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筠回了冷清的西院,因着想给沈灵筠留个念想,沈灵筠原先的屋子并未动过,如此一来只需稍微收拾就能住下了。
不过怨气滔天的沈灵筠丝毫没有睡意,兀自坐在榻上,身姿板正,冷笑也舍了,俏脸面目表情,只那双眼晦暗不明,起伏的都是怨念与疼痛,被倒打一耙深入骨髓的疼痛。
沈灵筠认床,夜里睡不下,又听得许氏今日不在沈灵烟屋内,就兴冲冲地去了,结果呢,许氏是不在,可林瑾玉在啊,若说些稀松平常的话也就罢了,可言语间的亲昵与深情厚谊如刀一般绞着沈灵筠的心脏,生疼算什么,分明是疼到窒息。
原本,经过这段时日,沈灵筠真拿沈灵烟当好姐妹了,也逐渐拿许氏当亲母看待,毕竟她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二人的示好以及维护,多少叫她接纳了多年的宿敌,可是许氏母女二人又回报她什么呢?圈套,是一早就设好的圈套!
一而再再而三受伤的沈灵筠再无法压制心中的怒火,东院的那把或,或许是宣泄的无意识,或许是想要眼不见为净的选择,左右她再无法面对那二人,只因只要对上眼,沈灵筠就怕自己忍不住就想拿了刀子捅上去,可心头只恨到底难解。
难道……她们就没有半分真心实意吗?可平日里全不似作伪啊。
瞧见沈灵筠神色晦暗,袭人惶恐又忧心,可丫鬟的本分仍是叫她硬着头皮上前道:“小姐,夜深了,不若早点休息,若有何事,明日再说不迟。”话落就垂头立在身旁,闭了眼等着挨骂。可好半晌,满屋寂静,没有半点声响,袭人疑惑,偷偷抬了眼皮瞟了眼沈灵烟,忙又掩下了,见沈灵筠神色未变,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不待再想什么,就见沈灵筠起身,袭人一惊,忙往旁闪了闪,生怕一个不小心挡着沈灵筠遭了无妄之灾。
不过袭人显然多虑了,沈灵烟看也未看袭人一眼,径直和衣而卧,不过眼却未闭,在袭人战战兢兢地上前为其掖被角时,听得沈灵筠若有似无道:“袭人,还是你看得明白啊。”
袭人手一怔,不敢答话,忙仔细地掖好被角就退下了,临了又听得沈灵筠低低说了句,“如今我只有我自己了,可有那又何妨,就是只有我自己,也绝不叫你称心如意。”这个你,自然是浮出水面的情敌沈灵烟。
昨夜朗,今日却猝不及防地下起了雨,老天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不知为何沈灵烟昨夜睡得深沉,就是沈灵筠不小心弄出的火灾以及随后的兵荒马乱都未叫沈灵烟惊醒。好生地睡了一觉,不过出屋见得落雨心情抑郁了几分,亦是开始担忧起了林瑾玉。
沈灵烟往正厅去时,早膳已经准备好,许氏在上首翘首以盼,却并未吩咐丫鬟催促沈灵烟,待沈灵烟前来,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平缓了。
沈灵烟一如往常地行礼问安之后,目不斜视地落座,余光不着痕迹地瞟了眼空着地位置,有什么情绪转瞬即逝,暗叹一声,抬眼正想对许氏说什么,就听得许氏道:“烟儿用膳吧,她不会来了。”
对上沈灵烟略带疑惑的目光,许氏甚是无语,毕竟眼前是始作俑者昨夜睡得比谁都香甜,不过也并未买什么关子,言简意赅地将昨夜之事说来,就见沈灵烟瞠目结舌,想是不敢相信。
沈灵烟确实不敢相信,呆愣地拍了下脑袋,暗忖昨夜莫不是睡神附体?不过来不及再计较什么,沈灵烟给了鱼跃一个眼色,待丫鬟退尽,沈灵烟压低声音道:“娘,昨夜林瑾玉与我说,京城事起了,叫我们紧闭府门,不管外界如何都不要去理会。”
许氏神色一凛,忙招手李妈妈吩咐了几句,李妈妈得令而去,自然是去吩咐门房紧守府门,也叫亲兵多上点心。
“烟儿,昨夜你与林公子说话叫筠儿听见了?”许氏心思何等灵巧,不过略一思索就知其中关键。
沈灵烟讪笑两声,“却是不凑巧。”心下却暗骂了林瑾玉与其手下两句,都怪其粗心,否则哪有这档子糟心事。
许氏叹了口气,“也罢,左右是要面对的。”
沈灵烟无奈地耸耸肩,并不再多说,不过却瞧见许氏欲言又止,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略一思忖就明了了,却是不说话,眉毛一挑,好整以暇地等着许氏先挑起话头。
饱受封建礼教荼毒的许氏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好容易说服自己,只是好友之间的关怀,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当即鼓足了勇气,期期艾艾地望向沈灵烟,谁知到嘴的话对上沈灵烟略带戏谑的眼却是又咽了回去,抬手轻敲了沈灵烟的脑袋,羞恼道:“成日就知消遣你娘!”
沈灵烟坏笑一下,随即颇为委屈道:“烟儿冤枉,烟儿什么都未说,何来消遣娘您一说。”嗯,沈灵烟是没说,可好似会说话的眼睛却赤裸裸地表露了个明白。
许氏嗔怪地瞪了眼沈灵烟,却是不再纠缠,认真问道:“烟儿你与娘说句实话,他可会危险?”
危险?危险个屁,温子然可是坤和长公主的心头肉,谁敢伤他一根汗毛?不过这话沈灵烟可不敢说,面上只略表歉意道:“娘,昨儿瑾玉来去如风,说不住几句话就走了,因着……”话落就见许氏失望的神色,沈灵烟暗叹一声,补了一句,“不过娘您放心,我有办法知晓,您就等着瞧好吧。”
许氏一喜,不过好似觉着自己失了仪态,忙敛住神色,佯装冷静地颔首,旋即柔声道:“快些用膳吧,今儿天凉了,再不用就凉透了。”一顿,似是而非地补了句,“老天爷变天了,这京城,也要变天了……”
家里没个顶梁柱在,许氏到底是不踏实的,她虽有手段管制住尚书府,可面对朝野的动荡,许氏到底是没那个气魄拿主意的,好在沈灵烟是个有主意的,也有林瑾玉在身后提点,说来也不算虚得慌。
这厢母女二人好似没事人一般该用早膳用早膳,该处理府务府里府务,不想一夜成长的沈灵筠亦是没有再大吵大闹,只是睁眼第一句就问道:“翠柳可在府内?”翠柳,就是当初指正平姨娘的丫鬟。
袭人略一思索道:“前些日子听得翠柳回老家了,至于翠柳的老家在何处,奴婢也不知……需要奴婢去打听吗?
沈灵筠冷笑一笑,摇头道:“怪只怪我醒悟得太迟了,眼下想找翠柳,无异于大海捞针。”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往日的千好万好轻易就被推翻,若是平姨娘对其下狠手,但许氏……也绝脱不了干系。
袭人虽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总算知道个大概,试探性问道:“小姐觉着当初翠柳做了伪证?”
沈灵筠不置可否,只冷淡道:“谁又知道。”
袭人惊诧,略带怀疑道:“小姐,可是这段时日太太和二小姐待您的好,不似作伪……”
沈灵筠立时变了脸色,满面黑沉,俏脸生生绷成了狠相,怨恨又不屑道:“哼,待我好?不过是把我当成傻的!往后莫要在我跟前提起这二人了。”话落径直往铜镜前去了,却是对镜自怜,呢喃道:“我何处比不上那个小贱人了,可为何……林公子就是瞧不上我?”昨日二人的暧昧言语言犹在耳,不时往沈灵筠心上划上一刀。
袭人再不敢多嘴,只默默地准备了洗漱物件,又吩咐上了早膳,遂伺立在一旁。
所幸沈灵筠并未再发怒,黯然了片刻就由袭人伺候着洗漱,用膳时冷不丁问道:“你可还有路子往外头去?”沈灵筠不甘心被囚在这方寸天地任人利用,为今之计只能寻找外援了。
袭人略一踌躇,“奴婢姑且一试,不过想来没多大把握……”
“法子总是试出来的。”
说完这句,沈灵筠又径直用膳了,惹得袭人不知如何自处,自觉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颇为尴尬,不过也没那个胆量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沈灵筠的枪口上撞,遂又沉默了。
沈灵筠慢条斯理地用过膳,方才吩咐道:“研磨。”袭人闻言忙去了,生怕怠慢了沈灵筠又遭打骂。
不过片刻,一封书信就成了,沈灵筠放下毛笔,吩咐道:“你且试试,将这书信送往平家去。”忽而附耳,低声说了几句,复又道:“便是如此了,你仔细些。”
袭人略为惊慌,犹豫了半晌,惶恐道:“若是叫太太发现了又该如何?”
沈灵筠不以为意,“发现就发现了,她又能拿我如何?好了你且去吧,不必想那么多,就是发现了,也为难不了你。”
袭人胆战心惊而去,沈灵筠兀自思忖了一番,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轻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也该去看看母亲和妹妹了。”