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宛央披着一袭黑缎斗篷,借口自己是送药的丫鬟,悄悄的闪进了商桓的营帐。
商桓正俯卧在榻上养伤,懒懒的应了声:“把药放在这边就好,待会儿我会自己喝的。”
宛央取下兜帽,“商大人,是本宫来看你了。”
商桓颇为惊讶的抬起了眼睛,见她面上毫无表情,又听得她自称为本宫,便立时明了她的来意。“如此说,娘娘是同意商桓昨日的冒昧之请了?”说着,他勉力抬起上身。
宛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商大人可有办法将我平安送回帝都?”
“办法自然是有,只是,”他颇为为难的笑了,“如今我这……不是很方便,这也是拜您所赐,恐怕要劳动娘娘多等几日了。”
宛央蹙眉道:“你只要安排几个可靠的人送我到帝都就好,如今这情势,可还容得再等下去?”
商桓正色道:“是卑职胡言乱语才让娘娘作出这样的决定,此次卑职是定要陪同娘娘回京的,否则就算侯爷不怪罪卑职也难以自恕。”见宛央神色松动,他又道:“况且现在帝都戒严,寻常人等是不能出入的,还请娘娘宽限几日,此番部署还要瞒过侯爷才是。”
“放心吧,”宛央撇嘴道,“我不会在子恪面前把你卖了的。”说罢,她放下手中的提盒,戴上兜帽离去。
商桓重新趴回到榻上,眉目间闪现一丝无奈,又好像还有半分歉疚。
不过是三天后,由商桓驾着的马车便出了安城,青色的布帘遮挡的严严实实,城门的将士虽有心查问,见商桓出示了秣陵侯的玉令,便放他过去了。
宛央与莫林对坐,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叮嘱莫林道:“昨晚我与你讲的可都记住了?”
莫林点头道:“奴婢虽愚钝,但也晓得轻重是非。”
宛央点点头,略含歉意的道:“本来不该把你拖到这趟浑水里来的,我只是……”
“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莫林嗔道,“看来小姐还是没有把我当作自己人,莫林既然伺候了小姐,不管小姐做什么莫林都要帮衬着,若是让你一个人去那皇宫,将来我怎么向侯爷交待。”
“子恪……”宛央的目光黯淡了少许,这是她第二次主动离开,他会怎么想?她不是一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离开前她没有给萧源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这几天她都刻意回避着萧源,因为怕越是见他,越是没有离开的勇气。
不知道商桓到底做了什么安排,总之他们很顺利的用了两天就到了帝都城门外,商桓从车夫的前座上回过头来掀起车帘道:“娘娘,已经到了城门外,进城的法子,还要看您的了,现在帝都已经戒严了。”
宛央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支白玉钗,郑重用一方绢子抱起来,交到商桓手中。“把这个交给城门守军,让他们呈给皇上。”
商桓依言照做,城门的守军统领却是有心为难,还好商桓的眼皮还算活络,及时给对方塞了一锭银子,对方才肯答应将东西送上去。
他们到城门前时才刚过正午,却一直等到傍晚也没等来回音。商桓把一个干瘪的馒头递到宛央眼前,“吃点东西吧,看来今天晚上是不会有回信了。”
宛央不禁蹙起了眉头:“就剩这个了?”
“当然,”商桓撇撇嘴,“您贵人金口说到了城门口就有办法,原来还是叫人传递东西,幸好我跟着来了,要不你估计这会儿都被当奸细拿下了。”
宛央面色一红,莫林解围道:“商大人,小姐……娘娘她也是没出过门,不知在外的辛苦,您也不要这么不依不饶了,都念叨一下午了。”
宛央没有去接他手中的馒头,而是从车尾下去了,独自一人走到一边。冬日的夜晚太阳一旦下去,风就显得格外阴冷。商桓急急忙忙的追下来,“真生气了?是卑职说错了话,您……”
“没有。”宛央抬起头,淡淡一笑,商桓立刻怔住了,因为寒冷她的皮肤越发显得白皙,如同冷玉般散发淡淡微光。浅浅的笑意虽未到达眼底,却让她绝世的容颜添了三分生气,只能让商桓联想起活色生香四字。
“我只是觉得,自己其实很没用,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却还是要依赖于别人的帮助,”她的笑容里带了三分伤感,“商大哥,我以为自己能帮子恪的,可是却连帝都的城门都进不去……”
“你既叫我一句大哥,那么我也不客气了,其实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子,侯爷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可是……为了我的身份,反而给他带来了更多的麻烦,或许,如果没有我,他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不是!”商桓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之后才发觉此话不妥,急忙改口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来想这些没有用的,我之前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宛央礼貌却疏离的笑了,“商大哥也是为了能早些进城,我怎么会纠缠于这点子小事。”
“不是……我是说……”商桓的声音渐低,“我们还是回安城吧,之前是我自作主张,其实你就算回了皇宫也帮不到什么,反而会让……侯爷忧心,卑职这就带您回去。”他语声里突然带了斩钉截铁的坚决。
宛央皱眉道:“为什么?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这……您不明白的,帝都这么危险的地方,您不该为了卑职自作主张的几句话就以身涉险……”
“宛央多谢商大哥肯为我担心,”她淡淡道,回首注视着帝都在夜色中黝黑高大的城墙,“宛央已经下了决心要为了子恪搏这一把,虽然不见得会有什么用,但也不会轻易言弃!”说这话时,她眉间陡添一分英气,然商桓不由得又是一怔。
他本能的觉得不妥,想要再行劝阻。然而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话语,只见帝都的城门已经打开,一队人影迅速向这边而来。待得走的近了才看清当前身着铠甲的一人,发上并未带着头盔,而是普通的皮质束发,清俊的脸上是不协调的玩世不恭。
他拱手一揖,“臣弟光铭奉皇兄之命,特来恭迎皇嫂。”
马车嘚嘚的轧过青石铺就的街道,宛央牵起车帘,看着帝都的城门重新一点点关上,眼前竟是一片模糊。依稀还是当初她身着嫁衣在正午入城,青衣玉冠的萧源站在车前,抬起金光璀璨的眼眸,让她深深沦陷……
是否在初见时,就注定了今生要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