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酒过后,我对大爷露给我的东西那叫一个朝思暮想,可碍于工作繁忙的缘故,却一直没有机会再去讨教。工作的间隙虽然也会抽空按照大爷透露的只言片语自行练习,却每每不得其法,反而弄得胸闷气燥。那个时候,满心只想着把工作的事忙完之后,置办一桌好酒菜,再去向大爷讨教。
这一忙,就忙了一个月有余。待我迫不及待的在此拨打大爷的电话,电话那一头却久久没有回应。当时我也没有当回事,因为大爷不太喜欢这些新科技的东西,经常手机往家里某个角落一放就是几天,出门什么也不带着,直到要用到的时候才开始满屋子找手机。
对于大爷的生活作息时间,我是比较了解的。即便电话没打通,看了看表差不多下午三点了。这个钟点他一般午睡刚醒,准备看报打发时间。于是我拎上酒,在楼下的馆子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便直奔大爷的住处。
门,是虚掩着的。
我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却发现扑了个空,大爷并不在家里。退休后的大爷一般不怎么出门,除了早上去公园锻炼后顺道买菜回家,一般都是在家里看书看报打发时间。这个时候出去,估计是临时出去买点应急的东西。于是,我便架好小桌板,摆好酒菜等他。
那天,我没有等到大爷,只等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
大爷走了。
傍晚时候,路过的邻居推开门告诉我,上个月中,大爷走了。他走的很安详。邻居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坐在这小桌板前,小桌板上还摆着酒菜,有四副碗筷,感觉就像大爷在等着朋友来赴宴的前夕,靠在桌边小憩一下一样。
可是,他这一睡,却再也没有醒来。
大爷没有后人,他的后事是所在的单位安排的,火化之后安葬在了市郊的公墓。大爷走后没有留下什么,他的退休工资除了留下必须的生活费外,全部捐赠了出去,捐给了山西的一所希望小学。他所有的遗物除了屋子里的全部生活的家当外,只有那尊代表着师父的天师塑像而已。
大爷临走的前几天,去邻居家串了个门,带着那尊天师像。他说他可能要出趟远门,先在这塑像站暂托在这位邻居家,如果常和他喝酒的那个娃娃过来找他,就请邻居把这尊塑像代为转交一下。
当天,那尊我拜了十年的天师像,由那位邻居交给了我。十年来,我第一次捧着它端详了起来。这是一尊铜铸的塑像,岁月已经让它的线条也不再清晰,塑像的下部也布满了暗红色斑驳的锈迹,塑像的底部镌刻这三个繁体字:静虚观。
那天夜里,我带着那尊天师像和酒赶到了大爷所在的墓园。大爷并没有单独的灵位,他的名讳被刻在整整一墙名字的角落位置:马邵日,1927-2012。
那一夜,我喝完了整瓶的酒。我喝地很醉,醉到我忘记了关于那晚的所有记忆。
大爷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完全提不起精神来练功,也渐渐断了和之前武术同好的联系。
那一段时间,我过的有点浑浑噩噩。虽然生活,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继续,却总觉得生命中缺少了些什么。以至于,除了工作和吃喝拉撒这些维持活着的必须动作外,只要遇到空闲的时刻,我总是很无所适从。
我从事的是自由职业,所以工作上从来是独来独往,社交圈子全搭建在武术的爱好上。遇到空闲的时候,想练功,却练不到一会儿就心浮气躁。想去会会武术的朋友,想到大爷跟我说过,我的功夫其实也就是个皮毛,也不好意思再去别人那里走动。之前那些“点到即止”的试手之后的心得交流,现在想想,也只是我自己的大放厥词而已。每每想到,心里总是充满了疙瘩。
大爷给我留的念想太过深刻。时不时午夜梦回,总是能清楚的记起那时的场景,甚至那时的感受。往往是,梦中见到大爷身形一矮,那一掌往我胸前压来,睁开眼睛后也还没能回过神来。那段时间,我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行一套拳,然后开一瓶酒,面对着那尊天师像,说一顿胡话。喝醉了,就去睡,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那段时间,我反复回忆着这十年来跟大爷相处的点滴,试图从过往的只言片语中寻找到一丝线索和痕迹。可是,这种努力只能是徒劳无功。
我多么希望大爷能给我多一些时间啊!
我真的想了解他的过往,了解他的武术,了解他说的真东西。
这种状况维持了将近大半年,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张传单,上面印刷着三个毛笔写就的大字:合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