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旁,卓天楚颓然的看着昏睡过去的释心,自责与恼怒让他几乎发疯,看着卓天翼替释心把脉,他突然一拳砸在床住上,铁青着脸道:“现在去找那个侍卫,定然是找不到了吧?真应该将他五马分尸!”
卓天翼替释心盖好被子,转身看了看卓天楚,道:“别担心,毒性还未倾入血脉。心儿没练武,毒素渗得慢,虽然没有匈奴的神医,也能拖一两天。我已经叫人送解药过来了,应该赶得上。”
卓天楚咬牙切齿的问道:“若不是心儿突然出状况,二哥也不会发现她中毒吧?”
卓天翼点点头:“我本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一搭脉才觉出不对。”
卓天楚声音渐冷:“哼,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让我费时费力的把解药拿来,假意说不要,又暗自偷去。等我们发现心儿中毒时,就会无药可救!费劲口舌,受尽屈辱,换回来的却是一具死尸……”说到这,脑中突然冒出心儿的死状,他心里不由一颤,声音也不由得夹杂着哭音。
卓天翼是看着卓天楚长大的,自然清楚他对释心的感情,但此刻也不便多说,只抬手拍拍卓天楚的肩膀,以表安慰。
卓天楚眼眸溅湿,别过脸去,说道:“最可气的就是那群饭桶!什么时候进了奸细都不知道!真该凌迟处死!”
卓天翼突然嗤笑道:“好了好了,怎么越大脾气越坏了。就一会儿功夫,你不是五马分尸,就是凌迟处死,若你当了皇帝,岂不是暴君一个?谁还敢替你做事啊?”
卓天楚一怔,急忙撇撇嘴,道:“我可做不了皇帝,还是二哥做吧。”
卓天翼却勾勾唇角,道:“臭小子,学会跟二哥打太极了!”说着,抬了抬手,却最终轻轻地放在卓天楚的后颈上,拍了拍,走了出去。
他们俩都明白,今天的对话是对彼此的试探。卓天楚想做皇帝,卓天翼自然是知道的,这么些年,即使父皇的想法他看不透,但卓天楚的他怎会看不明白?
但卓天楚却看不懂卓天翼的想法。方才那一下,若卓天翼真的像往常打了下来,他反倒觉得心安,然而他没有,这让他感到了一种疏远。其实自他与慕海妍成亲那天起,他们便很自然的开始疏远了。
卓天楚坐在榻边,将释心的手握在掌中,心里暗自呢喃:“自古皇位之争都会引发兄弟相残,如果日后心儿看到那副场景,她肯定会讨厌自己吧!”
卓天翼刚走到外堂,便看见曹钰跪在地上咬舌自尽,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与卓天佑的恼怒和惊慌比起来,更让他觉得真实。
卓天佑难以置信的看着曹钰,在心里暗自责怪卓天锦:“若真是你做的,便让他决口否定便是了。如今他自尽,不更让人怀疑是畏罪自杀么?锦,你真的有这么笨吗?”突然余光看见卓天翼表情淡然的站在身后,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他被算计了。
卓天佑冷笑一声,对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道:“拖下去吧!”
卓天佑长叹一声,在心中想道:“曹钰死了,在其他人看来,自己是在包庇锦,但同时也会将锦抛向风口浪尖。若此事真的是锦所做,母后更会怪罪自己不顾念兄弟情义。而父皇,也决然不会再对我们兄弟俩抱有好感了。总之,我们母子三人都被算计了。”
“有没有说解药的事?”卓天翼在侧首坐下,问道。
卓天佑摇摇头,冷声道:“他自杀,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卓天翼微微一怔,笑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卓天佑见他挑明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便也直言道:“是,我在怀疑你。”
“因为是我提议审问曹钰的?”卓天翼问道,卓天佑点点头,卓天翼摇头笑道,“可也是你自己说要亲自审问的。”
卓天佑哑口无言,他的确是想如果真的问出了什么,也许可以隐瞒过去,但没想到是这种结果。曹钰跪在那里一直一言不发,直到卓天翼进来,他才……
卓天翼看着卓天佑犹疑不定,又说道:“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我的人告诉我曹钰是奉命去杀心儿的。我之所以同意让你去审问,也是希望不要将事情闹大。”见卓天佑惊诧的看着自己,他又道,“何况我知道你对皇位没有想法,我又何苦多此一举?”
卓天翼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卓天佑蹙着眉低喃:“要杀心儿……真的是锦做的吗?或者……”卓天翼微微勾起嘴角,摇着头走了出去。
天空阴沉沉的,太阳像被晕开在旧宣纸上的颜料,惨淡的没有一点生气。卓天佑站在门口长久仰望着这样的天,他在心口闷闷的,只有一遍遍的叹气,才觉得舒服些。
“怎么不进去看看心儿?”卓天楚突然在他身后问道。
卓天佑沉默着,就当卓天楚要走开时,他突然说道:“心儿,交给你……应该没问题吧……”语气淡的仿佛在自言自语。
卓天楚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前一步,问道:“你说什么?”
卓天佑转过身,看着他,叹口气道:“我说,心儿是你的了,我放弃。”
话音未落,卓天楚便一拳打在他脸上,卓天佑被门槛一绊,摔坐在地上。卓天楚怒发冲冠的朝他吼道:“你以为心儿是什么?东西吗?你不要了,玩腻了,就丢给我?”
卓天佑狼狈的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无奈的道:“随你怎么想吧……总之,好好照顾她!”
卓天楚上前一步,扯住卓天佑的前襟,恶狠狠的瞪着他,然而卓天佑的双目却满是无奈和凄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卓天楚冷哼一声,嗤笑道:“好,我知道了。没想到我的对手竟然是个懦夫!”说完,转身离开。
卓天佑整整衣衫,长叹一声,无力的靠在墙上。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苦笑一声,仰头看天,然而眼角却有一行清泪迅速滑落,口中呢喃道:“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卓天翼提着一壶酒在城内绕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家客栈里找到了卓天佑,他的桌上摆着好几个空了的酒壶,脸上也上了红晕,看来已有些醉意。卓天翼将酒往桌上一放,卓天佑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抱过酒仰起头就喝。
卓天翼也不拦他,只微笑着道:“这可是李将军私藏的,上好的西凤酒,照你这种喝法,岂不浪费?!”
卓天佑又猛灌了一口,冷眼看着卓天翼,道:“觉得可惜,就别拿来!”
卓天翼摇了摇头,夺过卓天佑手中的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一口饮尽,叹道:“果然是好酒!”
卓天佑重新夺过酒,随手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卓天翼急忙抱着跟了上去,伸手扶住快要跌倒的卓天佑。卓天佑一把甩开他,又脚步凌乱的向前走去。
“喂,去哪?”卓天翼在他身后问道。
“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继续喝!”
卓天翼看着卓天佑东倒西歪的样子,只好又跟了上去。
玉门关,城楼屋顶上,卓天佑和卓天翼两人一坐一卧。月如弯钩,在浓薄不均的乌云中缓缓穿过,时隐时现。月光静静地打在两人的身上,稀白如纱,朦胧如雾。
“我告诉你那些,不是想让你放弃。”卓天翼轻叹一声,说道。
卓天佑将最后一口酒灌进肚中,猛地向外掷去,城下发出噼啪的碎裂声,然而却无人询问。守夜的护卫们早就被打发开了,听到声音的,也只是吐吐舌头嘿嘿一笑,都以为卓天佑是因为思念妻子喝酒解闷。
卓天佑也躺了下来,看着漫天的星辰,嗔道:“什么上好的西凤酒?根本就喝不醉人!”
卓天翼撇撇嘴,道:“十年前你就是这样,整天喝酒买醉,现在又是这样,你就不能换一招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窝囊?”
“是!”卓天翼好不隐晦的答道。
卓天佑嗤笑一声,道:“如果你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你该怎么办?”
卓天翼脸色突变,一抹忧伤袭上心头,良久,才喃喃道:“如果娘亲还能活过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卓天佑轻叹一声,笑道:“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一起练字,一起习武,一起出去玩,父皇从不偏袒,买什么都买两份,外人都以为我们是孪生兄弟。”
卓天翼笑道:“那时候我死活都不叫你哥哥,没少挨娘亲的打。”
“可你现在也没叫啊!”
“你才比我大三个月而已,我可叫不出口!”
“你是不服气吧?”卓天佑嗤笑道。
卓天翼长叹一声:“是啊!很不服气!小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是嫡我是庶?娘亲让我什么都让着你,可是却让我叫你哥哥……从小,我就很羡慕你!”
“但是现在我却很羡慕你!”卓天佑转头看向卓天翼,顿了顿,道,“说实话,你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卓天翼也转头与卓天佑对视着,良久,又转头轻声道:“有啊……”
“那你……”
“可是不会有结果的!”卓天翼打断卓天佑的话,长叹一声,坐起身道,“既然知道徒劳无功,又何苦说出来让大家徒增烦恼呢?”
“以弟妹的胸怀,应该是可以包容的吧!”
卓天翼抬头看天,嗤笑道:“让心爱的人做妾吗?呵!你舍得吗?”
“妻子或是妾,只是个名号而已……”
“是么?”卓天翼苦笑着摇摇头,道,“可是,百年后与我同穴的,却不是她……”
卓天佑怔住了,他从来不知道卓天翼心里对爱的执着,竟是这样深。他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卓天翼突然站起身,道:“怎么这时候倒没酒了!我要回去了,你呢?”卓天佑摇摇头,卓天翼便轻轻一跳,落在了城楼上,仰头喊道,“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说完,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卓天佑长叹一声,对着月亮自言自语道:“窝囊吗?可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受伤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