她的心偷偷软了，是了，这点心一旬才做一次，未明吃不到会很难过吧。她悄悄藏了几块到自己的帕子里。
“这是我最喜欢的梅花帕子了，可便宜未明了！”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帕子守在学堂门口，“他上学一整日了，应是饿了罢。”她如是想着，忍不住踮起脚尖往里面张望。
没等来未明，却被梁妈妈给拍了一下。她做贼心虚般的退后两步，梁妈妈却毫不在意地笑道：“小小姐是在等小少爷嘛？也不知道两个小人儿之前闹的什么别扭。“
梁妈妈是阿娘的陪嫁老人，一直没有改口。
梁妈妈手里提着的大盒子可真眼熟，上面雕刻的花纹像极了她曾向阿娘讨要过的那个。那时阿娘虽是笑着，话语却是半分不让：”这是阿娘的陪嫁，怎么能让你去装糕点。“
”梁妈妈，你也来找未明吗？“她假装不在意地问道。
梁妈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了，小姐让老奴来给小少爷送点心。“
”梁妈妈之前也常来吗？“
”这是自然，自从小少爷来了学堂，老奴做的点心向来是府中一份，学堂再送一份的。“
她的指甲掐进了帕子里，里面的糕点像是碎了，混着手心的汗水，黏糊糊的好不舒坦。
”日日都来吗？“
”小少爷来一日便送一日。“梁妈妈毫不作伪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这样吗？梁妈妈好辛苦啊，可府里为什么是一旬一次呀？“
”因为小小姐是小小姐啊，小少爷是姑爷小姐都嘱咐了的。“梁妈妈还慈爱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她垂下头去，新扎的两个丫髻也低落下去，连上面串的珠链都失掉了光彩。
”云燕。“她出声唤来跟在身后的丫头，伸出手去，”我累了，你抱我回去吧。“
趴在云燕充满胰子香味的怀里，她闷闷地问这个陪自己长大的丫头：”云燕，为什么我们之前没见梁妈妈来过啊。“
云燕，一个心性率真的丫头，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小姐，我们之前都是从后院溜进去的呀。“
对呀，我们都是从后院溜进去的呀，我都没有堂堂正正走一次大门进学堂呢。
她回过头，看那来过无数次此刻却如此陌生的大门，忍不住抽噎起来。
云燕不解地轻抚着她的后背，误以为她还在为没吃够的糕点难过，轻声哄道：”小姐不哭了，夫人今天派人给您送了最新的花样子和绣棚，奴瞧着比那绣楼里最顶尖绣娘用的还要精巧两分呢。”
锦棠院。
未晦瞧着那案桌上摆着的东西，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吩咐云燕道：”把那东西给我绞了。“
云燕一惊，忙道：”小姐，这可是夫人送来的东西，使不得啊。“
”我让你绞就绞，你是小姐我是小姐！“
见未晦是真的动怒了，云燕才小心翼翼地绞了起来，额上透出豆大的汗珠。她剪的动作是那样缓，直叫未晦看不下眼去。
她气道：”你给我出去！“
云燕如蒙大赦般匆匆跑了出去，剪子遗留在案桌上也不曾在意。
未晦从榻上爬下去，拿起那绞了一半的花样子和绣棚，狠狠掷在了地上，犹嫌不解气，赶忙添了两脚，这才满意。
她倚在桌旁，哭着哭着，便沉沉睡了过去。
祠堂。
”小姐，小姐......“似乎有人在叫她。
她费力地睁开眼，面上依旧通红，原来是府里的管家爷爷，她想张口回应，却发觉嗓子疼痛得厉害。
管家爷爷虽笑得和蔼，但传达的话语可不那么美妙：”夫人吩咐了，小姐在祠堂里睡得也如此香甜，便不必回锦棠院了。“
她咧着嘴角，对此已是习以为常，阿耶回来就好了，阿耶回来，她就能出去了。
目送管家爷爷离开后，她斜靠在草垫上，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佛像后的窃窃私语惊醒的，她的额上早已不再滚烫，只是嗓子还干哑得厉害。她对这样的异象倒也毫不惊奇，她的病总比常人好得快，也用不着药，只是嗜睡。
”你怎么又罚未晦，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是阿耶的声音，他似乎很生气。
”她带坏了未明，就该罚。“好熟悉的声音，但感觉好久没听到过了呢。
真是久违啊，她咧开一个笑，原来是阿娘啊，从哪一天开始呢，她连云想阁都不被允许进了。
这可真古怪，女儿连阿娘的院子都不能进。
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不能迁怒到孩子身上，江湖术士的话你也信？”
“那你让我怎么做？死的不是你，温洹！”
“那你也不能，唉......”
后面的对话逐渐听不清晰，只隐约捕捉到两三个词，什么“全族”“命数”一类让人稀里糊涂的词语。
未晦的脑袋逐渐昏沉下去，又开始了......这是她睡着前最后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