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陶儿正目瞪口呆地听着她的姐姐们谈笑时,殊不知宫城千里之外的碧飏江上,一叶扁舟正漫无目的的飘荡于茫茫天地,烟水浩渺之中,而她们正在成为舟上两位男子谈论的话题。
“怡湘大郡主,仪态雍容,鬓云腮雪,乃靖和亲王之长女。年二十三,府中面首一百五十人,多清平人士,集珍聚宝,夜夜笙歌,乃朝中一大胜景。”其中一位白衣纶巾的男子,面貌可谓粗俗平凡,带着三分薄醉,声音醇厚。离他不远处白气萦绕,一壶酒尚在微温过程中。
“朝中贵胄,果真大排场。”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青衣男子应声附和。他宽眉束发,长得很是俊朗,言语不羁,一看便是一位江湖人士。
“珺瑶三郡主,丰神冶丽,顾盼生辉,乃靖和亲王之二女。年二十一,府中面首三十五人,皆身怀绝技,面壁功深。三郡主颖悟绝人,是个不可小觑之辈,然其月貌花容精于粉饰,如今却也未露半分锋芒。”白衣男子又饮下一杯,眼中却是光芒不减。
“沈兄独具慧眼,所言入木三分啊。”青衣人亦是又倒了一杯,豪爽赞叹道。
白衣男子摆了摆手,顺手指了指外面的蓑夫,“还不及他。”
“哦?沈兄又在玩笑了。”青衣男子朗声笑起来,伸手拍掉白衣男子指向船头的手指。
“呵呵,接着说。还有乐平五郡主,活泼喜动,明眸善睐,乃孝云亲王独女,年十八,府中面首二十一人。多冠玉之姿,昳丽潘安之貌。五郡主心智尚浅,可谓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然其母孝平亲王却是个斫轮老手,长袖善舞,不吝于女皇陛下。”
“看来也很有故事。”青衣男子挑了挑眉。
“最后便是盈知七郡主,生得灵动似水,蕙兰心性,娉婷秀丽。乃太上女皇之三女。因二女早夭,备受先帝宠爱。前几日刚刚及笄,大街小巷连夜的烟花灯火,煞是喜庆壮观。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物色男子了吧……”白衣男子摇头晃脑,眼瞥向船头眸光一闪,意有所指道,“某些人要身不由己了哦……”
“想不到七郡主和当朝陛下是同母所生啊。那陛下一定不会让她丢了皇家的颜面,依我看,她府里恐怕得比大郡主还热闹了……”青衣男子放下酒杯,似是兴趣盎然。
“诶,你初到帝都,对朝中事物可不能妄加论断哦。”白衣男子一挥袖,从一种抽出一把折扇微微摇着,“还有,你的面目太招摇了,难道想去郡主府毛遂自荐么?”
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这么说沈兄一直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我说这样的厚唇糟糠鼻,怎么配得上方兄这般气质?”
白衣公子“唰”的一收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逞英雄,得需要看看环境。我们萍水相逢,难得交心,但万事需留一线。本公子暂且不和你斤斤计较。”
“呵呵,未央倒是很有意思,时代造英雄。想不到这种形势为易容术造就了鼎盛。”青衣公子好笑的摸了摸下巴。
“这你也别说。”白衣公子用折扇敲了敲手掌,“女帝最恨江湖上精通易容的门派,要说鼎盛,也是在地下。”
“看来沈兄便是那地下之一了。”青衣男子微微笑着,知今日一见,他日若再遇,便是另外的容貌,是以这沈公子对一些事也并不是讳莫如深。
“不敢当。”白衣男子朝前一拱手,笑容可掬,“这帝都也平静得太久了……方兄何不多逗留几日,小弟不才,也可多多为方兄介绍一下帝都的风土人情?”
说罢,他偏过头长袖微掩面容,低语道,“十九年了,从二夫人一事,颇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呢,有好戏即将开演,何乐而不为呢?”
“好!沈兄爽快,方某正是求之不得。”青衣公子一展眉,想探究他?没那么容易,“对了,才想起,你原来的话题还没说完,未央的女帝又是如何……?”青衣男子一拍桌子,兴致甚好。
二人正说着,突然船上方扑棱棱飞来一只白鸽,落在蓑夫手上,二人话语顿时全都打住。
“缘弟,什么消息?”白衣男子登时酒意全无,眸中精明闪亮,起身直向那蓑夫问道。
“兖州向府被灭门了。”蓑夫微抬了头,竟是一名颇具风华的年轻男子,“家母吩咐我立即回府。”
“什么!?”船中二人同时大惊,“可是因江湖恩怨?”
“如今尚不清楚,回去再议。”蓑衣男子唤了身旁的小童,遂一起摇桨,小舟渐渐消失与群山之中。
大昌宫中。
陶儿努力忍住自己恐慌的表情,直到忍得脸皮都抽痛了。
晚膳上,她刚刚从奴婢的称呼中多多少少明白原来眼前的大姐、三姐、五姐便是宫中地位无比尊贵的怡湘、珺瑶、乐平郡主,女帝并未算入排行。之所以有这样跳跃的排行,是因为她其他的姐姐妹妹不是早夭就是病死了,最后只剩下了除女帝,加上她只有四个的金贵的主儿。
她应该还有哥哥弟弟,但这些在这样的女尊世界自动被忽略了。
这些她倒是接受的坦然,然而,刚刚大姐,一个美丽又雍容华贵的女人,开口所说的话让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
成人之礼!?敢情她是在小倌馆没有完成,改成在宫里了。
而且,更让她滴汗的是,瞧瞧她的姐姐们都在说什么?
“七妹,一会儿就上我那儿去。”五姐朝她眨了眨眼,“上次你不对其中一个颇中意么?那确实是个出色的男子,就是他好了!”
“这可不成。虽然成人礼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尤为重要,但我看五妹那儿的男子都太过青涩,男子气儿也不足。照我看,我那儿倒是有很多合适的,可让七妹挑挑看。”大姐放下象牙箸,理所当然的说。
三姐却是依旧柔和的笑着,许久才说,“七妹怎么看?”
“我……?我……”陶儿眼睛不知该往哪看才好,她才及笄,怎么可能就做这种事!?可眼下慌乱也不是办法,她强迫自己转着脑子,突然灵机一动。
“大姐,我还是上五姐那里去吧。”她张口,因为刚刚的紧张话语有些干巴巴的。
“看吧,大姐,我就说她不会喜欢你府里那种类型的。”五姐立刻昂起了下巴,如同打了一场大胜战一般。
“陶儿当真这么决定了?”大姐居然开口叫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下,望向她,却发觉她眼中似乎带了一丝锋利与不满,不过一闪即逝了,恢复了那笑容温和,仪态端庄的姿容,陶儿禁不住揉了揉眼,认为自己眼花了。
她一咬牙,用力点点头,大姐遂不再说什么。
然而等到她随五姐来到她的闲池阁,当五姐把一个小小的,用红纱包住木塞的瓷瓶交给她后,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后悔,什么叫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