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萧源低沉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宛央和秋慕然齐齐回头,见萧源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面色依旧青白,眸光却清亮如故。
听得他醒来就唤的是秋慕然的名字,宛央喉间微微一涩,“我去叫太医来。”她知趣的随便指了个由头就退出了寝殿。
守在门口的商桓见她神情黯然的出来,急切问道:“怎么了?”
宛央唇角微弯:“没什么,想必他们是有些话要说,商大哥,可否陪我随便走走?”她抬眸与商桓对视,商桓能觉察到她眼底的那一抹黯然,于是默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沉默的走了很久,乾元宫外并没有什么景致,此时又是冬日,树木亦萧索的很,冷风吹来,宛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商桓本想解下自己的外袍为她披上,然而手才方触到衣襟的盘扣,却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
“还是回去吧,天寒风冷,倘若你也病了,皇上那里又如何是好?”商桓低声道。
宛央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转,“商大哥,在他心中,我究竟算是什么?”她突兀的开口,月色下商桓的脸色蓦然苍白。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也一直都是他们之间故事的旁观者……商桓唇角弯起一丝苦涩,语声略有干涩:“你们在彼此心中,恐怕都是一样的。”他的语声空落的沉没在风中,宛央微微叹息,终于举步回殿。
商桓仍怔然地立于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渐渐融入到夜色中去。
走到宫门前时秋慕然恰好从里面出来,肩上的血渍依然,她却丝毫不在意。宛央本想绕过她进殿,然而秋慕然却伸出未曾受伤的右手拦住了她,“现在不要进去,我哥哥正在替他疗毒。”
宛央眸间掠过一丝亮色,“鬼医也来了?那他的毒……能否……”因为激动,她的语声竟哽咽起来。
秋慕然脸上掠过一丝了然,“你放心,我二哥的医术总还不算太差,如今你我也无需在这里候着,另有重要的事要我们去做。”
宛央疑惑的扬眉,尽管之前她放过了秋慕然,但这并不代表她心中是不恨的。念念的死是她心中那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从前她以为是萧源,然而秋慕然的坦白让这件事更加扑朔迷离起来,倘若不是萧源中毒,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弄清事实真相。
秋慕然仿佛能看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淡淡开口道:“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来取,只要……”她目光炯炯地看向宛央,“只要你我先将他的江山守住!”
宛央神色一凛,她已经明白秋慕然的意思了。如今萧源中毒未愈,谡朝江山又是岌岌可危,其间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倘若她没有为了李珉去劝说姜尧,或许一切不会发展的这么快。
“我还能做什么……”她低语,“如今的局势已非我所能控制,姜尧野心勃勃,李珉则是为了光复永朝江山,如今眼看就要大愿得成,他又怎会再听我劝?”
秋慕然忿然道:“难道为了他,你也不肯一试?”
宛央低眉不语,曾经的她为了萧源一手颠覆了永朝江山,后来又倾尽心力帮助李珉复国,如今世事沉浮,自己竟然有一日要再次为了萧源而战,何等的讽刺!
她忽然轻轻的笑了,抬眸直视着秋慕然,“好,我愿尽力一试,你我之间的恩怨,且待他日再论。”
秋慕然微微一怔,肩上的伤口又火辣辣的疼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甚是忙碌,因萧源仍然卧病于乾元宫,朝堂上的大小事宜便都落到了商桓、秋慕然和宛央三人身上。当然出面主理事情的只能是秋慕然和商桓,秋慕然身为皇贵妃,秋家势力又遍布江湖,自然是理所当然。商桓身为少相,又是萧源最倚重的臣子,朝堂上倒也是人人心服。
但宛央如今是夷国天香公主的身份,夷国又大举来犯,朝堂上已经有人提议要将她斩首示众。秋慕然和商桓也只好假称已将她关押在天牢,实际上宛央却装扮成秋慕然身边的婢女日日跟随她处理政务。
战事已经相当严峻,虽然朝中尚有精兵十万,四方节度使手中亦有兵力可为增援,但苦无带兵之将。四方节度使亦在观望形势,态度不明。眼看着夷国铁骑已经日**近,每到一城便是尸横遍野,谡朝军队节节败退,仅有了几名忠心将领也伤亡大半,情势实在已到了最危急的地步。
元和四年三月初十,夷国大军已兵临安城城下。安城是帝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倘若安城失守,敌军在两天内便可直达帝都。
安城之役已打了三日,守军已经伤亡惨重,主帅已阵亡,残军在副将的带领下退守城中。然而城内的米粮将绝,补给的道路又被敌军截断,朝中虽还有武将,却无一人有胆量领援军出征。
这日的朝会上,秋慕然垂帘而坐,商桓一连问了数次,都无人敢领兵出征。一众臣子平日里倒是聒噪的很,无论大事小事都要争论不休,然而谡朝存亡将在旦夕之间,朝堂上却寂静地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商桓无奈,只得宣布退朝,一众臣子犹如得了大赦,争先恐后的涌出了殿门。秋慕然掀开垂帘,神情异常疲惫,“商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饶是秋慕然再足智多谋,如今无人肯出战也是无可奈何。偏生她的两位兄长一个只会弹琴,另一个则沉迷医道,都不是将才。朝中虽也有刘冉和王舸这样的忠臣,但无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于战事上派不了用场。
商桓深深叹息,眉目间的神色忽然坚决起来,“请贵妃娘娘颁旨,命臣出战!”他虽是对着秋慕然如是说,眸光炯炯却直直望向她身侧的宛央。
宛央即刻反对道:“如今朝中靠你在苦苦支撑,倘若你也去了,仅凭我等弱质女流又何以威慑群臣?”
商桓苦笑道:“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再不出征连帝都都将沦亡,又何谈威慑群臣?”
宛央其实也知他说的在理,然而她亦知前往安城是九死一生,商桓虽武功甚好,但毕竟还是个文臣,于行军打仗之上经验尚浅。然而放眼朝中,倘若商桓不出征,亡国便也是指日可待的了。
秋慕然定定地看着商桓,良久才道:“准!”她从几案上提笔疾书,又伸手从盛放玉玺的锦盒中拿出玉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商桓,便重重将玉玺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