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醒了!”卓天楚欣喜的唤着,将释心扶着坐起来。
释心蹙眉看看卓天楚,又看看立在床榻旁的卓天翼,有些失望的垂下头去,原来都是梦啊。她以为她已经回到了塔拉,回到了哥哥身边。哥哥说不再报仇,要带着她远走高飞。
而她的失落,看在卓天楚眼里,则以为是因为卓天佑没有来看她。看着她将头埋进双膝,无声的流泪,卓天楚又是心痛又是嫉妒,更为她感到不值。
“心儿,别哭!他不要你了,你还有我!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了,我也不会不要你!”卓天楚将释心揽进怀里,柔声说着,“忘了他吧,好不好?”
释心哭着摇头,她以为卓天楚说的是哥哥。但突然反应过来,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和哥哥的事情了?怔怔的看着卓天楚,脸色变得那样苍白,嘴唇也快被她咬破。
卓天楚轻叹一声,道:“你就那么喜欢大哥吗?”
卓天翼轻笑一声,悄悄转身走了出去,却看见卓天佑正站在门外。微微一怔,问道:“不进去看看?”
卓天佑摇摇头,问道:“她怎么样?”
卓天翼却不回答,嗤笑道:“有必要做得这么绝么!连面都不见了?”
“长痛不如短痛!”卓天佑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卓天楚见卓天翼走了出去,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哥说……以后……由我来照顾你……他……”
释心先是长舒一口气,复又不由得苦笑:“他不要我了?呵!好啊,哥哥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真好!真好!”
释心起身下床,走到桌案边,将笔沾满了墨,手僵在空中良久,直到一滴墨汁不小心滴到了纸上,她才突然在纸上寥寥几笔。
卓天楚走近看去,只见洁白的纸上,一座陡峭的悬崖挑在半空,一人迎风而立,抬头仰望着九天穹窿,脚下却是万丈深渊。斗篷被风吹着在空中乱舞,那柔弱的身姿仿佛一不小心便要坠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空白处题着两行字:“天公几许,莫知何地可容身?”
卓天楚先是觉得这幅画甚是孤寂苍茫之感,又看到那两行字,更觉得寂默寥落。但随即看出释心的字竟和卓天佑的七八分像,心里就只剩下说不出的悲伤。
“心儿,你……怎么会无处容身呢?”卓天楚紧张的说道,“你还有我啊!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卓天楚在的地方,便有你容身之所!”说着,提笔在画上之人身旁又加了一个人,看着释心笑着道:“你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决不会留你一个人,独立于天地间……”
释心不觉动容,低头将脸埋在双手之间,嘤嘤的哭了起来,似有万般苦楚无法宣泄。卓天楚急忙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他隐隐感觉到释心的悲伤,不仅仅因为卓天佑,似乎还有一些让她无法言明的事,重重的压在她心底。
释心将车帘揭开一条缝,偷偷向外看了一眼,又急忙将帘子放下。她感到自己像个无处遁形的逃犯,被押送回京,等待审判。
卓天楚骑着银魄行在马车旁,看着刚刚放下的帘子,不由蹙眉。脑海中又想起释心写在纸上的字:我要回瑞雪庵。究竟是为什么,让她那么不愿回到这里,回到皇宫?仰头看看高大的城楼,才有了些微安慰,不管怎样,她还是回来了。
就在这时,车队停了下来。卓天楚不解的向前看去,只见慕海妍正脸色不善的骑着马,挡在城门口,拦住了车队的去路。那一身红色的骑装,让卓天楚想起了大婚那日一身喜服的慕海妍,娇羞腼腆,与现在判若两人。
慕海妍一看见卓天楚,便策马奔了过来。狠狠的瞪了卓天楚一眼,冷哼一声,道:“扔下新婚妻子,不远万里去寻,怎么不八抬大轿的抬回来?也好让城里的人看看,究竟我们的少将军喜爱的是什么样的美人!”
卓天楚抽抽嘴角,低声道:“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慕海妍一怔,往日她若说卓天楚喜欢释心,他一定跌口否认,而今天,他却仿若不闻,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慕海妍呆呆的看着卓天楚,几近哽咽的问道:“你……你承认了?”
见卓天楚皱眉不语,慕海妍又是紧张又是恼怒,颤声问道:“你承认……你喜欢……心儿?”
释心正要揭开帘子向慕海妍问好,听到这句话,手却僵在半空。她惊怔的靠向车厢,心脏突突猛跳,几乎要破空而出。楚,喜欢我?
释心几乎和慕海妍一样紧张的等待着卓天楚的答案,然而却听他说道:“你一定要在这里问吗?”
慕海妍鼻头一酸,急忙别过脸去,冷笑道:“好,我在家等着你,看看你怎么给我个交代!”说完,狠狠地扬了一鞭,飞奔而去。
车厢里,释心却是浑身一软,跌坐下去,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感到失落。此刻的她,只能苦笑:“为什么喜欢自己的人,总是已经有了妻子?为什么他们有了妻子,还要喜欢自己?”
京城里还是那样热闹繁华,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街上已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卓天佑三人出城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现下虽然阵仗不大,但很快就被人认出了身份,行人纷纷跪在街道边行礼,三呼千岁。私下里,又偷偷朝马车瞄去,希望能看看从未露过面的兰心公主。
释心虽然早已被册封,但一直未行册封礼。百姓们一直猜想是这位公主其实并不受皇上重视,只是为了平息兄弟之争才封为公主的。可如今却见三位皇子同时出去寻找,可见实情并非如此,因而都想见见庐山真面目。
刚一进城,便有一个大内侍卫过来传皇上口谕,让三位皇子和兰心公主立刻回宫觐见。
卓天佑三人对看一眼,同时蹙眉,深感不妙。卓天佑担心父皇已经查出幕后主使是卓天锦,卓天楚则担心慕将军会因为慕海妍的事疏远自己。而卓天翼却怕这一切都是卓天锦的调虎离山之计,当时事出紧急,他也未作深思,然而自从曹钰自尽,他便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鲁莽。
出乎意料之外的,卓岂凡在养心殿召见了他们。
释心咬着唇跟在卓天楚身后进了殿,她紧张的偷偷看向卓岂凡。竟然见他半卧在床榻,额上搭着一块正黄方巾,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时不时的咳嗽两声,显然着了风寒。看见他们进来,才被福公公扶着,靠着软枕坐了起来。
卓天楚一见,立刻跪在床榻前,焦急而担忧的问道:“父皇,你怎么病了?都怪儿臣不孝,教父皇操心了!”
卓岂凡轻哼一声,冷声嗔道:“果真是不孝!”说罢,又咳嗽起来,福公公急忙承上茶水。
卓天楚从未被卓岂凡这样责怪过,一时委屈,声音酸涩地道:“父皇……”
卓天佑和卓天翼一进殿便跪了下去,这时看着卓岂凡病的不轻,也甚是担忧。
卓天翼道:“父皇,您身体不好,先别动怒。儿臣们都知道错了,但事急从权……”
卓岂凡将手中的茶杯“嘭”的一声摔在矮几上,三人一听急忙心虚的低下了头,卓岂凡怒道:“究竟是多大的事,让你们不告诉我一声,就私自出了城?又是谁允许你们随随便便调走一队骑兵?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翅膀硬了,便不把我这个父皇看在眼里了,是不是?!”
话说到这份上,卓天佑三人早已明白事态严重,纷纷伏在地上,呼道:“儿臣不敢!”
释心第一次见卓岂凡动怒,想想一国之君,何等威严,自是吓得她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心知这三人都是为了自己才犯的错,心中愧疚不已。本想跪下求情,但又想卓岂凡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何能跪?
卓岂凡被三人气的急火攻心,又是一阵猛咳,良久,又怒道:“你们……一个扔下待产的妻子不管,一个抛下新婚妻子不顾,另一个更可恶,丢下国家大事、诸多政务,竟是为了一个女子,去了匈奴!”说着,抬手指向角落里站着的释心。
卓岂凡本来并不拘泥于礼节,但此刻在气头上,自然例外。他见释心站在门口,见了他却不跪拜,便冷声问道:“去了一趟匈奴,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吗?见了朕,怎么不跪拜?”虽然放缓了语气,但仍是语中带怒。
卓天楚这才注意到释心,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抬起头,只得伏在地上,拼命向释心眨眼睛。释心虽然害怕,但她性格里的倔强,让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屈服。只咬着嘴唇,与卓岂凡对视着,身体却不由得微微战栗。
卓岂凡见释心几乎将嘴唇咬破,又是害怕又是逞强的样子,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萧玉。心中一缓,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也受了些惊吓。萧逸,你送兰心公主回兰心阁休息!”
“遵旨!”萧逸躬身一礼,走向释心,“公主,请!”释心看了看卓岂凡,又看了看跪在地下的三人,便跟着萧逸出去了,身后依稀传来卓岂凡的怒喝声,让她心惊。
萧逸领着释心向兰心阁走去,到了后花园时,故意绕道梅园,见四下无人,转身站定。释心一直低着头,猝不及防的撞在他身上,抬头不解的看他。
萧逸盯着释心的脸打量良久,轻叹一声,道:“心儿,我要问你一件事,请你如实回答。”见释心点头,他蹙眉问道,“你心口处,是否有一颗红痣?”
释心大吃一惊,如此隐秘的事,为何这个人会知道?难道被他看见了吗?双颊立即红到了耳根,双臂不由自主的环在了胸前。但随即想到,这件事哥哥也知道,难道……难道……可这个人已近中年,应该不是……
萧逸见释心神色慌张,面色绯红,心中已经了然,喃喃道:“你果然是玉儿的孩子……”顿了顿,又道,“心儿,我是你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