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皇帝微眯着眼睛不言语,下首站着一老头子,仔细一瞧,赫然是平家老爷子,想来是说服了三儿有骨气的儿子来投诚了。
见皇帝不言语,平老爷子惶恐,忙继续认罪道:“皇上,往日是老臣糊涂,方才犯下如此弥天大错,今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希望皇上看在老臣冒死投诚的份上能留了平家的点滴的血脉。”自他踏入宫门,进了这御书房,再出去时等着他的无非就是枪林弹雨。
气氛沉重,可皇帝却轻笑出声,不怒自威道:“平爱卿莫非是说笑,朕怎知你是否先与长公主有所图谋才来假意投诚?朕,不傻。”当然,英明的皇帝陛下可不是在讨论自己傻不傻,而是要看平老爷子的诚意。
人精似的平老爷子又如何不知,忙道:“若是皇上怜我平家,老臣便将长公主最后的杀招毫不隐瞒地告知皇上。”
皇帝似是而非地一笑,玩弄了两下大拇指上的扳指,待平老爷子心思愈发起伏不定时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平爱卿所说的杀招,莫非是西北即将事变一事?”
皇帝能如此交底,并非是信得过平老爷子,只因他深觉坤和长公主还有他不知道的后招,今日不过诈上一诈,能知晓最好,不能也罢,左右箭在弦上,也不怕平老爷子前去阻止。
如一声惊雷,平老爷子诧异地失了仪态,抬头瞠目结舌地望着皇帝,好半晌才回神,方又垂首,惊疑不定道:“皇,皇上您怎知……”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平老爷子心下却暗自松了口气,自觉来投诚是搏对了。
皇帝眼底有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事本就是疏而不漏的天网。所以平爱卿,若是你只拿捏了这事,并无多大商榷的余地啊。”尾音拖得极长,浓浓的威胁意味。
心知眼前这位糊弄不得,平老爷子咬咬牙,抬眼道:“若是皇上能给老臣一个承诺,老臣便将最后的底牌交与皇上。”这回平老爷子倒并未低头,只是略带央求地望着皇帝,心下暗叹,自己果然老了。
皇帝似笑非笑地与平老爷子对视,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却是盘算了起来,估摸着这桩生意值当不值当,一时无言。
皇帝老是不表态,平老爷子就着急了,忙不迭道:“皇上,这最后一张底牌对您最具危险性,若是您无所防备,怕是……”从平老爷子再次开口来看,这场博弈他输了,但心系平家的安危,平老爷子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皇帝有所意动,但却不敢相信,毕竟平老爷子的手段也是厉害,指不定想着与坤和长公主里应外合来个鱼死网破的反扑……举棋不定时,皇帝莫名想起了沈灵烟,忽而心头透亮,抬眼对平老爷子道:“此事事关重大,朕需仔细考虑,你且等着,一个时辰后朕自由决断。”
平老爷子虽惴惴不安,但想着自己怀揣着诚心和底牌而来,想来皇帝不会拒之门外的,一个时辰,不就煎熬一个时辰吗?他等得,总好过一出皇宫就叫坤和长公主的人灭口了好。
吩咐了信任的公公看住平老爷子,皇帝自去了。不多时,打皇宫周边蹿出了几道黑影,唰唰唰地往尚书府去了。
却是许氏也是备受煎熬,白日里鼓足了勇气要问询温子然情况如何就被疯魔的沈灵筠打断了,这会刚撬开沈灵烟的嘴,窗户那儿又传来声响,沈灵烟顿时眼前一亮,披衣而起,猛地打开窗户之后却是大失所望。
瞧见沈灵烟脸色骤变,来人也不恼,恭敬道:“沈二小姐,皇上派属下前来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可否入屋相谈?”似是生怕沈灵烟误会了,忙又补了句,“此事事关重大,屋外人多眼杂,难免……”
沈灵烟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过随即想起许氏,又道:“且等着。”转身入屋不过一会就开口道:“进来吧。”
沈灵烟对白眉所言是嗤之以鼻的,可对皇帝还是得供着,毕竟摇摇欲坠的小命就靠皇帝罩着了,要有能帮上的,虽不耐也得全力以赴。
来人不敢乱瞟,规矩地隐在角落,言简意赅地将来意说明,遂道:“皇上想知若是沈二小姐面对唯二抉择,会如何选?”其实来人是纳闷的,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这可是关于江山社稷百姓安危的大事,怎么能交给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头发长见识短的闺阁小姐?
不过腹诽归腹诽,主子吩咐的事情还是要尽力办好,方才他瞧了那沈灵烟两眼,落落大方不见忸怩,容色也不错,不过仅此而已。
来人纳闷,沈灵烟也是纳闷的,本以为不过是什么隐晦的小事,谁知就抛了个烫手山芋给她,心甚惶恐,却也只推拒不得,到底要给个说话,遂暗自思忖了起来,不过心里对白眉恨得牙根痒痒。
沈灵烟呈呆滞状,半晌没说话,来人也不催促,只是偷瞟了几眼呆愣的沈灵烟,暗叹了一口气,又纠结起皇帝正当壮年怎么脑子就糊涂了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沈灵烟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暗卫轻笑一下,“既然有送上门的消息,何乐而不为?左右是不亏的,你且附耳过来。”
来人叫沈灵烟那一笑给整呆住了,不过专业素养还是有的,忙凑过耳朵洗耳恭听,幽暗的眸子好似亮了亮。
话落,沈灵烟轻咳两声,明哲保身道:“切记与皇上说,这是我的拙见,最后如何还请皇上自行定夺,不管如何,可莫要为难我一个没见识的小女子啊!”她沈灵烟,惜命得很。
瞧见沈灵烟俏皮的模样,来人想笑,却是忍住了,认真道:“沈二小姐放心,属下一定将话带到。”话落不再拖延,一个闪身就隐入黑暗中。
“烟儿,怎的那位……”
许氏紧蹙着眉头从屏风后出来,言语间是浓浓的担忧,且望向沈灵烟的目光好似又多了什么,不过千丝万缕归一处,不论如何,她不愿沈灵烟卷入是是非非中,着实是太危险了。
沈灵烟撇撇嘴,埋怨道:“娘,那位如此,还不都怪白眉那个老头子多嘴,不过具体我也不知是为何,但是这张饭票暂时不能丢。”话落叹了口气,却是恢复过来了,轻生安抚道:“娘您放心,烟儿不会有事的,但凡有点用的,都不用有事的。”
“唉……”
许氏唯有叹气,毕竟这些事都是她不能左右的,也只能听之任之,只是愈发担忧而已,几番张口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道:“对于方才所说之事,烟儿可是想明白了,你与了那位的法子当真可行?”
沈灵烟耸耸肩,“我又不是手眼通天,哪里知道会如何,只不过按照常理分析了一下,都在情理之中,反正最后拍板的还是皇帝,如何也怪不得我。”唉,虽说得轻松,可伴君如伴虎啊,不定哪日龙心大怒拿了狗头铡去了她的脑袋也未可知。
闻言许氏愈发担忧了,眼眶一红几近落泪,埋怨道:“那你方才还那般……”
沈灵烟轻抚许氏的背,示意其莫要过于担忧,“娘您放心,只要白眉那老头子不说我坏话,皇帝可舍不得动我一根指头。就是皇帝要动我,可心疼娘至斯的温大人肯定会舍命相保的,还有林瑾玉,外祖父外祖母……”
一听得“温大人”,许氏早听不见沈灵烟后头数着谁,忧心淡去几分,隐隐伏了几丝娇俏,却是冷声道:“你爹是沈琰,要保也是你爹保,真真是个跳脱的野丫头。”
沈灵烟嗤之以鼻,“我又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要是沈灵筠出事了,那死老头才会舍命相救,我一不得宠的小傻子可不敢奢望沈尚书如山的父爱。”
许氏狠敲了沈灵烟的脑袋,佯怒道:“谁说你是不得宠的小傻子?但凡娘在一日,你就是娘的心头肉!”话落将沈灵烟紧搂着入怀。
沈灵烟呵呵傻笑两声,脑筋一转,立时徐上的那人未来之前的话题道:“娘您放心,温大人无事的,前两日我还与她通过书信。”想到这茬沈灵烟就牙酸,见了温子然俊秀飘逸的字,才知道自己手下的“蚯蚓”有多不堪,平白落了许氏的面子。
其实沈灵烟的字也算不得丑,只是说得能看。
许氏心头一动,来不及思忖就好奇道:“烟儿你与他说了什么?”话落方知失态,脸色尴尬了一下,随即板起脸教训了起来,“烟儿,你如今大了,怎么轻易让笔墨流露在外头,若叫旁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平白又坏了名声,若叫林将军知道了,不定还生了嫌隙……但是烟儿,你与他说了什么?”
沈灵烟扑哧一笑,狡黠地看了眼许氏,脆生生道:“我与温大人说娘这些年总念着他,嫌弃他出现得晚了……”偷瞟了许氏一眼,瞧见变了脸色,沈灵烟忙往旁躲去,许氏哪肯轻饶,紧着步子追了上去,母女二人如顽皮稚子一般扭作一团。
“你这疯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