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你醒了!”
屋内传来卓天佑欣喜的呼声,卓天楚急忙奔进屋内。释心睁着迷蒙的双眼,呆呆的看着卓天佑。卓天佑握着释心的手,泪眼婆娑的微笑着。
卓天楚仿佛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他踉跄着向后退去,感到自己已经身陷地狱了。身体里的力气突然就被抽空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疲惫如洪水般的席卷而来。他突然眼前发黑,急忙伸手向前扶去,哗啦一声,将桌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他也应声摔倒。手心被碎片扎破,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这时却听卓天佑惊慌的喊道:“心儿,你干嘛?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起来!”
眼前的黑雾渐渐淡了,卓天楚回头看去,朦胧中,只见释心正挣扎着起床。卓天佑慌乱的阻止,却被释心一把推开,她也被力量反弹倒在床上。
“心儿……”卓天楚挣扎着起身,然而刚走出一步,双腿便无力的跪在地上。他不停地摇头眨眼睛,希望双眼能看得清楚些。但眼珠好像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眼皮也像是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卓天佑看看卓天楚和释心,轻叹一声,无奈的对释心说道:“楚没事,只是摔了一跤,你躺好,我去扶他!你快点躺下……”释心这才乖乖躺下。
卓天佑起身扶起卓天楚,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卓天楚摇摇头,无力的道:“扶我过去……”卓天佑叹口气,将他扶到床边坐下。
卓天楚看着释心,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轻笑一声,呢喃道:“你终于醒了……”释心微微一笑,泪珠滚滚而下。
卓天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急忙退了出来,只听卓天楚轻声说着:“我没事,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过了一会儿,屋内便传来两人平缓的呼吸声,许久,都不再听到声响。卓天佑心中一紧,蹒跚的走开了。
冥墨站在阴影处,看着卓天佑渐渐走远,又看向烛光摇曳的屋内,伸手一弾,蜡烛忽然熄灭,只剩下朦胧的月光,打在静谧的阁楼上。
“来人呐,放我出去!来人啊……”薛鸣秋呼喊着,但声音却是虚弱无力。自从流言乍起,薛昊彤便把他锁在屋子里,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去保护释心。薛鸣秋整天大吵大闹的,薛昊彤干脆连饭也不给他吃了,现在他当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薛瑶冬探进头来,直到看到薛鸣秋瘫坐在地上,才轻笑一声,慢慢的走了进来。
薛鸣秋一见薛瑶冬,立即欢喜道:“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好,趁爹没发现,快点扶我出去啊!”
薛瑶冬勾勾唇角,在薛鸣秋对面蹲下来,看了他一会儿,摇头道:“我这个弟弟可真傻!”薛鸣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薛瑶冬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道:“先吃点东西吧,为那个小妖精饿坏了身体可不值!”
薛鸣秋蹙眉,嗔道:“姐,你怎么这么说心儿啊?”
薛瑶冬抬手在薛鸣秋头上轻拍一下,气道:“心儿心儿……叫得可真亲密!她不是妖精是什么?你不但为了她顶撞爹爹,现在还怪起姐姐来啦?饿死你算了!”
薛鸣秋拿起一块点心吃着,嘟囔道:“心儿又不是故意的,她也受了伤,昏迷不醒……”
“哼!最好摔死她!”薛瑶冬冷冷的说道。
“姐!”
“好啦好啦,你听姐姐的话,离那个小妖精远一点。她就是个扫把星,谁跟她沾上了,都没好事!”
“心儿不是扫把星!”薛鸣秋怒吼道。
薛瑶冬也没好气的道:“还不是扫把星?!你看看跟她有点关系的男人,哪一个不遭殃?卓天佑、卓天锦、卓天楚,还有你!哪一个不是生不如死的!”
薛鸣秋糕点塞得满嘴,嚷嚷道:“他们都是自己惹得麻烦,关心儿什么事?”
薛瑶冬抬手在他头上重重一下,道:“心儿就是麻烦的根源!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再和那个小妖精混在一起,我就让爹爹关你一辈子!”说完,起身走了出去,对两旁的守卫吩咐道,“看紧点,少爷要是逃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薛鸣秋急忙唤了两声“姐姐”,也不见有人答应,泄气的将糕点摔了出去。
将军府,兰心阁。
“心儿那晚明明已经醒过来了?怎么今天又昏睡不醒?”卓天楚的怒吼声,站在老远都能听得见。
御医战战兢兢的道:“公主身体虚弱,病情反复。臣已经开了最好的退烧药,但……”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让她醒过来!怎么能快些退烧!”
“是是……现在只好试试,用凉水擦拭全身降温,这样内外兼攻,也许会有用……”
卓天楚浓眉一横:“什么叫也许有用?”
御医急忙道:“此法因人而异,体质好的人,自然无碍;但向公主这般体质弱的,就怕反会令病情加重……但如果不这样,公主高烧不退,智力又会受损。是以臣想着,不妨试一试……”
卓天楚轻叹一声:“你的意思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御医吓得趴在地上,颤抖着不敢应声。卓天楚闭了闭眼,叹道:“那就试试吧……”
“还是让我来吧……”卓天楚正坐在床边替释心轻解罗裳,身后传来慕海妍的声音。卓天楚回头看了看她,起身绕出屏风。
慕海妍轻叹一声,走了进去。帮释心褪下衣衫,拿起浸了冰水的毛巾,轻轻的擦拭着。许久,不禁赞叹道:“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如此佳人,怎能不叫人动心?”
卓天楚坐在桌前,微微一怔,倒了杯茶,一口饮尽。
慕海妍见他并不接话,轻哼一声,道:“我本来还很嫉妒心儿,现在我反倒有些怜悯她了。这样绝世倾城的美貌,又有谁还会去在意她的内心呢?所以,即使她不会说话,即使她不会抚琴作诗,即使她会变成白痴弱智,你们这些男人照样会趋之若鹜!”
卓天楚砰地一声,将杯子放到桌上,冷声道:“你若不愿意就出去,我自己来!少在这儿冷嘲热讽!”
慕海妍冷笑一声,道:“你当然想自己来!你巴不得和她生米煮成熟饭,那样她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是不是?”
卓天楚皱皱眉,冷哼一声,道:“心儿已经是我的了,我不需要多此一举。”
慕海妍绕出屏风,讥笑道:“世事无常!你别忘了,她之前和大哥也是难舍难分的!如今她是和你柔情蜜意,但说不准过些天,又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了……”
卓天楚霍的站了起来,掐住慕海妍的脖颈,低吼道:“你最好不要乱说!”
慕海妍捶打着卓天楚,脸瞬间憋得通红,慕海妍恨恨的将她甩开,她猛咳了几声,喘着粗气,不甘示弱的道:“我说的是事实!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卓天楚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慕海妍差点将屏风撞到,他急忙上前将屏风稳住。慕海妍捂着脸,怔怔的看着他,不敢相信的道:“你打我?”
“如果你再乱说,就不是打你这么简单了。”卓天楚面无表情地道。
慕海妍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咬着唇半晌不语,忽然又冷笑道:“你堵得住我的嘴,堵得住天下人的嘴吗?”挣扎着起身,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道,“现在也只有你还当她是个宝!若不是她尚在昏迷,说不定父皇早就下旨将她斩首示众,以平众怒了!”
卓天楚一怔,正要开口询问,慕海妍已经哭着跑了出去。他急忙叫了冥墨进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原来丞相乔良哲,领着一众大臣,在大殿前久跪不起,要卓岂凡将释心处死。
“父皇……”卓天楚一踏进养心殿,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正要开口替释心求情,卓岂凡却摆摆手,叫他噤声。
卓岂凡转动书架上的花瓶,书架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扇小门。卓岂凡拉着卓天楚,走了进去,书架又缓缓合上。甬道里伸手不见五指,父子俩却不用点灯,就走下了楼梯。
这间密室,卓天楚很小的时候经常来,长大后,和卓岂凡分开住,便很少进来过。他知道,只有在讨论重要事情的时候,父皇才会到密室里来。密室不大,一眼看去,卓天楚就发现密室里多了些东西,好像都是女子用的,他胡乱猜测着,却又不敢去问。
卓岂凡坐到书桌后,抬眼看着卓天楚,良久,才道:“楚儿,告诉父皇,心儿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卓天楚略一沉吟,道:“我愿意为她去死!”卓岂凡勾勾唇角,摇了摇头。
卓天楚低头不语,卓岂凡站起身,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道:“父皇从来都不愿强迫你。当初也问过你,是愿意做个清闲王爷,还是愿意做一国之君?你选择则了后者。如今这件事,仍旧让你自己做决定。”顿了顿,又道,“你想救心儿,父皇可以赐她一瓶假死药,让她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从此与皇家再无牵连,你与她再不复见……”
卓天楚一怔,急忙道:“儿臣……愿意让出太子之位!”
卓岂凡走到书架前,伸手抚摸着一幅画轴,轻声道:“人们都说,当了皇上,就什么都有了。可实际上不然!皇位,是要用很多珍贵的东西去交换的,比如自由,比如这世上你唯一真爱的女子……”
“曾经我以为,只要坐上了皇位,这些就都会回到自己身边……可是我错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良久,转身看着卓天楚道,“楚儿,你与父皇做了不同的选择。父皇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乾锦十九年五月初,立佑王爷为太子,佑王妃乔氏为太子妃。并改年号为安乐,天下大赦,举国同庆。释心的事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被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