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再没有回来。阿牛便放弃到深山采参,开始养奶牛并一个人抚养阿花的女儿。然而,由于没有了更懂奶牛的阿花,再加上阿牛心不在焉,一年下来,几头奶牛竟然生病而死。到最后只剩下一公一母两头奶牛时,阿牛才重新打起精神,开始细心照料它们。
甄原坊自然是办不下去了,昔日由表舅张沐阳写的“甄原坊”三个大字的牌坊,由于风吹日晒,失以维护,早已破败不堪,布满了蛛网。阿牛对此倒不在意。但是,剩下的两头奶牛,不能再出什么事了,毕竟孩子还是要靠喝牛奶而活。
转眼两年过去了,阿花的女儿已经会走路、说话了,小嘴巴甜的。阿牛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妮妮。
阿牛照顾着妮妮。小妮妮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都离不开那两头牛。
两牛两人相依为命,日子倒也平静。看着孩子聪明活泼的样子,阿牛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阿花,有时心中也会泛起一丝痛楚,但经过这两年的沉淀、隐忍和思考,他已经从內心认定,自己与阿花的关系,还是亲情更多于爱情的,也便渐渐能够理解和接受阿花与原海清的关系了。
他心里希望阿花和原海清能够回来,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顿饭,为小妮妮过一个有父母和舅舅都在的快乐生日。
但是,他的愿望不仅没有实现,反而等来一场噩耗。这一天,虎林警察局中几名日伪警察找了几名中国人,去老龙背的小孤山埋尸,这几个埋尸人中就有阿牛。当阿牛看到原海清的尸体后,他大吃一惊。在不动声色地埋葬原海清后,他深夜又偷偷回去立了个木制墓碑。
但是,阿牛始终没有找到阿花的尸体。阿牛在心中祈祷着,希望阿花没事。其实,在内心深处,他知道,既然原海清已死了,阿花怕也凶多吉少。
日子表面一如既往的平静,实际上日本已经开始对中国整个东北进行占领及控制,日本侵略者随时可能打破中国人的生活。
日本为了防控苏联的突然进攻,继续加大虎林地区的工事建设。不幸,阿牛在一次外出时,也被日本人拦住,强征去挖工事
只是,阿牛不知道的是,日本人在山中拦住他,强征他去挖工事,并非偶然,而是参行的小林全一搞的鬼。
那个时候,日本在中国东北的势力已经非常强大,可以说已经渗透到各个方面,但毕竟在中国的土地上,日本人还不敢过度放肆。因此,他们找中国人去挖工事,此时“骗”的一面多过强征。
阿牛带着妮妮,两个人生活,开支不大,进山割点牛草,顺便打点野味,卖掉换点小钱,就可以养活妮妮和两头奶牛。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牛从爱情的失意里走出来,便又想重新把“甄原坊”开办起来,一则完成母亲的心愿,二则为妮妮的未来考虑。
阿牛把业已沾满蛛网的“甄原坊”牌匾擦拭干净,重新挂正。拿出积攒的家底,准备多买两头奶牛。
然而,此时的虎林没有其他奶牛,阿牛只能托人去乌苏里江对面俄罗斯境内去购买。
小林全一掌控着日本在虎林的特务系统,他很快就知道阿牛要买奶牛的消息。此时,日本已倡导喝牛奶多年,在东北的日本人也都喜欢喝牛奶。甄原坊兴盛的时候,小林全一每天都会买十多斤奶,后来俄罗斯人尼娜诺娃回国处理奶场时候,小林全一有兴趣接手奶场。由于俄罗斯和日本是世仇的缘故,尼娜诺娃坚决拒绝了小林全一,半卖半送地将奶场盘给了阿牛娘。
现在,在虎林的日本人更多了,而且有不少级别较高的军官,喜欢喝牛奶的。起初,他们主要从甄原坊购买,阿牛和阿花感情出现问题后,甄原坊处于瘫痪状态,日本人有一段时间没了奶喝。后来,日本人后来索性自己在虎林养起奶牛,才部分解决了喝奶问题。
然而,日本奶牛在中国东北水土不服,产奶量低,不久就死了。日本人便想从俄罗斯就近购买奶牛,俄罗斯人知道日本人要购买,就是不同意。
当小林全一知道阿牛要从俄罗斯购买奶牛的消息后,便想暗度陈仓,“赞助阿牛多购买几头奶牛,以后继续由阿牛给日本人送奶。
小林全一找到阿牛,说明来意却被阿牛坚决地拒绝。自从原海清抗日死亡后,阿牛已暗下决定,绝不再和日本人来往,阿牛以牛奶不够为由,拒绝售奶。
小林全一打着既从俄罗斯购买奶牛,又让中国人帮他送奶“一箭双雕”的主意,他自认为老实巴交的甄阿牛一定不会拒绝。没想到的是,阿牛拒绝了小林全一的请求,还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重振“甄原坊”的心思。
小林全一碰了个大钉子,悻悻而去。他看似一个笑面虎,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回去后,便安排人盯住阿牛,并在阿牛到完达山割牧草的机会,将之扣押,送往修工事的工地。到了这里,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了，这个小林全一狠毒至极。
凭着多年在完达山打猎、挖参的经验,阿牛知道这里是完达山的余脉,属于虎林的虎头地段,再往外就是苏联的海参崴了。
挖工事极其艰苦,日本人端着枪监工,工人风雨无阻,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伙食很差劲,每顿只给几个玉米饽饽,加两块咸菜,喝的是玉米糊糊。好在阿牛的身体比较好,且经常在外风餐露宿,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也撑得下去。
残酷的劳役,非人的待遇,加上缺乏食物及超强度的体力劳动,一些身体差的中国劳工很快就撑不住了,大批死亡,然后被直接抛入草甸子,或弃尸于荒野山林。尸体被野狼撕咬,其状惨不忍睹。
阿牛表面上不声不语，老老实实地完成分配的工作，心中却十分着急,毕竟家里只有小妮妮一个人在,孩子才这么小,没有大人照顾,可怎么生存下去呢?
有时想到身中数弹、被刺刀刺中多个要害部位的原海清的尸体,以及不知所踪的阿花,阿牛对日本人的恨便又增加了几分,亦更加强了对原海清和阿花抗日的认同。
“活着!活着!一定要活下去!要尽快想办法逃出这个魔鬼工地!”
一个强烈的信念在阿牛的心里反复奔腾着!
活着倒是没有问题,但是怎样才能逃脱这个魔鬼之地呢?到处是端着枪巡逻的日本兵,是很难逃脱的。
当然,阿牛不知道,就算工程完成,为了保密,日本人也是不会放过大家的。之前已经完工的工程,对于活下来的中国工人,日本人的最后做法就是集体屠杀,全部用刺刀刺死!
三个多月过去了,一想到独自在家的小妮妮,阿牛的心就在滴血。他想,这么多天过去了,小妮妮一定饿死了吧！
可恶的日本人!阿牛不想活了,这天傍晚,他抓住一个机会，一镐砸向正好背对着自己的一个哨兵。那日本兵顿时脑浆迸裂,去见了阎王。
阿牛撒腿就跑,但还没跑出一里地,后面的枪声就响了。阿牛只觉后背一阵巨痛,然后这个巨痛又穿胸而出。
深夜,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朦胧中,阿牛觉得有东西在拱自己的身体,然后就感觉浑身巨痛。但是一想到小妮妮,他就强忍着痛。睁开眼,发现一头野猪正在啃食自己口袋里掉出来的玉米饽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