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萧源再次踏入月曜殿时,明显感到了气氛的不同。宛央竟浅笑着迎上来,清秀的容颜上是他读不懂的神情。
“子恪。”她轻轻唤道,瞬间将他的记忆带回到很久以前。从前他们那段最美好的时光中,她就是这样叫他的,萧源一时间竟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子恪?”见他没有反应,她颇为困惑的蹙起眉尖,又叫了一声。
萧源猛然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她发间的香气如此真实,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你肯原谅我了?宛央,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是不是?”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后退了一点,双手捧起她的脸,仿佛捧着的是世间无双的珍宝。
“宛央,从前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宛央微凉的手指轻轻放在他唇上,将他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唇间。
她的笑容美丽的仿佛虚幻,“不要再说这些了,逝者已逝。”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积累了多日的相思瞬间爆发出来,萧源猛然将她揉进怀里,感受着她的温暖和柔软。这是他曾梦到过千百次的场景,然而他从没有想到竟有一天会成真。之前看着她冷漠的表情,他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再求得她的原谅。然而,总算还有这一日……
这是他早已不敢奢望的美梦,却如此真切的发生在眼前,让他无法抗拒的沉沦其中,泯灭了所有的理智。
翌日清晨,萧源从许久不曾有过的酣睡中醒来,刚刚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那双眸子蕴藏着他读不懂的神情。然而只是一个瞬间,宛央的脸上就堆起了笑意。
“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她轻声说。
“不要紧。”萧源脱口而出,能一醒来就看到她,早朝还算得了什么呢?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发现,对自己来说这世上的一切如今竟都抵不过她的一个笑颜。随后,他便无比苦涩的想到,假如当初自己不是那么执着于权力,是否就不会有这些年的寂寞和煎熬。
他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他已经拥有了帝位,也能同时拥有她。他们两个会永远在一起,坐在权力的顶峰看着每一个日升日落,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再次看向她的眼睛,却发现了一丝阴影,“宛央,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没什么。”她试着微笑,却只能让他看到苦涩。看到她那样的神情,他心痛不已,于是便一再追问。
宛央直视这他的双眼,轻启朱唇:“子恪,我想要做你的妻子,堂堂正正的和你一起出现在旁人眼中,而不是……”她忧伤的看着鲛绡床帐,伸手拨弄了一下上面缀着的明珠,“而不是一个没有名字和身份的女子,只能被你金屋藏娇。”
萧源面色顿时一怔,宛央及时的捕捉到了他的迟疑,自嘲的笑了笑,手指触上自己的脸颊,“是我说笑了,我如今的这般鬼样子,又没有出身,怎能……”
“胡说什么。”萧源的手指抚上她的嘴唇,虽然已经为帝多年,但萧源一直保持着每日晨起练武的习惯,所以手指依旧粗粝。他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道:“朕答应你,一定让你堂堂正正的和朕站在一起!”他语声虽轻,却无比坚定,既像是在告诉她,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是的,她会是他的皇后,是这大谡朝的开国皇后,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人!
萧源虽然登基为帝已经三年,但也只举行过一次选秀,选出的十二名秀女中以许盈盈和林慕雪位份最高。但许盈盈已经暴病而亡,林慕雪又是久未承圣宠,进宫也尚不足一年,是以虽然林家出身显贵,但林慕雪还是不够资格角逐凤位的。
先皇后秦氏一族气数已尽,秦澜虽未被处死,只是被幽禁在冷宫中,但也是绝无可能复出的了。宫中位份高的妃嫔便只剩下一位皇贵妃秋慕然了,秋慕然虽然出身江湖,但秋家的势力近年来也在逐渐向朝堂转移,所以无论是出身还是位份,秋慕然显然都是继位皇后的不二人选。
姑且撇开她的家族势力不论,就凭她是随侍帝王身边时间最长的妃嫔这一点来说,皇后之位显然非她莫属。
萧源离开月曜殿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近年来秋慕然已经有意识的在朝臣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上书请求他立秋慕然为后的折子也不止一个两个了。从目前的情势来看,不管宛央是以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以杨莞的身份出现,不仅不能胜任皇后的位子,恐怕还要有性命之忧。
然而他已经负了她这么多次,这或许是最后一个能和她在一起的机会了,他不能因为江山再失去她一次,如果再失去,或许就是永远……
想到这里,萧源已经暗暗做了决定。他必须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尊贵到这世上只有她能做谡朝皇后的身份!
半个月后,一支马车队伍在一百名乔装打扮的暗卫的护送下,趁着夜色悄悄地停在了皇宫的崇华门前。
萧源牵着宛央走到为首的一驾马车旁边,为她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叮嘱道:“一路小心,最多不过三个月,我便亲自去接你回来。”
宛央点点头,藏在拉起的风帽阴影中的眼眸紧紧盯着萧源的脸庞,仿佛要将他的面容记忆在心里。四目相对间情意流转,宛若时光倒流,他们还是当初相爱的彼此。
“珍重!”她靠进他怀中,呢喃道。
萧源轻轻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又为她理了理乱发。“走吧,在夷国等我来接你,到那时,你就是谡朝独一无二的皇后。”
车帘从宛央指间滑落,遮断了彼此凝望的目光。萧源已与夷国达成协议,将宛央秘密送到夷国去,将来再以夷国公主的身份嫁入谡朝。
当初的四国中,宛国已灭,剩下昌岐、瑶支和夷国中,瑶支素来不与中原来往,昌岐虽兵力强盛,但与中原世代为敌。如今与谡朝邦交关系良好,兵力又强盛的便只剩下夷国了。当初在萧源起兵谋反时,就曾与夷国暗通消息互为盟友。
夷国国主膝下仅有两子,并无女儿,是以虽与萧源互为盟友,却无姻亲关联。如今这样一来,对双方都是有益无害。所以夷国国主很爽快的答应了萧源,并派出了朝中名将薄城亲赴边关等候宛央。
萧源将宛央送离谡朝后,也好心无旁骛的处理秋家和朝堂上的事。虽然秋家是他一手扶持来对付秦氏的,但如今秦氏已除,照目前秋家发展的势力来看,难保不会又是一个秦家。惟有将秋家日益高涨的气焰打压下去,然后再以皇后凤仪迎接夷国公主为后,才能让宛央坐稳皇后之位。
萧源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渐渐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中,神色微有苍茫。此去前路漫漫,倘若他胜了,宛央便能成为他的皇后,从此天长地久永不分离。倘若他一败涂地,那么,或许让她远离这片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选择。
自此一别,何处是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