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内不甚太平,而满京城更是风雨飘摇,今日死了谁,明日还有人等着死,皇帝是铁了心要肃清朝野,手段铁血。
高傲的长公主如何会认输,只阴郁着脸,这几日来皇帝伤她筋骨,除去平家,藏在暗处的势力折损过半,几乎动了根本,可坤和长公主却好似不着急,恼怒是恼怒,却不见的慌张,想是藏了什么大招在后。
压抑的寂静总算叫坤和长公主打破,“往西北去的人怎么样了?”
红拂垂首道:“三日内能成事。”原被怀疑的红拂因着形势所迫又回来待命了,足以见得坤和长公主在皇帝的打压下此番是大出血了。
“三日……”坤和长公主唇边擒了抹冷笑,“好,我且就再等上三日。不过这平家,是该留心了。”心知皇帝不伤平家分毫,反而用了几人,明摆着是离间计,可对于多疑的坤和长公主来说,这离间计或许能策反平家,就以这段时日来看,平家办事全都搞砸了,如何不叫坤和长公主不起疑心?
坤和长公主冷笑一声,森寒的眸子闪过凌厉,自言自语道:“若为叛徒,定叫你生不如死……呵,是满门生不如死。”
齐下之人皆不敢言语,只低垂着脑袋,连生息都放轻了。
坤和长公主扫了眼红拂,遂又看了看其他几人,神色不变,半晌才吩咐道:“你们且去吧,能保的人就保,保不住的就保住你们自己。”这话,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深谙局势变幻的坤和长公主如何不知现在主动权都掌握在皇帝手里,是她棋差一招,叫林瑾玉好死不死地偷了那名单出去,否则哪能如此轻易就叫皇帝伤了根基,不过……皇帝不叫她好过,她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兀自静坐了一会,坤和长公主开口唤门外的管家,眼也不抬道:“世子爷如何了?”
管家俯首,略一斟酌道:“世子爷这段时日颇为安分,昨儿托老奴央求长公主您,看能否解了禁足?”虽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但身为奴仆,还是要传达到位才是。
坤和长公主只作不闻,反问道:“前段时日送进去的经史策论世子爷可有用心看?”有那么一刻,坤和长公主起了培养的心思,不过也只那么一刻而已。
管家额上冒了点细汗,“世子爷有所涉猎,只不知进益如何……”事实上,林瑾彦哪看得进枯燥乏味的文字,只是被磨了性子,强撑着看了两眼就睡过去了,且还流了不少口水留下“到此一游”的证据。
听得管家如此闪烁其词,坤和长公主如何不知,神色未变,只眼底翻出了点涟漪,半晌道:“你且去吧,只要不叫世子爷出了屋便可。”一顿,又补了句,“这段时日府内看的紧些,莫叫什么人混进来了。”
管家忙应声而去。
坤和长公主低眉,眼底有光芒一闪而逝,温柔又残忍,屋兀自呢喃道:“若是此番能成,子嗣倒也不愁了。”
这厢说往坤和长公主念叨的温子然。
因着坤和长公主笃定温子然与林瑾玉暗地里有所关联,上回虽无功而返,却在不几日后叫人秘密盯着温府,坚决不放进或放出一只苍蝇,也就是变相的软禁,不过好在有那不为人知的密道,温府倒也不至于闭塞在内。而温子然所担心的,不过尚书府的东院尔。
暮春的时日总是晴朗,偶尔下一阵雨,不多时金乌又从云层里蹿出来,又是朗朗乾坤,连带每晚的明月总是皎洁。温子然最喜欢的就是于夜半无人时望月消遣,虽不知明月那头是否有共此时之人。
“主子,东院无恙。”
隔三差五,暗卫就会来报东院的情形,倒是平静了一段时日,可温子然的眉头却不见舒展,思忖了半晌道:“莫要掉以轻心了,外头正闹得起劲,待堪堪事了,难保不会遭了反扑。”穷寇莫追,理同如此。
暗卫立时一凛,因着这段时日无甚波澜,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不少,温子然此言是在提点,亦是警告,登时敛了神思,再不敢轻慢。
略为沉默了片刻,那暗卫犹豫道:“主子有一事……”
瞧见刀光剑影里来去的暗卫忽然忸怩了起来,温子然略为诧异,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暗卫,遂道:“有事便说吧。”
垂首的暗卫眸子闪过一抹戏谑,却是万分恭敬道:“那日沈二小姐唤了属下去,问了几句主子您的事,还确认了您无恙,末了沈二小姐是此事一定要说给主子您知道。”话落,暗卫八卦之心在燃烧,却不干拿眼看温子然,只余光不时轻扫着。
素来冷淡的温子然一怔,眼底有异样的光芒,不过察觉暗卫鬼鬼祟祟的小动作,遂敛了神色,冷声道:“你且去吧,仔细些。咳咳,若是沈二小姐还说什么,就来秉了我。”
暗卫忙应声,随即迅速离去,可心里却不平静,思虑着温子然到底是看上了许氏还是看上了沈灵烟?不过看上谁都无所谓的,只要主子高兴,他们就乐呵,至于世俗之人的看法,狗屎而已。
温子然可没有暗卫如此豁达,待屋内只剩一个人之后,心绪澎湃了起来,清冷的眸子有了温度,万年不动的嘴角掀起了些微弧度,含笑看了会明月,便悄然走至暗格,里头藏着许氏的画像。
因着许氏的遭遇,温子然甚是厌恶沈琰,连带与沈琰有干系的也不喜,不过如今他倒是瞧着沈灵烟颇为顺眼,不为别的,只因着沈灵烟懂事,这个懂事,自然是叫自己知道,许氏到底还是在乎他的。
浅尝辄止,温子然不愿多想,只要许氏还念着他,他就满足了,至于往日固执在心中的恨,早就随时日消磨了,如今再一想,只要许氏平安无虞,旁的又有什么干系?只是不免期盼,若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奢望罢了……
各府有各府的心思,除去温府,平家也是烦躁不堪。
眼下局势正热烈时,皇帝却接二连三用了平家几人,虽说不上什么大用,可实实在在难住平家了,毕竟那几个位置都是着力打击坤和长公主爪牙的,自家人打自家人,哪有这么回事?可是皇命难违。
不过平老爷子却有别的思量,且不论坤和长公主的手段,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坤和长公主被皇帝压制地不得动弹,就算还有反扑的招数,可难保皇帝没后后手,能稳坐龙椅这么多年,哪里会是什么无知小儿?再说若是坤和长公主得以事成,平家也不敢奢望平步青云,从龙之功可不是能安稳收下的,毕竟坤和长公主就是个活生生的反叛例子。
平老爷子暗叹一声,因着先前行事几番失败,坤和长公主虽不说,可心里早颇有微词,加之如今皇帝如此一搅和,叫一摊子水愈发浑浊了……良久,平老爷子下定决心,开口唤了一声,“去请了三位爷过来。”
待三个儿子齐聚一堂,正面面相觑时,就听得平老爷子看似平静却难掩纠结地放了个炸弹道:“我决定脱力长公主向皇上投诚。”
三儿俱惊,“父亲!”
平老爷子摆摆手道:“如今局势渐次明朗,你们也看见了,除去平家,长公主余下的势力成不了多大事……长公主到底棋差一招啊。”事发时平老爷子甚是惊诧,因着坤和长公主向来谨慎,且私底下的势力隐藏得极深,不想不过几日内就被拔出了大半,不免叫平老爷子心惊肉跳。
大儿子率先不同意,据理力争道:“爹,此事还玄乎,您也知坤和长公主肯定还有后手,否则哪容得那人如此猖狂!”在他心里,坤和长公主才是主子,而皇帝不过是个敌人。唉,如此观念,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二儿子力挺道:“您若是接下皇帝抛来的橄榄枝,以往的筹谋就尽皆付诸东流了,您可忍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三儿子气势较弱,只顺势道:“便是眼下投诚,皇帝也不见得放过我们平家……”眼神别有深意,想是个睿智的。
三儿所言平老爷岂是不知,只叹气摇头道:“你们莫要只着意眼前,走至今日这一步,不论这场争夺孰胜孰负,平家往后能安稳度日已是奢望。”筹谋了大半辈子的平老爷忽然后悔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最是不该。
摆手叫三儿勿言,平老爷子继续道:“便是长公主荣登大宝,平家一时荣耀加身,可好景不会长的,为父敢言,几年之内平家必有灭顶之灾。”
三儿无言,坤和长公主的手段之厉害他们都有所见识。
“若是投靠了皇上,依平家拿捏住的把柄,能为皇帝助力不少,将功抵过,想能换得平家安宁……”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